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長途
薛逸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
“我?”可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很驚訝是不是?”
“……你在簡家的時候,就已經被寄生了。”薛逸盯着可可的臉,陳述道,“你一直潛伏在我和阿瑞斯身邊。”
可可笑道:“真是聰明的小家夥。”
薛逸咬了咬牙:“不可能,我的精神力沒有感覺到你的存在!”
他的精神力能夠感知幽靈存在的能力一直都沒有消失,只不過當他化身高位形态時,不再是“聽”到雜音,而是能夠通過精神力直接感覺到幽靈的波動。
但是他在各種情況下不止一次用精神力觸碰過可可,卻從沒有發現她的不妥。
可可咯咯笑了好一陣,才道:“你倒是對自己的精神力很有信心吶……只不過,我們皇族的手段可不是你一只小貓能夠理解得了的。”
薛逸攥緊了拳頭。
他當然知道幽靈皇族的手段層出不窮,不說遠的,只是眼下自己精神力被封住這件事,就足夠讓薛逸覺得挫敗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作為聖靈族,精神力是可以完全壓制幽靈的,卻沒想到會被幽靈反過來将精神力盡數封鎖,一丁點也調動不起來。
可可的手指撫摸上薛逸的臉,啧啧道:“還真是一張漂亮的臉蛋,難怪會遭人嫉妒……”
薛逸擡手啪地将可可揮開。
如果不是他現在渾身無力,精神力又受制于人,他一定早就一拳揍過去了。
見可可的臉色轉向陰沉,薛逸心裏咯噔一聲,心道:沖動了,應該和她多周旋幾句,拖延拖延時間,順便套套話的。
這樣想着,薛逸立刻開口:“你的演技倒是高超,我和阿瑞斯竟然都沒看出來。”
可可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又擡起手撫摸薛逸的臉:“我可不需要什麽演技,直到我刺殺了阿敏,從飛船叛逃之前……這個小丫頭可一直都是她自己。”
薛逸心裏吃驚,卻裝出一副不信的樣子。
果然,這個從簡家刺殺開始就十分多嘴的幽靈開始順着往下說:“是她自己決定要恨你,是她自己把誘餌織在了你的圍巾上,也是她自己把你的能力透露給了別人……我只不過藏在她的潛意識下面,給了那麽一丁點心理暗示而已。”
原來是這樣,幽靈皇族竟然能夠将自己藏在別人的精神力之下,僅憑心理暗示就能操控它的寄生體。
薛逸的心又一次吊了起來:剛才兩個幽靈的對話中隐約提到,阿瑞斯的體內仍然有一小片幽靈的碎片,那是不是意味着……阿瑞斯也可能被幽靈再次影響判斷?他真的會不顧大局,前來幽靈巡邏艦找自己?
薛逸擡起眼睛,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那是一名有着一頭白色長發的中年人,眼珠一金一藍,面向一點也沒有幽靈的桀骜和詭異,反倒顯得極為和藹可親。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一點危險性都沒有的人,卻能封住自己的精神力。
薛逸咬了咬嘴唇,提醒自己這個男人的可怕之處。
“既然你醒了,就給我們的阿瑞斯少将大人發一份視頻信息吧。”可可放開薛逸的臉,伸手指了指薛逸腕間的手環,“也好讓他知道你雖然被幽靈擄走了,卻平安無事,不好嗎?”
薛逸低頭看向手環,發現信號果然被屏蔽了。
可可注意到他的神色,笑道:“到了合适的時候,我會讓它能夠被發出去的。”
薛逸垂下眼睫,沉思片刻,決定拖延時間:“我得想想要對他說什麽。”
“不急。”可可道,“我給你時間考慮。”說着,她起身招了招手,便有兩個面無表情的士兵端着槍站到了薛逸身邊。
“把他送去住的地方吧。”可可随意道。
薛逸一言不發地乖乖跟着士兵離開大廳,沿着走廊一路來到巡邏艦的宿舍。
可可留給他的房間不差,是軍官才有資格入住的單人宿舍,但薛逸卻絲毫無法為此感到高興。身為階下囚,就算被安排到金碧輝煌的別墅裏,仍然不得自由。
他通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向門外一直持槍警戒的崗哨,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一定得想個辦法逃出去……
他必須弄到一架戰機,逃離這艘載滿幽靈的巡邏艦!
……
阿瑞斯坐在狹小的戰機駕駛艙中,将一管營養劑擠進嘴裏盡數吞掉,又俯身在淨化器的出水口喝了一點水。他已經獨自在深空行駛了數天,依照他這個不要命的速度,再過十個小時他就可以看到那片戰場殘骸。
但他已經幾天不眠不休,只中間閉目養神了不到兩小時。此時此刻,他能夠保持清醒,完全是因為駕駛艙內響着的說話聲。那是小逸發給他的視頻信息,阿瑞斯将它連在駕駛艙的通訊器上,一遍又一遍地放着那段夾雜着顫抖和喘息的表白。
一道來自齊駿的音頻信息發了進來:“阿瑞斯,還活着嗎?”
