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眷戀
“放心吧,都已經安排好了。”通訊中塞西娅老師仍舊是一臉微笑,“上回給你錄制的視頻拿給他們看過,所有人都覺得你不上場會很可惜。好在只是唱歌,伴舞可以先拿你的視頻練習,今天和周四的彩排我會找個人幫你踩點,不會有問題的。”
“謝謝老師,真是太麻煩您了。”薛逸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會麻煩,中學生的原創歌曲本來就少有,何況寫得這麽美。”塞西娅道,“歌曲我已經幫你拿去申請版權,等你病好了,記得将它錄制下來,上傳到版權系統裏。”
薛逸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忘了版權的事,趕緊連連道謝。
“只是很可惜,舞蹈那邊你不能上場了,彩排的時候會在實地重排隊形,沒辦法幫你預留位置。”塞西娅失望道,“不過讓特裏莎那孩子跳領舞,歷練歷練也好,你安心養病。”
“嗯,謝謝老師。”薛逸腼腆道。
與塞西娅老師聊過彩排的細節,薛逸切斷視訊,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有些百無聊賴。
距離他住進醫院已經過去了三天,然而事情并不像齊維和阿瑞斯擔心的那樣。這三天裏他再也沒有做過什麽不合時宜的夢,也沒有齊維提醒他的那些初次發情的現象,身體和精神力各項指标也十分正常,更是不曾再次出現發燒吐血的情況。
病房的門被推開,可可拎着一個袋子進來,後面還跟着維伊。
這幾天守在薛逸病房裏的不是阿瑞斯就是阿敏,可可偶爾會給他帶些自己做的小吃,所以見到可可進來,薛逸不禁笑了:“又是什麽好吃的?”
可可白他一眼,将袋子放在桌上:“就知道吃,不是剛吃過午飯?”
薛逸皺皺鼻子:“醫院的飯太難吃。”
可可無奈地搖搖頭,從袋子裏拿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東西,遞到薛逸手裏。
薛逸無比詫異地接過來,發現竟然是那條圍巾。圍巾以深紅色和绛紅色為底,上面有淺灰色的菱形圖案,整條圍巾雖然是很簡單的長方形,卻一點都不顯單調。
“這可是可可自己編織的哦!”維伊在一旁插話,“織了好久都不滿意,難看的都留給我們了,最好的兩條挑出來送給你和殿下。”
“殿下也有?”薛逸最好奇的卻是這個。
Advertisement
“對呀,和你的這條圖案一模一樣。”維伊笑嘻嘻道,“不過是灰色的底,紅色圖案。”
聽到維伊這麽說,薛逸下意識抓緊了手裏的圍巾,笑道:“謝謝可可。”
可可好像有些恍惚,聞言回過神:“不用謝的,本來是給你的新年禮物,但我想……你表演要穿的那套衣服,可能和它比較搭配。”
薛逸昨天在與塞西娅老師視頻時,對方給他展示了準備好的演出服,是一套休閑冬裝,為了配合到時會在舞臺演繹的雪景選出來的。當時阿瑞斯和可可都在旁邊,自然是看到了。
“謝謝。”薛逸還是道謝,“這個的确很配那身衣服。”
……
周五傍晚,鑒于薛逸的身體這些天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阿瑞斯便信守承諾,親自将他送到了克爾星一大禮堂的後臺。
等在這裏的莉莉絲和特裏莎見到薛逸果然按時到達,都松了一口氣。
“塞西娅老師在給伴舞團化妝,很快就弄完了,你也趕緊過去吧!”特裏莎拉着薛逸的手,帶着他往化妝間去。薛逸只來得及回頭喊一聲:“我去準備,你先到禮堂去吧!”
