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年過後,林謹言就直接去了英國。
他在電話裏給李長陸拜年,說完新年好就被撂了電話。
林謹言沒辦法,只好上門拜訪以示誠意。
李長陸移民國外後娶了一個金發碧眼的鋼琴家老婆,身邊帶着和前妻的兩個孩子,續弦後沒有再要小孩。
鋼琴家老婆被影響,這幾年也開始過起了中國春節,林謹言到李長陸家的時候,婕西驚喜地抱了下林謹言,一口流利的中文喊他:“言言。”扭頭又道:“長陸,言言來給你拜年啦。”
李長陸的兩個孩子都大了,一個在澳大利亞讀研,一個在德國讀大學,新年過後竟然都沒在家裏。
婕西拉着林謹言進去:“長陸昨天接到你電話了,還氣哼哼地和我說,那個小兔崽子又給我打電話了,準沒好事。”
林謹言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道:“我就是想給李老師拜個年。”
“對嘛,我也是說,你就是想拜個年而已,他反應太過激了。”
林謹言把禮物遞給她:“李老師不在家嗎?”
“在樓上吧,你先坐,我去叫他。”
這一叫好一會才下來。
林謹言坐在客廳裏,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剛好被下來的李長陸看見,哼了聲道:“你倒是不客氣。”
“李老師。”林謹言拖長了音,“新年好,我來給你和師娘拜大年啦!”
婕西捂着嘴笑:“言言撒嬌真可愛。”
李長陸冷冷哼了聲:“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Advertisement
林謹言不以為意:“你年年挂我的拜年電話,我今年只好親自上門拜訪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李長陸被婕西推着在沙發上坐下,道,“說吧,也別藏着掖着了,有什麽事,學畫的事免談。”
林謹言:“我就是來拜師學畫的,我知道我之前沒好好學,惹得您生氣了,您再給我次機會,讓我改過自新。”
“你會改過自新?”李長陸上下審視地打量他,“我看你是又無聊了,又來拿我尋開心。”
“怎麽會,我哪裏敢啊,”林謹言給他倒了杯茶,“我是真心實意的。你不知道,今年我是在我外公外婆家過的年,我外公老了,外婆還得了阿爾茲海默症,他們倆也沒什麽別的盼的,就希望我能安心穩定下來,聽說我要重新學畫高興得不得了。當初我媽就是在您手裏畢業的,一幅<家>讓您每次辦畫展都不忘帶上。我可能沒我媽那個天分,但是也想努力一把,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李長陸還是不信他,面前臭小子前科累累:“你不用來試了,你永遠達不到你媽那個水準,就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恒心,學個鬼畫符糊弄一下外行就夠了。”
林謹言:“……”
婕西一直靠着李長陸坐在沙發扶手上,見林謹言好像被打擊到了,有些心疼:“長陸,你說話太過分了。我看言言這次是真心求學的,反正你這次也要辦班,收了幾個有天分的孩子,不然你就讓言言跟着一起學,至于能學到多少,看他自己本事,這樣不好嗎。你非要毫無轉圜餘地地一口否決他?”
婕西不論是說話的口音還是水平,都完全聽不出是個英國人,林謹言感激地看了一眼師娘,又趕緊誠懇祈求地望向師父。
李長陸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被婕西輕輕捶了下肩:“想好了再回答哦。”
李長陸:“……”
他板着臉,明顯有些別扭,但是礙于妻子的威脅和林謹言的厚臉皮,只能怒氣沖沖道:“我是看在你師娘和你媽的面上,別以為我真信了你的邪!”
