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病
薛逸動了動指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卻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色。
夢境中大火造成的疼痛似乎還留在他的身體裏,讓他忍不住呻丨吟出聲。他感到自己的骨骼像是被什麽東西碾碎了又重組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也沒有一處能夠動彈。好在這種疼痛比夢境中弱了不少,他現在能夠忍着不哭喊尖叫了。
“阿瑞斯……”他迷迷糊糊地,啞着嗓子,低聲呼喚。
“我在。”一只冰涼的大手攥住了他的手掌。
阿瑞斯用另一只手從冰桶裏提起毛巾,攥了半幹,擦在薛逸的身上。桶裏裝的是降溫液,又加了大半桶冰塊在裏面,溫度極低,阿瑞斯的手指關節已經被凍得發青。
但薛逸完全感受不到毛巾的寒冷,迷迷糊糊覺得這股涼爽令人十分舒适,只是胸口似乎堵了什麽。他張開嘴,好像又噴出了一口火焰,這才舒服了些。
阿瑞斯看着薛逸嘴邊的血跡,忍不住道:“小逸!你再堅持一下,齊維馬上到!”
他握着薛逸溫度高得不正常的手,看着他一夜之間長及胸口的淺金色頭發,以及蒼白的皮膚上的點點血跡,心裏盡是憤怒。
他憤怒于自己的無能。
因為薛逸奇異的變化,阿瑞斯不能随便找醫生來,而這孩子稍一移動,身上就會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音,并且吐血不止,他只能在這裏一邊給他降溫,一邊等待齊維。甚至這孩子生病也不是他先發現的,而是手環監測到異常體溫,給齊維發去了警報,齊維一通視訊才将他叫醒。
而阿瑞斯推開房門聽到的第一句話,卻是薛逸在意識混亂中喊出來的“殿下快逃”。不知他夢到了什麽,但這孩子顯然即使在夢境裏也要護着他。
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他就不應該在為薛逸梳理完精神力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阿瑞斯一遍一遍用降溫液擦着薛逸的身軀。在降溫液的作用下,薛逸感覺自己體內的熱流開始變得馴服,他們一縷一縷鑽進自己的骨頭,将那些碎裂的骨片收攏,在一鈍一銳的疼痛中緩緩愈合。然後它們漸漸消失,最終完全沉寂下去。
薛逸再次睜開眼,看到了一臉震驚的阿瑞斯。
周圍的氣溫有點低,薛逸不禁打了個寒顫。
阿瑞斯驀地清醒過來,扔掉手裏的毛巾,伸手去探薛逸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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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逸的頭發剛才在他的注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回到略微過耳的長度,體溫也在幾分鐘內回到正常範圍。
冰涼的手掌讓薛逸覺得有些不舒服,開口道:“好冷。”聲音仍是薛逸特有的清越,沒有絲毫剛才開口時的沙啞,只是因為剛剛睡醒,帶了些慵懶的腔調。
阿瑞斯立刻伸手拽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薛逸身上。薛逸這時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一絲丨不挂,腦袋裏翁的一聲,第一個念頭卻是:我這是被看光了?!
于是齊維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畫面:阿瑞斯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床鋪的方向,而那個傳說中高燒吐血的孩子正把自己裹在被子裏,連臉都不露。
“高燒不止不可以捂在被子裏!”齊維一急,也不管阿瑞斯在旁邊,上去就掀薛逸的被子。
薛逸自然不從,他拼盡全力終于還是保住了圍在腰間的那一塊被角,翻身起來怒視齊維:“你掀我被子幹什麽!”
齊維面無表情地去探薛逸的額頭。
“他的燒退了,你沒收到手環提示麽?”阿瑞斯這時才真正冷靜下來,他用精神力将整個房間籠罩起來,嚴肅道,“情況很特殊,他需要一次全面體檢。”
“我發燒了?”薛逸愣道。他只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怎麽就發燒了呢?
“不只是發燒。”阿瑞斯蹙着眉頭,目光盯向枕頭和床單邊沿的點點血跡。
薛逸這才發現自己的床鋪竟然一片狼藉,混合着降溫液與血點,看起來觸目驚心。他不禁抓緊了手裏的被子,惶然看向阿瑞斯。
阿瑞斯沉吟片刻,将薛逸身上的變化細細描述給齊維,末了凝重道:“他需要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如果有必要,我希望他最近可以留院觀察。”
薛逸一個激靈,本能地反駁:“不行!馬上就是新年晚會了,我下周還有兩次彩排!”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阿瑞斯的怒火,他本就還在為之前薛逸生病的驚人場面而心煩意亂,聞言倏地看向薛逸,一雙眼睛幾乎要冒火。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斥着危險的顫音:“能不能分清輕重緩急?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嗎?一個破晚會有什麽可表演的,唱唱跳跳能有屁用!”
