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薛定谔[星際]

第76章 通訊

薛逸撲進通訊室的小隔間，用飛快的速度調出阿瑞斯的號碼。

這是他第一次在通訊室直接錄制視頻信息，因為長時間的奔跑，他的臉色發紅，呼吸有些急促，但他仍然迫不及待地開了口：“阿瑞斯。”

他沒有再叫殿下，而是直呼其名，“阿瑞斯，我們的巡邏艦受到了幽靈的攻擊，深空……有一道空間橋，還出現了一艘巡邏艦。還有一種體型很小的蟲族寄生體潛進了我們的巡邏艦，我正在被他們追殺，不知道……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回去。”

“我需要你給我一道巡邏艦的權限，方便逃生……那些幽靈都在追着我，我必須把它們引開……”

說到這裏，薛逸深呼吸了一下，盡量讓自己聲音裏的顫抖不那麽明顯：“阿瑞斯，無論如何，我都認了。我不想讓自己後悔，我必須跟你說……”

雖然時間緊急，但是，有些話，再不說就可能就來不及了。

薛逸心下一橫，萬分認真，一字一頓地向那個人表白。

“阿瑞斯，我愛你。”

他的眼中淚光閃爍，話語中帶了鼻音，卻絲毫不影響語調的鄭重，“我會勇敢地面對這場戰争，阿瑞斯，如果我能活下來，請允許我站在你的身邊。”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通訊室門外的戰鬥聲越來越密集，薛逸立刻按下了視頻信息的發送按鈕。他擡起手擦幹不知何時流出來的眼淚，定了定神，推開門回到了外面。

門外的戰況卻讓他的心跳都幾乎停止！

正和韶東離戰成一團的分明是兩個人類，他們穿着巡邏艦上的制式铠甲，面無表情，雙眼寂滅，但手下頻出殺招。他們頂着濃厚的精神力護盾，阻礙了韶東離的能力。韶東離當然也成功地在他們身上留下了傷口，但對方似乎毫無所覺，一副即使我死也要你亡的拼命架勢。

這兩個人已經是幽靈了。

薛逸将自己的精神力凝成一股鞭子，直直抽向那兩個人。只見兩人在被觸碰的瞬間都是一呆，精神護盾霎時破碎，然後他們慌不擇路地轉身就跑，想要遠離這個地方。

重力将兩人的身體擠壓扭曲，随着一陣密集的骨骼斷裂聲響起，兩人的身體裏有金色光點溢出，又被碾壓成一片粉塵。

薛逸和韶東離驚魂未定地互相看了兩眼。

韶東離的雙唇微微翕動，正要說什麽，卻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薛逸一步上前将他扶住，手掌感覺到一陣濕濡，這才發現韶東離黑色的铠甲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再一細看，發現對方的大腿根處有一道極深的割傷。

薛逸立刻将自己渾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卻沒有找到可以用來做止血帶的織物。

“我送你去醫務室！”他啞着嗓子，将韶東離半攬在自己肩頭。韶東離一手挂在薛逸的脖子上，一手掐着自己腿根的動脈上位點，努力将出血量減小到最低。

返程路上微型蟲族的襲擾更加頻繁，薛逸也顧不得精神力的消耗了，将自己的精神力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恐懼能力附着其上，就這樣沖進了蟲族大軍的包圍中。

那些微型蟲族大都是些戰級幽靈寄生體，無法抵抗薛逸的能力，便都卡在那道網的附近進退兩難——精神中收到的命令讓它們務必将這個人殺死，但情緒上的恐懼卻讓它們想要盡可能遠離這個危險的家夥。

但是薛逸的精神力并沒有任何攻擊作用，零星幾個能夠抵抗自己恐懼本能的蟲子沖破了那道網，就只能交給已經極度虛弱的韶東離處理。

兩人就這樣且戰且退，終于走到通往三層的樓梯間附近。

維塔斯推開樓梯間的門，看到兩人，一愣：“你們怎麽回來了？”

薛逸凝了一股精神力探向維塔斯，發現他并沒有被幽靈寄生，松了口氣道：“韶東離受傷了，需要醫療援助。”

兩人只不過在樓梯上站了一站，韶東離的血液就已經滴在地板上，洇成了一小片。

維塔斯看着面色慘白的韶東離，立刻上前将人接進懷裏，轉身就往醫務室走。

薛逸卻猶豫了一下，并沒有跟上。

“維塔斯，我聽到了巡邏兵的聲音，他們不遠了。”齊封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沖維塔斯擺手。

薛逸聞言立刻轉身，沿着樓梯向四樓返回。

維塔斯上前，将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态的韶東離交到齊封手中，急道：“你快些帶他去治療！我去找小逸！”

