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謹言在沙發上躺了一會,腦海裏不住回蕩譚妍帶着惡劣笑意又有些尖亢的聲音。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卻無法不去在意,甚至覺得,她可能說的都是真的。
他睡夢裏見到了徐韻,她仍然是記憶中模樣,溫柔娴靜,拉着他的手臂,心疼地問他:“疼不疼?”
當然疼了,那麽長的口子,他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傷,但他不想讓媽媽擔心,還是回道:“不疼。”
不過睡到半夜,林謹言就驚醒了,夢裏徐韻突然問他:“如果媽媽是小三,你會不會對媽媽很失望?”
他睜開眼,昏暗光線中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到了床上,穿過卧室門可以看到外面客廳裏好像還亮着燈,有人壓低了聲音在說話。
他爬起身,想要喝水,忘了自己手臂還受着傷,伸出手打到杯子,疼得嘶了一聲,杯子也掉到了地上。
顧旭在外面打了一晚上電話,聽到動靜,頓了下,對電話那邊道:“他醒了,就這樣,我還有事,先挂了。”
顧旭推開卧室門,就見林謹言靠着床頭坐着,燈也沒開,蜷縮着像只受了委屈的金毛幼犬。
他走到床邊,撿起杯子:“渴了?叔叔給你倒水。”
他出去洗了杯子重新接了水回來,林謹言還是原來的姿勢坐着。
他坐到床邊,見他受傷的手搭在被面上,另一只手藏在被子裏,便直接喂到他嘴邊:“喝吧,叔叔陪着你,乖。”
林謹言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湊到杯子邊抿了一口。
見他聽話,顧旭松了口氣,摸摸他頭發:“叔叔不放心你,試了下你公寓的密碼,和江庭是一樣的,就進來了。”
等林謹言喝完水,顧旭抱着人親了親,捉住他的手腕,沒敢用力:“傷口疼不疼?寶貝兒不用逞強,叔叔疼你。”
林謹言沒說話,過了會才眼眶微紅地下巴搭到他肩上,聲音輕得像氣聲:“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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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樣細微的一聲,卻像重重一拳砸在顧旭心上,他心疼得把人抱緊,聲音低沉:“叔叔不會放過她,我已經讓人找到了譚妍,馬上就會把她押回國內,不會讓她有翻身餘地,要是她執迷不悟,就讓她把牢底坐穿。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你動手。”
林謹言在他肩頭蹭了下,又輕聲道:“睡不着。”
“叔叔陪着你睡。”他抱着林謹言躺下來,怕壓到他手,換了一邊。
林謹言往他懷裏蹭了蹭,縮進他胸口,嗅到熟悉的氣息,竟安心了些。
“數水餃。”
顧旭依言數水餃,像哄小孩一樣輕拍他的肩頭。
林謹言迷迷糊糊,還真地睡了過去。
一覺到天亮,林謹言起來時顧旭已經不在身邊,手機上倒是有短信,顧旭處理事情去了。
至于處理什麽,林謹言沒心情管,回國的飛機還有兩個多小時就要起飛,林謹言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他到國內的時候是深夜,出租車一路開進林宅。
林平升剛睡下,就聽到外面人聲喧嘩,腳步聲沒一會到了近前。
身旁小敏擡起身:“是誰啊?”
能在家裏這麽橫行霸道而傭人只敢喊不敢攔的,除了他那寶貝兒子還能有誰,林平升回了一句:“應該是謹言。”
他話音剛落,房門就被踹了一腳。
林平升忙起身:“來了。”
小敏則不由自主縮進了被子裏,看起來有些害怕。
林平升心裏也有些慌,不知道林謹言突然回來是為了什麽,總不能又要來拆開他和小敏吧。可林平升再糊塗,也沒和小敏結婚,更不敢和小敏要孩子,就是單純讓人睡到身邊。林謹言應該不至于這也要管。
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林平升心裏也有點惱火。
不過打開門後,對上林謹言,卻見林謹言只是掃了一眼屋內,看到床上有女人的長發,完全無動于衷。
“謹言你怎麽突然回來了?”林平升擋了擋身後,有些心虛。
林謹言漠然看了他一眼:“有事問你,去書房。”
林謹言說完走向書房。
林平升拉上門忙跟上去,心想着林謹言不會真是回來鬧事的吧?
進了書房,林謹言坐到書桌後,看向林平升。
林平升在兒子面前卑微得像公司裏的基層員工,老板氣勢蕩然無存,坐到沙發上,問道:“你要問什麽,爸爸這次也沒做什麽,小敏她就是給爸爸暖床的。爸爸都結紮了,不會和她結婚更不會和她生孩子,将來家裏的家産都是你的……”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
林謹言道:“我在倫敦遇到了譚妍。”
他把譚妍的話簡略概括了一下:“我只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媽絕對不可能在你和譚妍還談着戀愛的情況下,橫刀奪愛去做小三!”
