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孕
光華寺一行并未給衆臣帶來好消息, 反而讓他們處于一個尴尬十足的境地。若反對姚氏入宮,那再上哪裏去找一個寡宿之命的人來代替, 還得是鳳命?若支持姚氏進宮,一女侍二夫, 這是飽讀詩書的士大夫們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情。
局面僵持,皇帝和朝臣們都靜止不動了。
“溫水煮青蛙, 讓他們熬着吧。”藺郇表示。
周麒麟點頭認同,越是催促朝臣們越會反彈,說不定會有一些不好的聯想,不利于計劃的推行。藺郇閉口不提,反而讓朝臣們心裏沒底,由他們主動來提的幾率更大。
“那就得勞煩陛下再多裝幾次病了。”周麒麟道。
藺郇挑眉:“事不過三, 一味地裝病只會讓人心浮動,指不定他們還以為朕是短壽之人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周麒麟好奇地請教道, 難道還有別的招數嗎?
當然, 招數永遠不乏新的。
藺郇每個月都要考校近衛營一次,或是騎射功夫或是近身搏鬥,這個月也不例外。按照以往的規矩, 考校完了之後藺郇會親自上場演練一番。
此次考校完畢,藺郇照例表示要親自演練一番騎射功夫, 衆将士圍繞着演武場, 自然也十分期待。
“陛下, 雷電來了。”程剛親自将藺郇的戰馬給牽了過來。
藺郇一身輕裝, 翻身上馬, 幹脆利落。
藺郇一上馬,定點的靶位便被士兵們拔起,二十位士兵将靶位舉在胸前,四處奔跑轉移。藺郇有言在先,最後被他命中靶的士兵将得厚賞,所以舉着靶位的士兵是絕不會因為演示的是皇帝而悄悄放水。
戰場瞬息萬變,敵人更是不會站在原地等你來射。藺郇作這番演練的目的就是變相地告訴士兵們,光是能打中靶算不得什麽,要在各種複雜的情況下同樣能鎖定敵人才是真功夫。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二十位士兵早已将他們的眼睛繞花,別說拉弓射箭了,就連靶心他們都無法看清。
程剛瞥了一眼衆人的神情,心裏一笑,擡頭挺胸地看向場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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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是戰場上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皇帝,這點兒小把戲當然難不倒他。
靶位動,身下的雷電自然也要動,一人一畜配合默契,藺郇只要一夾馬肚雷電便能準确地停下。
“嗖——嗖——”
箭矢射出,相繼有靶位被命中。
場上奔跑的士兵越來越少,藺郇射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最後一箭正中靶心之後,全場轟動,掌聲四起。
士兵們放下靶子,齊齊跪地,熱烈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與他們而言,藺郇做了再英明的決策,鹽改稅改,其實都不如當着他們這樣演示一番來得振奮人心。他們會知道自己效忠了一位什麽樣的主子,整個隊伍的凝聚力才能無比強大。
藺郇将箭筒挂上馬背,笑着擡了擡弓,然後策馬揚鞭朝場外而來。
程剛正準備上前迎接,忽然看見馬背上的人似乎晃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眼花,誰知,下一刻才得勝而歸的人突然就從馬背上栽倒了下來。
——
月兒退進了雲層,夜色有些許深沉,寂靜的宮城裏,有兩道匆忙的身影走過長長的宮道。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小太監,他打着燈籠為後面的人照亮道路。在他身後跟着一位身着桃紅色衣裙的女子,金釵玉鬟,非一定品級不能裝戴。
“夫人小心點兒,看着腳下。”小太監輕聲提醒道。
女子腳步絲毫沒有放緩,直至宮門口的時候,她甚至快走了一步超過了小太監,徑直朝裏面奔了去。
藺郇正穿着寝衣斜靠在軟枕上看奏折,忽然一陣風刮來,殿門口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麽來了?”他驚奇擡頭,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姚玉蘇站在殿門口,深吸一口氣,跨進殿門,朝他走來。
“朕不是給你說了不嚴重嗎,都是小傷,做戲罷了。”他見她神色低沉,隐有怒意,趕忙解釋道。
姚玉蘇走到他的身前,忽然揚手——
藺郇閉眼,已經能想象這一巴掌落在自己臉上會有多痛了。
她咬一咬牙,狠狠地将手放下,怒視他,不言不語。
他沒感覺到痛意,睜開眼看她這副既想動手又舍不得動手的模樣,笑着就将人攬入了懷中。
“別氣了,朕就是怕你擔心所以一早就讓人傳話給你了,怎麽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呢?”他摟着她用臉頰摩擦她的嫩臉蛋兒,惡意滿滿。
姚玉蘇伸手蓋上他的臉将他一把推開,道:“你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麽來的嗎?”
