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料的冷漠
開學那天以後,見到雪韻那一刻,田千頃莫名地悄悄給自己取了個綽號“鈍秀才”,老師說過高中生古時候叫秀才。
為什麽獨獨自稱鈍秀才?
《警世通言》裏有個叫馬德稱的落魄宦家子弟,家道中落後,多年間沒遇上過半件順心的事,倒黴透頂。
黴到什麽程度?馬德稱去人家生意興隆的店鋪走一圈,那家店鋪立時就會災禍連連,倒閉虧損。去山上看人伐樹,之前的棵棵可以做棟梁,他去了棵棵空心,要不就是被蟲蛀壞的……
慢慢的人們見了馬德稱,躲瘟神一般。原本風姿綽約、儀表非凡的馬德稱,漸漸連乞丐也不如,一天吃一頓,甚至兩天一頓。
後來遇到指腹為婚不嫌棄他的黃小婉,好運才慢慢回來,繼而光宗耀祖,興家立業。
田千頃不敢奢望什麽光宗耀祖,只想将來有個“鐵飯碗”。
與雪韻同桌後,見她溫順淳良,他的潛意識裏有意無意将她想成了心中那個支持馬德稱的黃小婉。
故此,偷偷給自己取名“鈍秀才”,既有圖個吉利,也有一份見不得光的私心。更希望雪韻就是他的福星,能給他的未來帶來好運。盡管知道在做白日夢,仍舊無藥可救,悄然迷上了她。雖知道雪韻比刺玫瑰還蟄人,只好敬而遠之。
雪韻聽完田千頃的講訴,由訝異轉為緘默。他與之前糾纏她那個不學無術、成天圍着女生“嗡嗡”的幹部子弟有着本質的區別……
雪韻閉上眼,心裏陣陣輕嘆。沒曾想這個陽光笑臉背後的田千頃竟有如此凄涼的身世,他将這樣不光榮的故事與她分享,對她不止是信任,還如此倚重,心裏好感動,是她誤解了他的友善與熱情。
不過,田千頃與她都還是學生,應該把雜念和好感藏在心底,學習才是重中之重。
她若是學習上受到影響,以後還可以頂替父親的工作,“鐵飯碗”不是問題。田千頃呢?只能靠自身加油努力躍出“農門”,否則一輩子與黃土為伍。
如若因為她的原因耽誤他的前程,且不成了罪人?還真不能與他走太近,要不他會分心,會怠惰。
可,他不僅是我的同桌,還是我的救命恩人。該怎樣與他保持距離,怎樣才不會傷害到他,悄然鼓勵他呢?
雪韻長長的睫毛跳動了一下,旋即掀開眼簾,粉嫩白皙的臉蛋沒了任何表情,半晌才幽幽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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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千頃,申明下,我沒刻意要打聽你的隐私,也沒什麽興趣……”雪韻的面色忽然間冷漠了許多,“對不起!”發覺語氣太過,她微微揚了下嘴角。
田千頃見雪韻閉目沉思,良久沒言語,這會睜開眼,高興着待要搭話。突聽她語氣冰冷,表情淡漠,換了個人似的。
怎麽了?原來她與別人一樣勢利,得知了我的身世,瞧不起我,鄙視我?
心,驟然緊張起來,繼而很快平複下去。自己這不光榮的身份遭人白眼已成習慣。小說裏那些惜老憐貧的人物,現實中必定有限。怎可以期望她的理解、垂憐!
自古道:女人的心,天上的雲。人家父親是國家工人,自己父親那樣!還……
自己真可悲,不但沒自知之明,還異想天開,乞求他人的友善,白日黃粱!
救人原本出于本能,探望并非全存異念,換着誰也會一樣,更別說是他的同學、同桌。
若是雪韻誤解了他救人的目的,難免不認為我癞□□祈望天鵝肉,死纏爛打、心存幻想,且不成了小人?既然明白了這個道理,還呆着幹嘛?
該走了!田千頃酸澀的心裏增了一份黃連味。
“我個人的故事,當然沒人有興趣。只是有時候想對人講講,釋放釋放……”幹嘛還解釋?田千頃急忙剎車,“你早些休息,我……我先回家了。”他努力笑笑,起身告辭。
“天黑,注意安全。”見田千頃落寞的模樣雪韻心裏難受得要命,勉強跳了下眉頭,盡量保持平靜,點點頭。
“再見!”
原來雪韻果真是厭煩他的,并不是自己想多了!田千頃寂寥沉悶的心,已經陰雨霏霏,面上卻故作潇灑地向她揮揮手。
黑漆漆的夜空,像口無型的鍋倒扣在頭上,抑制着思緒的奔騰。
嫌棄嫌棄吧,誰知道了我的家庭情況後,表情還不都一樣,雪韻不過是個沒經歷的小女孩,她的反應很正常啊!
小時候怕人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怕人笑話和鄙視。
呵呵,大了,高中了還怕誰鄙視?誰能選擇自己父母?遲知道,不如早曉得。
想着想着,田千頃陰雨連綿的心底,漸漸雨止風收。自己安慰着自己,晃晃悠悠摸着黑回了家。
雪韻住院期間,杜奇深去過醫院好幾次,想方設法逗雪韻開心。雪韻對他的态度明顯不錯,不該笑的也滿臉燦爛,病房裏充滿了歡樂。
杜奇深父母都是國家工人,他田千頃且能與人家相提并論!幾次到病房門口的田千頃之好好悻悻離去。
田千頃再沒去過醫院,每天面對身邊空落落的座位,他的心也空落落。
雪韻已經住院二十多天,原本成績中上的田千頃,神思恍惚,連最愛的武俠小說也索然無味。月考成了全班64名學生中的第一名,倒數第一名。
消沉不但于事無補,會讓人看不起,雪韻知道後會更厭煩他。
不,我叫田千頃,不叫沉淪,一定要讓人刮目相看。田千頃驀然醒來,暗暗給自己打氣。
深秋落葉,金黃金黃的,一陣風過,像翩翩起舞斑斓的花蝴蝶。
一個月後,雪韻的腿傷康複。
回到教室的她像只歡快的小鳥,忙着叽叽喳喳與月薇聊個沒完,和其他女生講訴着那天如何不小心墜下了土坎,如何血流如注、疼痛難忍。別說聊天中有感激田千頃的言辭,連個招呼也沒,恍如陌生。
“你的成績最近下滑那麽嚴重,咋回事?”球場上,馬厚文坐到郁郁寡歡的田千頃身邊,“是不是雪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