莉莉絲看了一眼阿瑞斯,臉上有些激動的神色,但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她在原地逗留了一陣,紅着臉打了招呼,也跑走了。
阿瑞斯哭笑不得地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轉身走向禮堂,腦海裏卻一直想着剛才的畫面。那女孩拉着薛逸的手,很自然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做。阿瑞斯心裏突然有些別扭,說不上是為什麽,只覺得那雙拉在一起的手無比礙眼。
但……小逸已經經歷了初次發情,和女孩子拉拉手這也沒什麽。
怎麽會沒什麽!
阿瑞斯抱着胳膊坐在禮堂最後排的位子裏,生氣地想: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血脈情況特殊,怎麽能随意找伴侶呢?況且他還在上學,重心應該放在學業上才對,可不要被雌性迷惑了。
嗯,回家必須教育一下。
坐了不一會兒,胖胖的校長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一臉驚喜地看向阿瑞斯。
“少将大人!”他激動得臉龐發紅,“真是榮幸您能親自來看晚會!”
阿瑞斯微笑颔首:“薛定谔承蒙指導,我是一定要來看的。”
校長趕緊點頭:“是是是,薛定谔他很優秀。雖然一大的重點并不在樂舞,但他的勤奮刻苦讓所有學生都覺得敬佩,實在是、實在是……不愧是您的……”
“您過譽了。”阿瑞斯道,“這孩子身體不好,還需要您多加關照。”
“那是一定!一定的!”校長道,“其實以薛定谔的努力,若不是一直以來的規章制度不能破壞,我是很樂意将他轉去文史班的。”
阿瑞斯卻笑着搖搖頭,話題一轉,問道:“對了,近幾年國防班可有什麽好苗子?”
聽到阿瑞斯問起國防班,校長立刻更加激動了,連忙如數家珍地介紹起即将畢業的幾個學生。
聊了許久,直到一大的學生們都開始入座,校長才道:“這個,少将您要不去第一排?那兒看得清楚,薛定谔在臺上也一眼就能看到您!”
“不了,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阿瑞斯拒絕。
校長立刻反應過來:“啊是是,您要低調,呵呵。那我就先……”
“您請便。”
等到學生們全部入座結束,禮堂的燈光就漸漸暗了下去,主持人上臺,晚會正式開場。
阿瑞斯在舞臺左右屏幕的角落找到了一個登入碼,立刻連接手環,看到是這場晚會的節目單。他視線略向下移,在開場不久的第三個節目找到了薛定谔的名字。
獨唱《眷戀》。
阿瑞斯盯着歌曲名稱的單詞,微微蹙起眉毛。這個單詞,本身又有陷入情網的意思,雖說後來被引申得更偏向依靠與不舍,但它的本義卻離不開愛慕。
小逸這孩子,難不成真的戀愛了?
就在阿瑞斯頭疼糾結的時間裏,兩場歌舞結束,主持人談笑間引出了第三個節目的名字。
禮堂再次忽地暗了下去,緊接着,一束冷白色的燈光由上而下,打在場中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周圍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細細小小的,悠悠揚揚地,卻反而襯得舞臺中心那個人影無比寂寞。
他穿着一件純白的大衣,圍着紅色的圍巾,蒼白的小臉微微低垂,握着話筒的手指關節泛出淡淡的粉色,看起來卻十分冰冷。
“你的雙眼,你的視線。”
“你是我的眷戀……”
低聲清唱,沒有任何伴奏,只有薛逸特有的空靈嗓音。這幾句話在禮堂中回響,略顯單薄,脆弱得令人心疼。
阿瑞斯的心噔地沉了下去:果然戀愛了麽?