在外洩的強大精神威壓下,薛逸的臉刷地白了。他怔怔地看着雙眼布滿血絲的阿瑞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
眼淚毫無預兆地滴了下來,越流越多,薛逸卻固執地不肯把目光從阿瑞斯身上挪開,任憑淚水洗刷着他的臉,滴滴答答砸在被子上。
阿瑞斯只覺得心口一陣抽痛,滿心火氣在那一瞬間盡數熄滅。他心下有些無措,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孩子哭,而且哭得這麽令人心疼,面色煞白,一聲不出,只是不停掉淚。
他幾乎就要伸手幫薛逸拭去眼淚,但心下尖銳的疼痛仍然沒有擊潰他的理智,于是他扭過頭不再看薛逸,只是吩咐齊維:“通知你的助手,我馬上帶他去診室。”随後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丢下一句:“穿衣服。”
薛逸閉上眼睛,頹然坐在床上,心中嘲笑着自己的不知好歹。
驅車抵達診室,做完了一系列從身體到精神力的檢查,薛逸全程一言不發,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很乖巧,很聽話……但總讓人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齊維看着手裏毫無異常的數據,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帶了些許疑惑:“他的身體沒有問題,精神力也很穩定。比以前更加穩定,已經突破至丙級了。”
阿瑞斯按着眉心:“唱歌,測一下共情中的精神力情況。”
齊維無奈地轉向薛逸。
薛逸聽到了阿瑞斯的吩咐,手指摸到病床的外沿,緊緊攥着,關節都開始發白。他在路上其實已經想明白了阿瑞斯情緒失控的原因,若不是因為在乎,阿瑞斯又怎麽會對他不愛惜身體的行為感到憤怒呢。只是……
這個人之前那句話還是像一把刀,直戳進他的心裏。
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唱出來。薛逸只覺得自己腦中一片空白,這半年來學過的寫過的那些歌曲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被他忘光了。但是他不得不唱,于是咬了咬唇,勉強找了首簡單的流行歌曲開始哼唱。
他的歌聲依舊動聽,嗓音依舊美好,但是阿瑞斯卻有些聽不下去了。
“算了,停吧。”他開口打斷了薛逸的歌,擡頭看向齊維。
齊維搖搖頭:“精神力沒有任何波動。”
“……對不起。”薛逸咬了咬牙,“我可以再試試,不過可能需要點時間……你得給我點時間。”
阿瑞斯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薛逸的發頂:“沒關系,不用唱了。”
薛逸抿着嘴一言不發。
阿瑞斯沉思片刻,道:“你之前說過,随着他的年齡增長可能會出現精神力二次覺醒的征兆,我細想了一下,他的身體有這樣的變化可能是……長大了?”
齊維仍舊不明所以,只見阿瑞斯又停頓了一會兒,接着說:“之前我發現他有夢遺。”
薛逸倏然瞪大了眼睛:他有……什麽?阿瑞斯發現了他的什麽!!原來在那場春夢變成噩夢之前他果然還是……薛逸感覺到自己的臉熱得發燙,低着頭不敢去看阿瑞斯的表情。
天吶,他為什麽不昏一昏死一死算了!
齊維絲毫沒有驚訝,只是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語:“第一次發情期麽……不應該啊,他的原位形态應當還沒有達到成年。大多數時候,是原位形态的第一次發情會造成原位向高位覺醒,但他卻是以幼生體在戰鬥中覺醒……所以,以高位形态第一次發情的時候,才會出現類似二次覺醒的征兆……這樣猜測,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小逸的情況古怪,我不放心,就讓他留院觀察一周吧。”阿瑞斯道。
一周,定是趕不上新年晚會了。薛逸心下悵然,卻再沒開口說什麽。
阿瑞斯陪着薛逸就這樣在病房裏枯坐了一下午,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直到天色漸暗,阿瑞斯才終于嘆了口氣。
“對不起。”他第一句話卻是道歉,“之前不該那樣說你。”
薛逸有多喜歡唱歌,阿瑞斯是知道的,從很久很久前,這個人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知道。不管煩心的事情有多少,他只要拿起話筒,眼中就會洋溢出最真摯的喜悅。他在歌裏或者嬉笑,或者蒼涼,或者憤怒,但他在唱歌的時候全身都會散發出一種令人極為受到鼓舞的氣息。
這股氣息幫他壓制住了精神中的幽靈,這股氣息在來到這個世界後變成了實質的精神力,不止一次将他從深淵的邊緣拉回來。
他卻口不擇言,傷了這孩子的心。
薛逸擡頭看向阿瑞斯,十分驚訝。他沒想到會聽到阿瑞斯為這件事道歉,阿瑞斯竟然觀察到了那最關鍵的一點。雖然……其餘的他毫無所覺,不過倒也幸好毫無所覺。
想到自己那一瞬間感覺被默默愛着的人一刀戳心,薛逸又有點想哭。
阿瑞斯沒有等薛逸的答話,自顧自說:“我今天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你那個樣子……”
“沒關系。”薛逸打斷了阿瑞斯的剖白。他現在也有點害怕,卻不知是在恐懼什麽。他頓了頓,接着說:“我能理解……換了我,也會生氣的,那種情況還聽到那麽不知輕重的話。”
阿瑞斯終于松了口氣,起身坐到薛逸身邊,擡手撫摸着他的發頂。半晌,他才再次開口:“很想表演節目嗎?”
薛逸遲疑了片刻,覺得還是要說實話:“嗯,我準備了很久,自己寫的歌……”
阿瑞斯注視着有些垂頭喪氣的薛逸,心忽地軟了,無奈嘆了口氣道:“彩排是不能了,不過你可以問問老師,如果不參加彩排也可以上場的話……周五,我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