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喚心
薛逸當是是突然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神宮”的。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狀态下被驟然拉進那裏,過程就仿佛突然間被大量粘稠的液體擠壓吞噬,睜開眼時面前就已經是那處有着紅色天空與頹敗建築的空間了。
而他在被拉入“神宮”之前,其實正在可可手底下掙紮。
在這幾天裏,他一面虛與委蛇地拖着時間,一邊尋找機會逃脫。但他的身體與精神力都被壓制,巡邏艦上又遍布大大小小的蟲族寄生體,他找不到看守上的絲毫漏洞。
他也試過和可可以及那個白發男人交流,但可可偏執,白發男冷漠,交流的結果都不是很好。
随着時間一天又一天過去,薛逸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開始試圖強行闖崗。
結果自然是不會好的。
這天可可突然找來,讓他立刻、馬上将求救信息發給阿瑞斯。
薛逸正在掙紮,就突然被念聿昕扯進了“神宮”。
念聿昕卻一直沒有出現在那裏,包括那個被稱為念三郎的少年,他也不曾出現。
薛逸獨自在“神宮”中待了許久,這才終于被再次踢了出來。
他卻沒想到自己剛一睜眼,就會看到一身狼狽的阿瑞斯正跪在自己面前。
薛逸心下一驚:他這是在神宮裏待了多久?為什麽他覺得不過短短幾小時的時間,再回來時卻會看到這樣令他無法理解的場景?
他下意識地想要邁開腿向阿瑞斯跑去,這才發現自己被數根藤條束縛在了中控室大廳的立柱上。
一陣恐慌感席卷了他的心髒。
“阿瑞斯!”薛逸呼喊道,“阿瑞斯,你怎麽樣?!”
他看到倒在阿瑞斯身邊不省人事的可可,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無動于衷的白發男人,暗示自己阿瑞斯應該不會有事,他那麽強大,就算掉進了這個陷阱,也應該足以應付這個局面的。你看,可可不是已經不敵,被他制服了嗎?
跪在地上的男人緩緩地擡起頭,看向薛逸。
發覺自己的視線正在移向薛逸,阿瑞斯一驚,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除了可以看和聽之外,竟然連觸覺都沒有。他想閉眼,卻被迫跟着自己明亮的視野看向不遠處那個被束縛在柱子上的青年。
然後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啊,還是這具身體的感覺好。夠強大,夠敏捷,識海也夠寬闊。”他的聲音透着一絲自己絕對不會有的慵懶,尾調上揚,十分令人不喜。
齊佑之笑道:“如願以償了?”
“呵呵,能和哥哥以這種方式融合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結果了吧……他終于完全屬于我了,不會再在乎別人,也不會再丢下我不顧。而且……我感覺融合後的我們變得很強,要不要來打一場?”
“不了。”齊佑之道,“我的傷還沒好。”
阿瑞斯想要努力奪回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卻完全找不到着力點,這讓他有些憤怒。
“啊!還真是令人驚訝。”他的聲音忽然道,“不搜尋記憶我還不知道呢,這一本正經的家夥竟然真的對這小家夥有那樣的心思,呵呵呵呵,完全看不出來啊……我看看,嘶……原來,你一直對他有那樣強烈的欲望嗎?你想狠狠地蹂丨躏他,粗暴地占有他……”
阿瑞斯幾欲瘋狂!
這只幽靈!他怎麽可以肖想自己的小逸!
幽靈操控着阿瑞斯的身體來到立柱旁邊,擡起手撫摸上薛逸的臉頰,緩緩湊近他的面前,直到兩人的鼻尖幾乎彼此觸碰。
薛逸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他明白了。
阿瑞斯終于還是沒有逃過這兩個幽靈皇族的算計,終于還是在來營救他的時候,被幽靈寄生在了身體裏。
他顫抖着聲音呼喚:“阿瑞斯……”
被幽靈操控的阿瑞斯傾身向前,幾乎要吻在薛逸的嘴唇上。
薛逸倏地別過頭,躲開這個并不屬于阿瑞斯的吻。
“阿瑞斯”暴力地用力扳過薛逸的臉,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舔掉唇上沾染的血跡,獰笑道:“既然我已經得到了這具身體,你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說着,他的手移到了薛逸的脖子上,眼看就要将這段有些纖細的脖頸捏碎。
然而,意識裏一股驟然而至的沖擊阻礙了他的動作。
阿瑞斯怒罵了一聲:“該死!他的精神體還有殘餘!竟然能影響我的情緒!齊佑之,想想辦法!”
