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昏沉的酒店房間,窗簾拉得密密實實,半點光也不透。
兩米寬的大床上,微弱的喘息聲傳來,片刻一只手探出被子,微微蜷縮。
又過了一會,床上的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林謹言終于醒了,睜開眼,一時分不清這是白天還是晚上,只知道渾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宿醉頭痛,四肢酸軟。
要不是他還留有昨晚的記憶,否則這一覺醒來可能會懷疑自己真和顧旭做了。
對了,顧旭……
林謹言剛想到這人,房間門被敲響了,下一刻房門被推開,想曹操曹操到。
男人逆光站在門口,低頭散漫地扣着袖扣:“早餐在桌上,記得吃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也不管林謹言醒沒醒聽沒聽到,說走就走了,倒不忘把門拉上。
林謹言則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昨晚喝多昏頭了,不但上了人家的車,還跟着人來了酒店。
說起來,他和顧旭打過兩次照面,倒也不算完全不認識。第一次顧旭明顯誤會了他是送上門的小點心。這次只是偶遇,如果不是那小明星喊了聲顧總,他可能想不起顧旭這人。其實昨晚猜出是顧旭,也沒把臉對上,他記得名字和這個人,純粹是影帝鬧那一出留給他的印象太深。
他昨晚冒冒失失就闖上了這人的車。
這人還是個同性戀。而他是個才剛當衆出櫃的假同性戀,但別人并不知道,只知道他出櫃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勇氣可嘉。他一個剛出櫃的同性戀闖一個同為同性戀的人的車,那不是肥肉主動送上門?
昨晚他上車後,就後悔了,但倆人都沒開口。林謹言是不輕易認慫,駕駛位上那位顯然是沒想好說什麽。
車子開了一段路,停在了路邊,男人煙瘾很重,降下車窗,手肘搭在車門上,又點了一根煙,那點猩紅火光和暗黃路燈交融在一起,他半邊臉越發深邃堅、挺。
不得不說,這人确實人模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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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言後知後覺有點尴尬,擡手要去拉車門,卻聽這人笑了一聲:“死基佬?”
林謹言:“……”
他差點沒明白過來,還以為他在罵他,心想你自己不也是死基佬嗎,可仔細琢磨了下他語氣,慢半拍恍然大悟,這人趁機翻舊賬試圖打他臉呢。
當初在深市不就罵了他一句死基佬嗎,竟然記到這時候。
林謹言不拉車門了,坐回去,語氣撩閑又欠揍:“你可不是嗎?”
顧旭笑意更深,抓過一包煙遞過來:“抽嗎,小孩?”
林謹言平生真沒慫過,此刻猶豫了半秒。
男人卻敏銳得很,含着煙,聲音含糊,卻又莫名的低啞性感。
“沒摻東西,放心。”
他語氣裏帶點笑意,又湊過來:“不然你抽我這根。”
林謹言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搶了一支煙出來,瞪他。
顧旭低低笑起來,沒有退開,反而湊得更近了。
林謹言皺眉,強忍着不适,堅、挺地坐着。
“點煙啊?”顧旭垂着眼皮,叼着煙,面容俊朗非常,“你抽‘旱煙’?”
無奈說話欠揍得很。
林謹言不肯認輸,含上煙,頓了兩秒,湊近他嘴邊,深深吸了一口。
猩紅火光亮起來。
顧旭垂眸盯着他白淨的面皮,兩眼後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林謹言自認為自己沒有輸陣,揚了下眉。
顧旭繼續盯着他眉眼,片刻後慢慢退開一點:“小家夥,你有點眼熟。”
林謹言莫名其妙,心想你現在才覺得眼熟是不是晚了點,但開口卻顯得暴躁:“你叫誰小家夥?”
他生氣的模樣生動得很,顧旭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夾住煙,依然盯着他:“好,不叫你小家夥,名字?”
林謹言還沒說話,顧旭又道:“顧旭,旭日東升的旭,我名字。”
林謹言沒脾氣了,禮尚往來:“林謹言。”
顧旭眉梢跳了一下,坐了回去。
接下來,倆人再沒互動,顧旭像是陷入了沉思,抽完了整根煙,發動車子:“地址,送你回家。”
林謹言:“???”
大概是他的懷疑如有實質,顧旭又笑起來:“怎麽,我沒那個想法,你還挺失望?”
林謹言呵了一聲,報了地址。
車子開出去,慢慢駛離光影迷離的酒吧一條街,正道上明黃的路燈一寸寸鋪下來,驅散了頭頂的黑暗。
車廂裏沉靜了片刻,顧旭又開口:“以後少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林謹言莫名其妙,這人人設崩塌得未免太快,前一秒還是酒吧獵豔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後一秒就變成他爹那款了?