音樂聲起,卻是細細的弦樂配了鍵琴。薛逸的眼睫終于擡起,不知是光線還是妝容的關系,似乎有晶瑩的淚珠在他的睫毛上閃閃發光。
“有時候我不忍仰望星空,”
“有時候我害怕回想過去,”
“曾經的世界,曾經的點滴。”
“哪怕是傷痕,火光,痛徹心扉,”
“卻也在時間的沖刷中熠熠生輝。”
又有幾柱幽光打在周圍伴舞的身上,卻十分暗淡,只能隐約看得到身形。而那些舞者的光斑卻與場中薛逸的光斑隔着一片黑暗,仿佛将他孤立出去。
“不曾想我落入一片驚惶,”
“不曾想我只能獨自游蕩,”
“陌生的國土,陌生的氣息。”
“我感到恐懼,彷徨,無處可依,”
“卻只能将自己蜷縮在灰色巷底。”
他的聲音夾着無盡凄楚,他的面容那麽脆弱,讓人不住揪心。他是如此凄惶、無助、迷茫,讓人已經不忍再看,不忍再聽。
觀衆們被歌聲引發了自己內心埋藏最深的恐慌——或者曾經深陷窮途,孤立無援,沒有人理解自己,沒有人看得見自己;或者被迫離開故土,到了陌生的地方,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與世界隔着一道牆;或者面對過自己無法扛起的沉重,身邊卻沒有一個支點可以依靠……
阿瑞斯猛地閉上眼睛,打算稍稍運轉精神力抵抗這股莫名襲來的情緒,卻不想精神力剛剛放出,這些他從未有過的低落情緒便被倏地放大。他瞳孔驟然縮成一線,立刻收斂了精神力,手指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這孩子的歌聲共情竟然無法用精神力抵禦!
忽然間,舞臺大亮!
歌聲陡然轉調,一股澎湃的感情如同浪花驟然拍岸——
“有一道光線!”
“那瞬間,照亮我的世界!”
“我擡頭看見,”
“那身影,抗住傾塌的天!”
好像撥雲見日,又好像風來霧散,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為之一振,仿佛看到有神祇降臨,祂展開帶着聖光的羽翼,将灰暗的天空全數照亮!
那是誰?
觀衆們感動得熱淚盈眶——那是父親的背影,幫自己擋住全部中傷;那是英雄的旗幟,将自己護在安全的角落;那是困苦中陌生人伸來的手,将自己從泥濘中拉起;那是戀人的肩膀,讓自己可以安心依靠,盡情哭泣……
阿瑞斯看向舞臺中心的那道身影,在他的眼中仿佛看到火光。是了,那是希望的色彩,仿佛寂靜已久的沉靈忽然複活,仿佛春暖花開,仿佛見到了畢生摯愛。
阿瑞斯的心頭猛然一顫——小逸,他在唱給誰?
“你的雙眼,你的視線,”
“是拯救我靈魂的火焰。”
“站起來,不後退,”
“我在那一刻學會了勇敢。”
“你的雙眼,你的視線,”
“你将我放在你的肩……”
薛逸唱到最後,眼中閃爍着淚光,卻并不是傷心與痛苦的淚,而是充滿歡愉和激動的淚。眼淚模糊了他的視野,他卻不知為何可以無比清晰地感受到禮堂最遠的角落中,那抹沉靜的身影。
淚珠滾落,視野驟然清晰,薛逸向着那個角落看了過去。
阿瑞斯坐在臺下,目光與薛逸相觸。
薛逸的嘴角上揚,在滿眼淚光中繼續唱着。
“你的雙眼,你的視線,”
“你将我放在你的肩。”
“你是拯救我靈魂的火焰。”
“是我的眷戀。”
兩人的視線隔着整座禮堂,卻無比精确地相觸,薛逸覺得自己甚至看得到阿瑞斯眼中的那抹紫色。誰也沒有避開對方的注視,視線膠着,在弦樂與鍵琴的間奏中,仿佛将這十數秒鐘無限拉長,直至永恒。
阿瑞斯感覺自己的心跳亂了。
這不是他常有的狀态,或者說,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狀态。但是他又不能用精神力隔開這段共情,外放精神力只會讓共情變得更加深入。他感受着情緒中的怦然心動,理智卻透出一絲絲的寒冷。
小逸的這個能力果然厲害,若不是他早知道有共情的存在,一定會認為自己愛上了小逸。
阿瑞斯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