第31章 不準不情願
如此咬重了“好久不見”四個字,話裏究竟是什麽意思,大家都是聰明人。
錦笙略尴尬地笑了笑,和氣地打着哈哈,“是有些日子沒見了,太子爺近日身體如何?”
“托錦閣主的福,”君漓淡淡一頓,“茶……飯不思。”
“……”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錦笙摸着鼻子埋頭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她覺得匪夷所思,按照她本來的想法,這麽十多天過去了,太子爺不應該已經完全失了跟她東掰西扯的興致了嗎?
端茶不就是為了喝,誰端有那麽重要嗎?
“錦閣主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君漓挑眉睨她。
沒有。
但不能沒有,“呃……眼下正入風光四月,冬雪燒尾之際,太子爺今日這身‘皚雪映紅梅’配上羊脂白玉簪煞是好看,不光好看,還十分應景。”
君漓眼都不帶眨地看着她瞎扯。
錦笙臉上有點熱,不是她臉皮不夠厚,而是太子爺生得實在是好看了些,這麽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很沒有出息地表示招架不住。
“說到‘皚雪映紅梅’,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君漓頓了頓,毫無邏輯地銜接,“你前幾日為什麽沒有來端茶?”
“……”
救命。
你究竟是怎麽銜接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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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根本沒有聯系好嗎?
為什麽一個人可以把毫無邏輯的東西上下無縫銜接得這麽順暢?
“我……草民……”
錦笙正想說着什麽,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的人都看了過來,尤其是那些閨秀們,有些甚至還往這邊走了過來。
無奈之下她嘆了口氣,“太子爺,要不借一步說話?”
君漓把玩手裏的折扇,撩起眼簾,“不借。”
“……”錦笙一噎,“那些閨閣小姐們都走過來了,太子爺應該不想她們聽見咱們議論的是什麽吧?老實說,殿下讓草民每日來端茶的這個要求在別人眼裏很容易想歪的,恕草民冒昧,那些……”
話還沒說完,君漓神色一變不變,“不恕。”
“……”錦笙再一噎,“那些閨秀都是沖着殿下您來的,聽風就是雨,草民的名聲倒是沒什麽,可太子爺要是被她們私下議論有……有斷袖之癖,不僅爺的清譽被毀,陛下和皇後娘娘也不會放過草民,太子爺,要不要為草民想一想呢……”
君漓很耿直,“不要。”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她的态度還不夠誠懇嗎?她還不夠低聲下氣嗎?還不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
就是讓你換個地方咱們把話說清楚,就是讓你別下什麽端茶遞水的指令,有那麽難嗎?!
錦笙氣得雙頰微微漲紅,低下頭咬緊牙,鼓了鼓腮幫子,暗自調息,再擡頭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用委屈的眼光看他,整個人可憐得就像被丢在路邊沒有人要的小奶貓。
這只小奶貓很野,眸子亮亮的,此時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兒兇,可是不敢伸出小爪子撓他,憋着一股氣呢。
搞得君漓很想伸手去順一順這只小奶貓的毛,把她捧在手心裏揉一揉,逗弄兩下,讓她別生氣了。
君漓斂了斂眸色,“繞來繞去,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麽沒來端茶。”
錦笙有些惱,下意識就撅了下唇,低頭抓了抓頭發,略顯煩躁和苦悶地支吾低喃,“不想來……”
這句話剛回完,一群閨秀們連同顧勰就已經走到了面前,錦笙瞟了一眼君漓,見他神色如常,也沒有再看她,她才微微放下心來。
“阿笙,你們在這兒聊什麽呢?怎麽一臉不開心的樣子?”顧勰沒心沒肺地摟住錦笙的肩,笑嘻嘻地挑高眉毛睨着君漓,“君曦見,你是不是欺負我兄弟了?”
君漓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盯着顧勰圈在錦笙肩上的那只手,然後将視線平移至她的臉上。
竟然一點兒都不臉紅。
仿佛這個動作他們之間已經習以為常。
既然和顧勰能如此融洽,為什麽看見他就要避若蛇蠍?他難道沒有也對她很溫柔嗎?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太子爺自己都忍不住怔了一怔。
為什麽會對一個少年有這種別扭的想法?
錦笙就着被顧勰圈在懷裏的姿勢,用倒拐撞了撞他的胸,笑道,“太子爺聽說天樞閣無所不知,問了我二三事,我卻沒有答得上來,一時窘迫才這個樣子的。這算不算欺負?”
少年的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究竟是苦惱來的,還是他方才一直看着她,被他看得害羞來的?
君漓的視線再從她的臉上平移至她的眼睛,那一雙潋滟生光的眸子裏倒映的是正笑吟吟低頭看她的顧勰。
“算,怎麽不算!”顧勰不依不饒,“君曦見肯定是問了你一些偏狹的事情,故意教你答不上來,好讓你下不來臺,突顯他自己懂得多,他這個人我最清楚了!”
君漓低眉,不鹹不淡地嗆聲,“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那你問了阿笙什麽?我看阿笙的臉都氣紅了!”