齊封接過韶東離，手上立刻沾滿了血液，也顧不得深思，立刻轉身将人抱進醫務室。

這邊維塔斯快步沖進樓梯間，終于在薛逸推開四層樓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巡邏兵來了，你跑什麽？！”維塔斯有些薄怒，“快跟我來，我們去避險區……”

“我不能去避險區！”薛逸搖頭。

“為什麽？”維塔斯盯着薛逸的眼睛問。

“因為我到哪裏，那些幽靈就會找到哪裏。”薛逸緊緊盯着維塔斯的眼睛，“所以我不能和你們待在一起，這樣你們太危險。我會找別的地方藏身，你放心吧。”說着，他的魅惑能力悄然發動，讓維塔斯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你回醫務室去等待救援吧。”薛逸輕聲道。

維塔斯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他緩緩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半步。

這時，一道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了薛逸發動的能力，兩人皆是一驚，維塔斯立刻擺脫了魅惑的影響，一臉震驚地看着薛逸。

走廊裏的一盞黃燈正在急速閃爍，上面顯示着“失壓告警”的字樣。

薛逸正想說什麽，手環突然震顫起來，他下意識打開阿瑞斯發來的音頻消息。

“小逸，不要和大家一起去避險區，你會把幽靈都吸引過去的。韶東離會和你一起行動，你們必須盡快去訓練機停機坪。如果你已經被帶進避險區，最內側角落頂棚有應急閘門，從那裏可以進入上層空間。”

阿瑞斯的聲音裏帶着不明顯的顫抖，可以聽得出他錄制信息時情緒其實十分緊張，但他盡可能地保持了聲音的穩定，并從這穩定中傳達一種臨危不亂的可靠感。

“記住，盡快找到戰機！只有拿到戰機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你自己的安全。權限文件我已經發給你，記住，如果巡邏艦的失壓黃燈已經亮了，那你必須先找到呼吸器，然後竭盡全力拿到一架戰機！千萬不要慌亂，我相信你能夠自救！你一定能！！”

聽到這條信息，薛逸與維塔斯互相對視了一眼。

“呼吸器！”

兩人異口同聲，随即立刻推開四樓走廊的門，向距離通訊室不遠的一片營房跑去。

一路上薛逸仍然不要錢似的撐着恐懼能力織成的網，精神力的迅速消耗讓他的額頭漸漸滲出汗珠。之前對付巨型蟲族時他的精神力就已經消耗了很多，中間有沒有很好的時機給他恢複，撐着恐懼能力跑了這麽久，他的精神力也幾乎所剩無幾了。

營房中的士兵們大概被全數召集抗敵去了，薛逸用阿瑞斯給他的權限文件打開營房的門，在儲藏室的架子上發現了一排裝着呼吸器的盒子。兩人各自拿了一盒，又取了兩只備用的，放在輕铠的腰袋裏。

“走！”維塔斯當機立斷，“失壓告警很危險，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戰機，一旦艦內氧氣流失，除了避險區，就只有戰機能給我們提供足夠的氧氣。”

薛逸被維塔斯的能力輔助着向前飛奔，他卻十分矛盾：“你不用跟來的。”

維塔斯也不看他，只沉聲道：“韶東離受了傷沒法幫你，那我就頂上！”

他從剛才阿瑞斯的信息中猜到，韶東離八成是專門安排在薛逸身邊的類似保镖的角色，但現在那人已經重傷昏迷，小逸獨自面對這局面他實在不能放心。

所幸，有阿瑞斯的指導，他們現在目标明确，只要拿到了戰機，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就算是安全了。這裏雖然在兩大軍轄區的交界，但并不意味着這裏距離兩方都遠，反而，兩邊的馳援都會很快到來。

再不濟，有了戰機，他們還可以自主地向駐軍方向飛。

……

“不可能！實訓巡邏艦怎麽會沒有求援？！”阿瑞斯的雙眼血紅，紫色的虹膜中央，是一道化為細線的瞳孔，昭示着他的情緒已經到達某個臨界點，“不管有沒有收到求助信息，我都要申請派兵馳援！”他吼完這句話便關掉通信，在指揮艦的會議室裏坐立難安。

阿瑞斯永遠不敢再去回憶幾分鐘前，當他收到薛逸發來的那段通訊時的心情。

原本他還在因為薛逸的前一段視頻信息而感到無比開懷，卻沒想到不過半小時後，第二段信息幾乎将他的整顆心都擊碎。阿瑞斯在瞬間的打擊中甚至開始懷疑這是薛逸開的一個玩笑，但他的眼睛如此敏銳，立刻否定了這個判斷。