林謹言乖巧地嗯嗯點頭:“謝謝老師,老師和師娘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記得。”
“就知道花言巧語讨好你師娘。”李長陸站起身,一拉衣擺,往樓上走,“三天後開始上課,上課地點在倫敦藝術大學切爾西學院,沒什麽事就走吧,看到你就煩。”
林謹言有些些委屈,但是也知道李長陸能再接受他這個刺頭學生已經作出很大的讓步了。
當初他來英國求學,李長陸只帶了他和自己小兒子兩個學生,他不但不學好,還時常把李長陸小兒子一起拐跑。
李長陸小兒子沒有被他帶偏,也實屬不易。
婕西笑着開解林謹言:“你別介意,他其實啊,就是恨鐵不成鋼。你當初沒有好好學,确實是氣到他了。”
“那時候不懂事。”
婕西又道:“其實你是很有天分的,長陸後來一提到你就是,他有天分,就是他不肯好好學啊,真是氣死我了。”
婕西學李長陸的語氣,刻意說得很誇張,逗得林謹言忍俊不禁,心裏更湧起些愧疚來。
“我這次會好好學的。”
從李長陸家離開,林謹言先去了一趟書店。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畫畫了,可能快有一年的時間了。
長時間不畫,他都不知道自己倒退到了什麽地步,可能等李長陸一考驗他,他就會原形畢露,能把李老師氣得心肌梗塞。
李老師說他鬼畫符,也不算說錯。
林謹言買了一堆東西,從顏料到畫筆畫紙畫架,都要重新準備。在去上課之前,他得先練練手,不能到時候畫得太難看了。
在來英國之前,他已經找清潔人員打掃了他曾經在英國住過的公寓,這次過來依然是住在這裏。
他沒帶什麽行李,反正缺什麽在這邊買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他抱了一堆東西,從電梯裏出來,為了給別人讓路,顏料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包裝不太嚴實,一時撒的滿地都是。他躬身要撿,筆又稀裏嘩啦掉了出來。
他沒好氣地把裝着畫架的紙箱子放到一旁,準備慢慢撿的時候,就見對面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他的顏料前,頓了頓,退後一步。緊接着,他便看到這人彎下了腰,修長的手指伸出來,一樣樣慢慢撿了起來。
不管是顏料還是畫筆,在他寬闊的大掌裏,都像小孩的玩具一樣。
他手腕上的鑽表和袖子上的寶石袖□□相輝映,折射着樓道裏蒼白的燈光,有些刺眼。
林謹言動了一下,畫架紙箱就要倒,他只好扶着,眼看着這人不緊不慢幫他把東西都撿好了。
東西遞到面前,林謹言沒有去接,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男人面色沉靜,語調毫無起伏:“查了一下。”
林謹言有些不爽,但是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聽他又道:“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就山。寶貝,總要讓我死得明明白白。”
林謹言心髒攥緊又狠跳了跳,他好一會沒說話,直到顧旭伸手來幫他抱畫架,他才一攔,像小孩護食一樣:“不要你幫我。”
他這語氣太像怄氣了。
顧旭倏地展顏一笑,寵溺道:“好,我幫你拿這些。”
他示意手上的東西。
林謹言瞪了他一眼,抱着東西往前走。
兩個人有一個多月沒見了,自從林謹言英國偷跑後,顧旭就只能看看照片視頻聊解相思,屁股後頭追着跑都沒能望到一根頭發絲。
此刻他的眼神近乎貪婪,從頭發到肩再到他細瘦的腰和颀長的腿,這雙腿一個月前還盤在他腰上,嬌氣地蹭他,等他取悅完,又無情地踹開他。
林謹言哪裏不知道他在背後看自己,渾身不自在,擡手開了門,慢吞吞進去,有些不想讓他進門,但是他剛放好畫架,顧旭就已經擠進來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林謹言:“……”
顧旭把手裏的東西妥善地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掃了眼林謹言的住處。
公寓不大,裝修顯得很冷清,比起國內林謹言住的地方,像家酒店住房,沒什麽人氣。
顧旭看向林謹言,他偏頭站着,卷毛愈發長了,因為沒有再做過發型,顯得有些柔順。酒紅色發色被他又去染成了淺金色,襯得皮膚越發白皙細膩,就是下颌繃着,像在忍耐什麽。
“沒有你的鞋……”林謹言踢掉腳上的運動鞋,換上拖鞋。他本想說你可以走了,卻被顧旭打斷。
“我可以不穿。”他說着,往前邁了一步。
腰上箍上來一只手,熟悉又熾熱的氣息不容抗拒地籠罩上來,林謹言僵了一瞬,手肘往後一送,被人早有防備地擋住,又順着他手臂摸過來,緊緊攥住了他冰涼的手指。
顧旭帶着煙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靠在林謹言肩窩,瘾君子般深深吸了口氣:“叔叔很想你。”
林謹言心口微顫,也吸了口氣狠狠一抽手。
他抽出了手,因為慣性,還不小心揮了顧旭一掌,打在他下巴上。
“你又抽煙了?”