林平升沒想到是因為這件事,舊事重提讓他沉默了一會,提到譚妍,他大概覺得有些恥辱,語調憤憤:“你聽她胡說八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媽,我确實是,先和她在一起了,但是……”
那時候譚妍和徐韻的關系還可以,部門聯誼的時候,譚妍和徐韻一起來的。林平升已經和譚妍在一起了,但是在聯誼會上,他卻一眼又相中了徐韻。
他後來故意折騰了些事,選擇和譚妍分手,兩人斷了瓜葛才各自另尋新歡。譚妍和他在一起是為了面子,覺得和高年級學長談戀愛顯得她有本事,後來徐韻被林平升追到手,譚妍還覺得徐韻是在撿她的漏,還很是得意。
徐韻不比譚妍,溫柔賢淑,還死心眼。當時林家産業瀕臨破産,徐韻也依舊陪在林平升身邊不離不棄。也是林平升有本事,将垂死掙紮的林氏又救了回來。
後來家裏越來越發達,林平升心思又活絡起來,多年後再遇譚妍,覺得譚妍比家裏不愛打扮一心操持家事的徐韻更有風韻更上得了臺面。倆人學生時代就有一腿,這時候眉來眼去自然又勾搭上了。但是林平升也念舊情,知道徐韻陪着自己一路走來不容易,硬是拖了幾年沒離婚,也沒讓徐韻知道。
譚妍在徐韻懷了林謹言沒兩年後,也懷了孩子,自認含辛茹苦撫養孩子,為了等待一個時機,亦覺得自己卧薪嘗膽精神可嘉,愣是等到徐韻生病住院,揪住了翻身的機會。
林平升解釋了半天,努力想讓自己的罪過輕一點,又幹巴巴地道歉:“是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韻韻。”
林謹言聽得心裏作嘔,沒有再待下去的欲望:“你好自為之。”
他起身要走,林平升跟在他身後,問他:“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些事了,是譚妍和你說了什麽嗎?”
林謹言沒有理會他,覺得和他多說一句都想吐。
他已經訂了回程票。
但重新回到英國,顧旭又回國了,倆人一面都沒能見上。
這兩天,顧旭發過短信也打過電話,大概知道林謹言不會理會,後來就減少了打擾的次數,掐着林謹言不忙的點才發短信。
林謹言把自己關在公寓又畫了一天畫,不過手一直抖,畫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看。
重新上課,林謹言準時到了畫室,把作業拿出來給李長陸檢查。
前面幾張李長陸都很滿意,還指點了他幾句,哪裏注意色差,哪裏注意暈染,結果翻到最後兩張,李長陸變了臉:“又偷懶了,四天假期你連七張畫都畫不好?你要敷衍我也不是這麽敷衍的!”
他把最後兩張鬼畫符砸在林謹言臉上:“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林謹言,你要真不想好好學,你就給我滾回去,反正你家裏有錢有勢,又何苦來這裏拿我開涮呢?”
林謹言接住畫紙,面色沉靜:“再有錢有勢,那也是林平升,林家跟我沒有任何關系。老師,我以後還要靠畫畫養活自己呢,你別趕我。”
他的語氣裏難得帶了些哀求,也不像前幾天那樣忍氣吞聲但眼神又透露出不服氣。
李長陸怔愣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上課吧。”林謹言坐了回去。
李長陸了解林謹言,他這樣肯定是有事,上課時不免多留意了一下角落,就見林謹言畫畫時手有些止不住顫抖,衣袖裏好像還露出些白色的布料。
李長陸皺眉,走下去眼疾手快捉住林謹言的手。
不巧的是,他剛好抓在林謹言的傷口上,惹得林謹言痛得嘶了一聲,但很快忍住。
李長陸看他一眼,扒開他衣袖。
紗布上還有些血跡,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血了,李長陸放開他的手,又看向林謹言:“怎麽回事?”
林謹言面不改色:“遇到搶劫的了。”
李長陸明顯不信,但還是道:“手受傷了就說,逞什麽強,你今天別畫了,抖成這樣畫也畫不出個名堂來。”
他說完往前面走,語氣恍惚好像溫柔了些:“好好聽就行了。”
今天這節課理論知識比往常多,上完後李長陸通知了下次上課時間就讓大家離開了。
林謹言走在最後,被李長陸喊住:“去家裏吃飯吧,你師娘想你了。”
林謹言乖乖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
不過走了沒兩步,林季生的微信消息接二連三跳出來。
“哥,你能不能讓顧家放過我媽,別讓我媽去坐牢,我知道我媽那天很過分,我代她向你道歉,我給你賠醫藥費。只要你能勸顧旭,放了我媽,我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不給你添堵……”
林謹言沒看完,把他拉黑了。
群裏也在讨論顧旭回國就把譚妍拉進監獄的事。
蔣可可也給林謹言發:“有權有勢真好,誰也不敢得罪。顧旭對你的事是真的上心啊,你連面都不用出,出個傷情鑒定,顧旭就幫你把一切都搞定了。譚妍以後恐怕得要向你下跪道歉,磕頭求原諒才能從牢裏出來了吧。”
身後叮叮咚咚的響,李長陸回頭看了一眼,教訓道:“走路就好好走,看什麽手機。”
林謹言乖巧地哦了一聲,收好手機。
李長陸看看他,又問:“手到底怎麽回事?”