顧勰向來是個纨绔,最喜歡在人前吊兒郎當地說話,一吊兒郎當就沒個正行,不知怎麽地,他的一只手就捏上了錦笙的臉。
原本只是親如兄弟的随手一捏,錦笙也沒在意,但不捏什麽都沒有,這麽一捏,顧勰忍不住心裏一驚……好光滑好柔嫩……這、這這……一定是擦粉了吧……
仿佛被燙了一下,顧勰猛地縮回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這一幕被君漓看進眼裏,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輕蹙,很輕很輕,幾乎沒有人能看見他的不悅。別人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尊貴的太子爺心裏還是忍不住想:她就不會躲一下嗎?玩得好就可以随意給人摸臉?方才叫她來給他端茶都不肯的。
尊貴的太子爺把這些淺淡得沒有泛起什麽漣漪的思緒平息在心裏沒有說話。
他沒說,不代表另一個人可以忍得了,下一刻,程心燕就從一群袅袅娉婷站在邊兒上的閨秀們中間站了出來。
“小侯爺,我可是看見了!”程心燕挑高眉毛,“哪有你這樣摸別人男孩子臉的啊?”
顧勰情不自禁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方才錦笙臉上的滑膩還留有餘韻,難得地,纨绔的世子臉上微微紅了紅,片刻即逝。
“我和阿笙更親的事情都做過,我們是好兄弟!阿笙都沒說什麽,只有你們姑娘家家的才在意這個!”
錦笙生怕他脫口把他們入汜陽前一晚上一起在花樓裏睡了一覺的事情抖落出來,趕忙圓場笑道,“都是大男人,不興在意這個的。”
“太子殿下、世子,皇後娘娘邀你們過去呢。”一名貌美的宮女蓮步小跑過來,不急不緩地福身施禮,聲音清脆好聽。
錦笙忍不住多看了那宮女幾眼,心裏稱贊陛下好定力,這麽多年了,在美人如雲的紅牆之內依舊獨愛皇後一人。
不曉得太子爺将來會不會也……錦笙略帶好奇的視線微微一斜,落在君漓身上。
後者幾乎一刻不差地與她對接了視線,錦笙急忙錯開。
“我們這就過去了!”顧勰揮手示意那宮女退下,然後将錦笙一攬,“走走走,帶你去拜見我舅母!”
不愧是神仙般的太子殿下的親娘,一國之母。
遠遠騎在馬上往這邊看的時候,錦笙就覺得那種氣場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若是形容皇後娘娘國色天香,未免有秦淮風月裏豔|俗之感,但若是形容為清水芙蓉,又總覺得少了那麽點兒尊貴的意思。
思來想去,錦笙覺得,說氣度則雍容華貴,說容色則風華絕代,堪堪能配得上。
而非常明智地沒有與一幹閨秀們為伍的蕭月華從方才就坐在皇後娘娘的身邊,談笑閑聊。她今日顯然不準備跑馬,衣裳都沒換。
還有和蕭月華同樣明智的郭雲襄也沒有和一幹閨秀為伍,她坐在長公主殿下身邊,正在剝橘子。
錦笙跟着衆人一起拜服過後,就被賜了座。
“母後。”君漓行禮示意,卻沒坐下。
皇後微一颔首,和藹地笑道,“皇兒和錦閣主商議好了嗎?”
“商議好了。”君漓眼都不眨。
陡然被點到名,錦笙略懵,她剛坐下來,嘴裏還叼着一個糕點,擡眸看向君漓:商議什麽?他不就跟我聊了半天端茶的事兒嗎??他不就站那兒怼了我半天嗎??
“錦閣主, ”君漓将折扇一收,放在桌上,聲色毫無起伏,“走吧。”
上哪兒???
錦笙睜大眼睛看着自顧自往前走的君漓,然後委屈地蹙了蹙眉,迅速将糕點塞進嘴裏跟了上去。
君漓的身形修長,重點長的地方都在腿上,他走得又快,錦笙只得小跑起來才追上了他。
顧不得嘴裏的糕點沒有嚼完,她焦急地邊走邊望君漓,吐字不清道,“太子爺,我們去哪兒?”
沒有搭理她。
一直走到場內,兩個人又回到了方才錦笙下馬的位置,紅巾還在那裏吃草,乖順得不像話。
“太子爺。”青崖正拉着另一匹與紅巾一樣高大的馬兒朝這邊走來。
可以看見,那馬兒走得尥蹄子瞪眼的,很不情願,野性都露在一雙眼睛裏,但是一看到君漓,靜靜站在這裏凝視它的君漓,就乖順下來了。
這馬兒身上耷着的馬鞍看着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材質,上繪錦繡繁複的花紋,錦笙猜測,這應該是君漓的坐騎綠酒。
就是那個“斟綠酒、掩紅巾”裏的綠酒。
《鳳銜杯》……錦笙的心驀地一跳。
“上馬。”君漓卻從她面前經過,徑直翻身上馬,綠酒前蹄一起,長嘶了一聲。
錦笙迅速回神,翻身騎上紅巾,拍了拍躍躍欲起的馬兒,她不解地回頭看向與自己并排騎在馬上的君漓,小心翼翼地舔了下唇,“爺……?”
“贏了我,前幾天不來端茶的事就算了。”君漓頭也沒回,淡金色的陽光下,他的側臉被勾勒出完美的線條。
錦笙挑高眉毛閉緊嘴巴,心道那你這不是找虐麽。
想了想,她又覺得太子爺應該沒這麽蠢,于是斟酌地開口問道,“那要是輸了呢?”
“每日來給我端茶。不準不來,不準請假。”頓了頓,君漓低聲補充道,“不準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