林謹言盯了眼他下巴,看到他下巴紅了。
顧旭垂眸,嗯了聲:“糖不過瘾。”
林謹言盯了他許久,轉身往房間裏走:“你愛抽不抽。”
顧旭微揚揚唇:“只抽了一根。”
那味道濃郁得怎麽也不可能是一根。
林謹言努力忍住脾氣:“你抽幾根都無所謂,反正是你自己的身體。”
他空手在屋裏轉了兩圈,沒頭蒼蠅似的,還是顧旭提醒他:“我幫你把東西拿進來。”
林謹言頓了下,突然兇道:“不需要,誰他媽讓你進來的!”
顧旭:“叔叔硬要進來的。”
林謹言:“……”
看出林謹言在爆發的邊緣,顧叔叔卑微又識趣地回去玄關搬東西。
他把紙箱放到客廳茶幾旁,又把顏料、筆這些放在桌上,依舊穩妥地擺好。
“寶貝兒報了學校嗎?要來倫敦學畫畫?”
林謹言沒有回答,轉身往玄關走,冷着臉開始換鞋,大有你随便留在這我走的意思。
顧旭無可奈何,也難掩慌亂,連忙過去攔住他:“好,我走,我走。”
然而林謹言仍然覺得心口怒氣難消,不上不下,恨不得和顧旭打一架才好,他看向顧旭,平複呼吸:“你到底來做什麽的?”
顧旭沒有放過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委屈與怨怒,輕嘆聲氣:“來求你,寶寶,可不可以不分手?”
他伸手再次抱住林謹言,不顧他掙紮:“我知道你很委屈,我爺爺找了你肯定說了不好聽的話,還有那些短信,我已經查到是誰發的了,我不會放過她。”
林謹言冷冷呵了一聲:“她發的不是事實嗎,你爺爺說的也沒錯。”
顧旭哪裏知道他爺爺說了什麽,讓他問林謹言他也不敢問,只好道:“我知道你介意我的過去,可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我要能預知未來,我一定會潔身自好。那年在林家重新見到你,我也一定不會放棄和你好好認識的機會,和你在一起,好好疼你,陪着你,和你過一輩子。”他撫了撫林謹言的臉頰,“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寶貝兒寶寶……”
林謹言打斷他:“你真覺得我們能過一輩子?”
說了這麽多,顧旭終于知道了症結所在,他低頭看向林謹言,和林謹言平靜又冷淡的雙眼對上,竟然卡殼了兩秒。
他頓了頓,有些鄭重地道:“我從沒有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承諾過一輩子。”
林謹言道:“那又怎麽樣。”
是啊,那又怎麽樣,一輩子那麽長,誰能保證不出點意外。
林謹言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離開,二是,我們随便談談,想分開就分開,和你那些前任一樣,床伴或者炮、友。”
這真是萬萬沒料到的發展結果。
林謹言說完就順從下來,靠在顧旭懷裏,等着他想清楚。
顧旭沒有松開他,揉了揉他頭發:“寶貝兒我可不可以問問你,提分手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林謹言懶散地答着,繼續靠着他,心口卻不由自主地攥緊,“想好了嗎?”
顧旭笑了笑:“我倒是想了很多,看到你發短信的語氣,我就知道你是認真的。你讓我不要回複你,我就一個字也不敢回。我追着你到處跑,從英國到澳洲又回國,本以為回到家裏就可以看到你,最好再幹死你……”
他這三個字貼着林謹言的耳朵氣聲說出來,說不出的暧昧,又帶着點狠意,“你怎麽這麽能折騰。可是我回國也沒見到你,折騰半天,還收到了你要分手的消息。”
林謹言有些不耐煩:“說這麽多幹什麽。”
他揪住顧旭的衣領,拽着他往下,親他:“你不是要幹嗎……”
顧旭卻捧着他臉,退開一點:“寶貝兒你知道叔叔的新年願望嗎?”
林謹言惱道:“不知道,不想知道,你到底幹不幹,你怎麽這麽磨磨唧唧的,顧旭你是男人嗎,還是年紀大了不行了?”
顧旭笑了聲,在他眉心親了口,推開他,轉身穿鞋。
林謹言:“……”
“你真的不幹?不要後悔。”
顧旭拉開房門,出去了。
林謹言站在門口怔了片刻,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麽走了,可站了好一會,顧旭确實是走了。
他踹了一腳門,說不清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但他也就只茫然了一會,回到客廳看到畫具,想起正事來,找來刀片刮開膠布取出畫架,組裝好,打算晚上好好練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