“就是打劫的劃的。”
“嚴重嗎?”
“縫了七八針。”
“你這孩子是真不讓人省心。”李長陸敲了敲他腦袋。
回到家裏,婕西知道林謹言手受傷了也很心疼,和李長陸一起做了大餐,說是給林謹言補補。
林謹言餐桌上笑着問了一句:“師娘,老師說你想我了?”
婕西絲毫不給李長陸面子:“我什麽時候和他說過,雖然師娘是想你了,你平時也不常來。”
李長陸咳了一聲,給婕西夾菜,又給林謹言夾:“多吃點,食不言。”
林謹言和婕西相視一笑,悶了幾天的心情好了許多。
林謹言吃完還被留宿了,晚上太晚不好打車。
第二天沒有課,李長陸剛好要去寫生,就把林謹言也帶上了。
兩人去了離倫敦二十英裏的溫莎鎮。
李長陸架了畫架要畫溫莎城堡。
林謹言便皮了皮,坐在他身後畫他,宏大而莊重的溫莎城堡竟成了背景。
期間顧旭發來一條短信,問他在哪,林謹言拍了溫莎城堡的圖發給他。
顧旭回過來一條:“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故事聽說過嗎?”
林謹言:“沒有。”
“那等我給你說。”
結果林謹言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發來的故事。
其實關于溫莎城堡和愛德華八世的故事林謹言聽過,并沒有言傳的那麽美好,本來等着顧旭再給他重新講一遍,看能不能講出朵花來,結果直接沒了音訊。
有李長陸在前面帶着,林謹言表現得很專心,只是本來是背景板的溫莎城堡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作為畫裏的背景,這人只配擁有兩筆,不過當他作為主角,被林謹言仔細雕琢了三四天,那幅畫是李長陸唯一沒有狠批的,還在檢查作業的時候問了一句:“朋友?”明明還有一張莫柏青,他卻不問。
林謹言:“不是。”
李長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把那幅畫又還給了林謹言。
林謹言順勢把莫柏青那張也讨了回來。
自那天譚妍劃傷他的手後,倆人已經快一個星期沒見了。
顧旭忙着飛來飛去,處理譚妍和工作,林謹言忙着探究父母輩的狗血真相和上課。他有些不想回複顧旭,可顧旭一直堅持不懈聯系他。
李長陸等顧旭走到面前,一眼就認了出來,回頭對林謹言道:“你朋友來了?”
林謹言嗯了聲:“老師我請個假。”
李長陸點了點頭:“別玩過頭了,還有作業。”
“我知道。老師晚點我就自己回去了。”
林謹言把畫架收好,和李長陸道別,走到顧旭身邊。
顧旭和李長陸打了聲招呼:“李先生,久仰大名。”
李長陸高貴地點了下頭,冷豔地嗯了聲。
顧旭也不介意,伸手接林謹言的畫具包。
“進裏面看看,還是在周圍逛逛?”
“随便看看吧。”林謹言自己背好了,沒遞給他。
顧旭也沒搶,和他并肩漫無目的地散步。
“今天很閑嗎?”
“是不是去過林宅了?”
倆人同時開口。
林謹言嗯了聲:“問了點事。”
顧旭沉聲道:“你媽媽不會是小三,你應該了解你媽媽的性格。”
“我知道,我就是去确認一些事的。”但顧旭這麽篤定,林謹言還是有些意外,“你為什麽這麽确定我媽不是小三?”
“因為小三養育不出你這樣性格的孩子。”
林謹言好奇了:“我什麽性格?”
“暴躁,脾氣急,動不動就打人……”
林謹言不等他說完把他按到圍牆上:“說誰呢,信不信揍你?”
顧旭笑起來,抱住他腰,湊近他,抵了抵他額頭:“可誰讓叔叔就喜歡這樣的性格,吃不了虧。不然怎麽讓叔叔放心呢。”
林謹言:“……”
他躲了躲:“不許親,答應做我床伴了?”
顧旭:“……”
他無奈地嘆口氣,不讓林謹言退開,緊緊抱着:“你真是要磨我到什麽時候?”
林謹言沒說話,下巴抵在他肩窩處,心裏也湧起些茫然,但手指不由自主地帶着些不舍似地揪住了顧旭衣擺。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已經寫到完結了,番外也寫完了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