小逸的臉色不對，神情十分凝重，話語裏夾雜的喘息也完全失了節奏。他發絲淩亂，輕铠表面沾了污跡，看起來的确狼狽。他沒有必要為了吓唬自己，如此不遺餘力編出那樣一個過于嚴重的玩笑。

所以阿瑞斯立刻判斷薛逸說的情況是真實的。他首先給薛逸發去建議，又聯系了正開着飛船跟在巡邏艦随扈中的可可和阿敏，準備令她們去巡邏艦接應小逸。

但飛船上的通訊并沒有任何回複。

事實上，如果那場襲擊是真實的，阿敏的消息一定會先于薛逸發到他的手裏。但他這邊卻沒有收到來自自己戰使的任何通訊。

阿瑞斯只覺得恐慌感瞬間席卷了自己的理智。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斐裏捺上将報告了這起襲擊，并申請派出巡邏艦增援。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卻并沒有同意他的馳援申請，理由是并沒有收到任何巡邏艦的求援信息。

阿瑞斯在空曠的會議室裏繞着圈，思考私自出兵的可能性，以及私自出兵之後他可能需要承擔的責任和将會受到的抨擊。在帝國，若有将領敢私自出兵，那是肯定會上軍事法庭的。視動機和後果，輕則開除軍籍并□□數年，重則……死刑。

于是，當齊駿推開會議室的門走進來時，他聽到阿瑞斯正在通過手環下命令。

“……檢修天樞，我可能很快需要用它飛一次長途。”

齊駿一臉不可置信：“你要用戰機飛長途？！你瘋了！”

阿瑞斯擡起一雙血紅的眼睛，啞聲問：“那我還能怎麽辦？”

齊駿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失态的阿瑞斯，以前，他一直以為這人是冷靜理智而無堅不摧的，即使面對幽靈皇族，他也可以在瞬間判斷出局勢，用自己的命去填補帝國上空防線的缺口。

但現在，這個男人似乎有了軟肋。

“不管發生了什麽，你得冷靜。”他有些單薄地勸慰着。

阿瑞斯盯着齊駿，片刻，他将自己受到的視頻信息投在了會議室的牆上。等到短短的視頻結束，齊駿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先是因為薛逸描述的戰況，後是因為薛逸對阿瑞斯的表白，最後等他反應過來，又覺得這戰況才是更要命的東西。

與空間橋相比，就算薛逸愛上了阿瑞斯，這又算什麽大事？

“小逸說的是真的？”他不敢相信。

“應該是真的，我了解他，他不會用這個跟我開玩笑。”阿瑞斯道，“叫你來是想暫時把尖刀小隊的工作暫時托給你，另外的工作我會交給波克，由他暫代。我需要……休個長假。”

齊駿豁然起身：“你要一個人去支援巡邏艦？！就算你不計成本用天樞的最高速度，飛到轄區交界也需要七八天！七八天，那邊的駐軍早就把事情解決了！”

“前提是他們收到了求援信息！”阿瑞斯吼道，“那艘巡邏艦沒有給任何人發求援信息！我這邊至少有小逸出事後立刻發給我的消息，你猜第七軍要用多久才能發現那個空間橋？！斐裏捺不審批，我的命令就算到了轄區邊上的駐軍那裏，他們也一架戰機都不能飛！”

齊駿試圖說服阿瑞斯，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

一道信息傳入阿瑞斯的手環，他煩躁地打開，卻是來自斐裏捺上将的一段語音。

“巡邏艦已經進入第七軍轄區，我會派遣第七軍的小隊前去增援，你給我乖乖待在克爾星！如果有任何異動，我會直接聯系陛下。”

阿瑞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一腳踹在會議室的椅子上，将金屬扶手踹得變了形。

“這樣也好，那邊的救援速度一定比你親自去快得多。”齊駿道，“第七軍是斐裏捺家的自留地，他們也不會希望在自己的地盤出大事，所以你其實不用太擔心。”

“我知道……”阿瑞斯伸手按着額頭，“我竟然什麽都做不了！每次都是這樣，他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什麽都做不了！”

齊駿看着阿瑞斯的神情，眼睛越瞪越大：“你……你也愛他？……和你約會的那個人是小逸？！”

阿瑞斯抹了一把臉，仰起頭，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是啊，我愛他。我今天才知道他對我竟然也是同樣的感情，但這個狀況我真的……我寧願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我寧願他完全不接受這種感情，也不希望他遇到危險！”

說到最後，他的眼眶隐隐發紅，卻又很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