他那邊正在憤怒,真正的阿瑞斯卻剛剛從暈眩中緩過來——他剛才為了阻止幽靈殺死薛逸,試圖強行沖破那道網,卻沒想到自己的精神力竟然差點因此消散。
不行,他不能這麽莽撞,他必須想辦法掙脫這道網,奪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否則小逸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薛逸此刻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看着面前這個不再像阿瑞斯的人,眼淚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随着一滴眼淚滑下,他緩緩開口。
聲音極低,曲調也極為平淡,乍一聽上去并不像一首歌,倒像是他在喃喃自語。
“細雨霏霏,潤濕了你的嘴唇,卻不會喚回你的呼吸。”
“白花小小,綻開在你的側臉,卻不會還回你的笑顏。”
“天空陰沉,我心深沉……”
“醒一醒,我的愛人。”
這是一首曾經被列為十大靈異曲目的歌,據說因它自殺而死的不下百人。這首歌的曲調平淡,毫無波瀾,卻正是因為這毫無波瀾,它造就了一種心如死灰般的絕望感。它能将人的靈魂都吸進這種極致的悲觀之中,讓人再也看不見眼前的色彩。
薛逸從沒試過“絕望”這種情緒的感染力,他現在也沒有精神力可以調動,用不出共情的能力。他只能試着用歌聲喚醒阿瑞斯,哪怕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然,“阿瑞斯”聽到他唱歌,立刻回身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眼前一陣發黑,鼻腔裏霎時充斥了一股血腥味。
但是薛逸并沒有停。
“……清風習習,吹動了你的長睫,卻不會展開你的雙眼。”
阿瑞斯一把掐住他的喉嚨,忽地又閉了閉眼睛,手指微松。
“……冷月盈盈,照亮了你的身軀,卻不會叫醒你的沉眠。”
阿瑞斯怒吼:“夠了!不要再唱了!”
“……天空陰沉,我心深沉……”
又是一巴掌。
“……醒一醒,我的愛人。”
口鼻中滴落的鮮血随着薛逸被擊打的動作甩出幾滴血珠,濺落在“阿瑞斯”胸前的金色吊墜上。
一陣極為輕微的碎裂聲在薛逸的腦中響起,輕得就好像一片極小極小的枯葉被踩碎,或者是一面極為纖薄的玻璃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一絲精神力從裂痕中洩露出來,無力地、輕柔地,仿佛在随風飄舞。
在薛逸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裏,阿瑞斯聽着外界傳來的歌聲中夾雜的痛苦和絕望,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的小逸是好樣的,即使面對這樣的場面,卻仍然在試圖拯救他!但為什麽!這該死的網!他依舊掙脫不開?!
但那道網仍舊堅不可摧,阿瑞斯掙紮了半天,筋疲力盡,那網卻紋絲不動。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阿瑞斯忍不住無聲吶喊。
歌聲伴随着咳嗽,斷斷續續地傳來:“我願……随你而去,不再理睬這灰色的世間……不要……為我生氣,這只是又一次旅途……并肩……”
不!不不不,小逸,你不要這樣!不可以輕生!阿瑞斯腦中混亂地想。
外面,薛逸突然看到一臉猙獰的阿瑞斯眼角溢出了一抹淚光,随着他不斷虐打自己的動作一閃一閃。
薛逸心口劇震!
就在這個瞬間,他腦中的那層禁锢瞬間破碎,精神力驟然沖出,随着他早已不成語調的歌聲,充斥了這艘巡邏艦的中控大廳!
阿瑞斯胸前的金色吊墜倏然金光大盛!
薛逸外放的精神力觸到這道金光,忽然有一種極致親切、福至心靈的感覺。
他的身軀在這一刻驟然拉長了些許,一頭黑發褪去顏色,映着這道金光變成了如同陽光般的淺金色,仿佛在風中飛舞飄散,幾秒鐘之內便長及腳踝。
束縛着他的藤蔓好像融化了一般消失在空氣中,不留一點痕跡。
……
等到金光散去,薛逸看着眼前金碧輝煌的建築,一時無法理解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是一座盤龍繞鳳的金色大殿,地面不知是什麽材質,竟可以完美地反射出人影。天花板位于約有四五層樓的高度,正中心盤着的一條金龍,口中銜着一顆珠子,那珠子散發着柔和的光,照亮了整座大殿。八角形的寬闊空間裏竟然只有八根立柱支撐,遠處靠牆的地方,亮着八個微微發光的法陣。
這是……哪裏?
不,我該怎麽出去?
外面的情況正在膠着,阿瑞斯似乎有清醒過來的預兆,而且……他們身邊還有一個不知道是敵是友的白發男人……他不能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耽擱太久!
薛逸焦急地繞着大殿走了一圈,見到那些法陣中赫然刻着不同的篆字。
這地方的感覺與“神宮”極為相似,而且他又是以自己原本的靈魂形态進來的,所以這裏應該不是存在于現實中的空間,而且看周圍的裝飾和剛才陣法中的篆字,這裏恐怕與聖靈族有切不斷的關系。
薛逸又繞着這八個篆字轉了一圈,勉強認出其中一個是“離”,心想:這個“離”字大概是出口?
這樣想着,薛逸一腳踏進寫着“離”字的法陣。
然而他并沒有如願從大殿中出去,反倒被傳送進了另一層大殿。這裏與上一層大殿幾乎沒有區別,只是天花板中心的金龍變成了一片火焰紋樣。
薛逸心裏更急,這回随便踩了一個法陣,卻不想眼前一亮,落入一個新的空間。
這是一間仿佛倉庫的巨大房屋,無數精致的雕花木架縱橫擺放,上面堆滿了各類器具,華麗的、質樸的、古典的、現代的,不一而足。
薛逸沿着置物架間的空隙奔跑起來,試圖找到這裏的出路。
也許是他的願望太過急切,只見一道金光從他腳下亮起,他再一次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座金碧輝煌的雕龍大殿。
薛逸:……
他是想從這個詭異的空間出去啊!把他送回這裏有什麽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喚心的歌詞靈感來自Sarah Brightman的《Gloomy Sun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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