“嗯。”阿瑞斯簡短地應了一聲發回去。
二十幾分鐘後,對方的信息又進來:“這麽遠的距離!無數個在深空工作的信息基站在為你服務!你就發一個鼻音給我?阿瑞斯,我勸了這麽多天,也知道勸不回來你,但有句話我還是要說。不管小逸遭遇了什麽,阿瑞斯,你給我好好活着,不要找死!知道嗎?!帝國還需要你!”
阿瑞斯關閉通訊,駕駛艙內再次響起薛逸的聲音。
“阿瑞斯,我愛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盯着窗外的深空,思緒漸漸飄遠。
就在不久前,前去馳援巡邏艦的第七軍終于發回了那場不可思議的遭遇戰的消息——由于巡邏艦上官兵數量不足,又攜帶了數千名學生,因此戰損比高得有些吓人。除了全數撤走的蟲族寄生體,還發現了二十七個被寄生的官兵,第七軍已經将他們全部處理。
此外,這次的實訓學生中,有一人犧牲,一人被俘。
在薛逸被俘的這條消息之後,緊随而來的是關于随扈飛船船隊的消息。
巡邏艦這次的随扈中,除了少部分艦載官兵的家屬外,大部分都是艦上實訓學生家裏派出來的保镖仆從之類。他們所在的船隊卻幾乎沒有受到幽靈的襲擊,但仍然有些随扈飛船加入了戰鬥。
阿瑞斯的私人飛船是戰鬥結束後,在巡邏艦的一處早已失壓的停機坪被發現的。飛船中有激烈的打鬥痕跡,第七軍發現它的時候整個船艙內已經處于真空态,阿敏蜷縮在唯一有氣壓提供的救生艙的一角,已經重傷失去意識,至今仍舊沒有醒來。
可可卻不見了。
阿瑞斯靜靜地坐在駕駛艙裏,視線落在旁邊的一道把手上。那裏系着一條灰色的圍巾,上面的菱形花紋與小逸的那條圍巾一模一樣。
他仔細想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将一些自己忽略的細節從記憶的深處挖掘出來。他的精神力極為強大,因此記憶其實很好,只是他少有機會需要挖掘記憶。
漸漸地,他想起來了。
那還是近一年前的事情,薛逸的身軀那個時候還是一只小小的幼崽,他們為了一冊筆記前往簡家。後來,他們在簡家遭遇了被幽靈皇族寄生的簡培行。簡培行試圖幫助自己體內的幽靈複蘇,因此一直沒有直接下殺手,最後不得已下令殺人,卻……
後來的事阿瑞斯沒有記憶,再醒過來時,他已經在治療艙裏躺着了。但他記得在簡家的那個時候可可是襲擊過他的,眼神空洞,精神力無法共鳴,是戰級幽靈的特點。
不過,後來可可恢複了正常,各項檢測中都沒有查出被幽靈寄生的跡象,而且完全不記得自己被幽靈附體之後發生的事。與她情況相同的是那些簡家黑衣衛。而自己精神世界中的幽靈也終于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由此,阿瑞斯判斷薛逸覺醒的時候一定發生過什麽,将當時在場的幽靈全部湮滅。
但這已經是可可唯一可能近距離接觸到幽靈的機會,而且,在場有兩個幽靈皇族,誰又知道它們的保命手段是什麽呢。
阿瑞斯的目光驟然犀利,他擡起手環将圍巾上的圖案拍下來,連同一段語音一起發給齊駿:“幫我查查這個圖案,沒有方向,任何蛛絲馬跡我都要知道,事無巨細!”
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去查這次大學生實訓的內幕,是誰提起的,在什麽契機下提起的,以及當初是否有人插手小逸的轉系考試。我恐怕最近一段時間很難回去,得到任何消息……直接告知齊維,他有辦法通知母妃。”
發完這一連串的語音信息,阿瑞斯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根據行程表的顯示,再過五個小時他就要抵達預設坐标了。
阿瑞斯忽然開始有些害怕,以前他曾聽人說過近鄉情怯,他從很小年紀就在外漂泊,卻從沒有對這個詞感同身受。但現在他突然就理解了這個詞所描述的心情——他不惜違抗軍令,只身駕駛單薄的戰機穿梭了兩億公裏,當時一門心思地只想盡快來到這片空域,卻不想,當他真的與那戰場近在咫尺,心裏的恐懼竟然幾乎要将他吞噬。
他并不是機器,他也會害怕。
恐懼這種情緒他曾在噩夢裏産生過,也曾在陪着小逸訓練精神力時一遍一遍地感受過,卻沒有一次能與現在這種恐慌感相提并論。
有些情緒,在你真正面對它之前,僅靠想象你永遠也無法知道它的程度可以有多深。
阿瑞斯用手指将铠甲領子裏的細繩勾出來,細繩微微一扯,牽出一顆金色的吊墜。他将吊墜翻轉,看着上面那個以聖靈文書寫的名字,過了片刻,他将吊墜湊上自己的雙唇,虔誠地親吻着,口中喃喃念道:“聖靈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