但顧旭只說了這一句,接下來全程無話。
酒喝多了,腦子有點慢,林謹言想起來反駁的時候,都到家門口了,只能作罷。
他在B市的公寓是電梯房,進去後就發現電梯貼了物業公告,維修中。
旁邊還有一臺電梯,不是上不去,但手機響起來,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林謹言改變了主意。
他沒接電話,出了樓。
顧旭還沒走,剛發動車子,看到他出來,降下車窗。
林謹言拉開車門又坐上去:“電梯壞了。”
顧旭了然一笑,卻極不給他面子:“這樣的小區,沒有備用電梯?”
林謹言面無表情:“兩臺都壞了。”
顧旭看他一眼,沒再廢話,開着車往自己住的酒店去。
“既然這樣,那先去我那将就一晚。”
他說話語氣驟然正經得不行,林謹言還挺不适應,但他此刻懶得撩閑。
電話一撥沒通,那邊又打了過來。
顧旭等紅燈的空隙看他一眼,又點了根煙,手搭在車窗上,單手操控方向盤,語調懶散,問他:“怎麽不接?”
“騷擾電話。”
顧旭當然不可能相信是騷擾電話,但關乎別人隐私,他也懶得追着問。
好在對方沒再撥第三通。
只是換了個人。
游歷打過來,隔着屏幕都能聞到他身上沖鼻的酒味。
“卧槽,謹言,你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還瞞着我們這幫朋友,不厚道啊。”
林謹言沒說話。
游歷打了個酒嗝,大着舌頭:“認真的?下次帶來給兄弟們瞧瞧?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你也瞞得太嚴實了。”
林謹言壓着脾氣:“以後再說。”
他說完就挂了電話。
到酒店後,顧旭領着林謹言進了自己的套房,讓他挑了間住,讓他随意,也開始接電話。
電話是劇組另一個投資公司的人打來的。
因為他沒帶那小明星走,擔心他不答應往劇組安插人,打電話來試他口風。
顧旭是被人哭天喊地求着去那酒吧的,本以為只是喝個酒,誰知道還有應酬,只好在席上敷衍了兩句,聽了一耳朵馬屁。
這電話也不知道是怎麽打到他這來的,顯然是他在席上表現得過于親和了,可能讓對方忘了他的身份。
顧旭不耐煩,直接挂了電話,又給負責影視公司的老總去了個電話,只是簡單說了兩句,那老總就汗都下來了,電話裏忙不疊道:“好好好,我知道了,顧董放心,我肯定好好處理這件事。”
老總挂了電話心虛得不行,想想平時都是總部助理聯系他,這次居然董事長親自打來電話。當即半點不敢耽誤,扭頭打電話過去把該劇負責人噴了個狗血淋頭。
真是太不懂事了!
、
林謹言受不了身上的酒味,懶得去細想顧旭前後不一致的态度,覺得這人正經了也好,省得他應付,心大得很,進屋就洗澡去了。
或許是折騰一天累得很,林謹言在這張陌生的床上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警惕隔壁那個死基佬的意思,莫柏青一早打來的電話也沒聽到。
莫柏青克制得很,加上昨晚,總共也才給他打了三個電話。
林謹言早起拿到手機後,回撥了過去。
“有事?”
電話裏沉默了兩秒,莫柏青笑道:“宿醉難受嗎?”
他聲音越溫柔,林謹言就越有些說不出的暴躁:“沒事,有事說事。”
莫柏青:“你送塗分的禮物到了,一把德國定制的花劍,還挺別具一格。”
林謹言這還是第一次,投人所好地送禮物。塗分學生時期曾學過擊劍,算是他愛好之一。
他在這東拉西扯,不着邊際,林謹言揉了揉額,回他:“你要是喜歡,送你一百把都行。”
莫柏青笑了一下,沒笑完:“言言,你在哪?”
“酒店。”
“你男朋友那?”
林謹言“嗯”了一聲,聲音沙啞:“你聽不出來嗎?”
好一會,莫柏青開口,語調竟還挺鎮定:“有機會帶出來給大家瞧瞧?”
“行啊,”林謹言拖長了音,“等我帶回去給我爸瞧了的。”
“你真出櫃了?”
“嗯。”
這次電話徹底安靜了。
林謹言等了片刻,确定莫柏青确實無話可說了,把電話挂了。
正午,顧旭回到酒店,推開房間門,看到客廳裏林謹言穿着浴袍歪在沙發裏,咬着一根棒棒糖看電視,腳步一頓。
但下一刻,他脫了外套,走過去,自然地問道:“吃午飯了嗎?”
語氣好像倆人認識很久了一樣。
林謹言渾然不覺,也自然而然回道:“還沒。”
顧旭放下外套,松着領帶,坐到單人沙發上,目光落在林謹言那張俊逸又無害的臉上:“想吃什麽?”
林謹言剛想回答,忽覺不對,擡眸看他。
倆人視線相對,顧旭放松地往後一靠,笑了笑:“言言,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