“怎麽來的?”
“我跳下馬車,用了最快的速度趕來,中途甚至還差點兒摔了一跤。”她平穩了氣息道。
藺郇心疼地捧着她的臉蛋兒,道:“傻姑娘,都說了沒事了,怎麽還這麽冒冒失失的?”
她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大掌拉下來,蓋住自己的小腹。
“嗯?”他疑惑這樣的舉動。
“你感覺到了嗎?”她鄭重其事地問。
“什麽……”他有些莫名其妙。
姚玉蘇眯眼,道:“這裏,有你的孩子。”
藺郇:“??”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他看向她的神情漸漸收斂的笑意,瞳孔驟緊,眼眶放大,嘴角抿成了一條剛硬的線。
“你,再說一遍。”
她拉過他另一只手同樣蓋住她的小腹,十分正式地通知他:“我有孕了,兩個月,是你的。”
蘇志喜正靠着殿門打瞌睡,忽然從裏面傳來一陣“噼裏啪啦”地聲音,像是瓷器碎了一地的動靜。
“怎麽回事?”他一激靈,扶穩帽子,看向一旁的小太監。
裏面有小太監跑了出來,報告新任的總管大人,道:“蘇公公,陛下有旨,誰也不準進裏面去。”
蘇志喜摸不着頭腦,這是出什麽事兒了?難不成裏面打起來了?
藺郇急得跳腳,矮桌上的茶壺茶杯通通被他的動靜掀翻在地,他一臉焦急地看着姚玉蘇,道:“你剛剛說自己怎麽來的?差點兒摔了一跤?要不要緊啊,朕宣太醫給你看看吧?”
很好,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陛下此時的感受便是我聽到你墜馬受傷時的感受。”她呼了一口氣,終于解了心中的郁氣。
“這不是重點啊!”他急得不知所措,甚至單膝觸地,跪在她的身前,“你有不有不舒服的地方?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朕?前些日子累到你了,是朕錯了,你現在想要什麽就說,朕一定滿足你。”
姚玉蘇本來心中大塊,但一看他這副着急的模樣卻又覺得好笑、心疼。
“你起來啊。”她揪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搖頭,半跪着仰視她,真心實意地道:“朕知道哪裏錯了,你不要生氣。”
“不氣了。”她無奈放過他。
他松了一口氣,這才站了起來,然後便是歡天喜地地滿屋子亂蹿。
“朕有兒子了……”
“朕馬上就有兒子了!”
“給他去個什麽名兒好啊?”他忽然轉頭看他,煞有介事地道,“朕聽說民間要給孩子取賤名才養活得大,我們給他取個什麽小名好啊?”
“傻缺。”她嗤笑一聲。
藺郇皺眉:“胡說!這算名字?”
“我說的是你。”她擡手,指了指他,“你瞧瞧,你這般不莊重地模樣哪裏像個帝王。”
的确,他此時穿着寝衣,披頭散發,腳上又沒有穿靴子,若不是一身帝王氣還在,跟街頭讨飯的乞丐有何區別?
他忽然停住了,不再團團轉。
她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又會有什麽驚人之舉。
藺郇輕輕握住雙拳,一緊一松,像是做好了什麽準備似的,朝她走來。
“玉蘇,有件事朕要跟你坦白一下。”他想用雲淡風輕地口吻說出來,但因為在她面前撒謊确實不是他的強項,所以有些別扭。
她微微往後一靠,如今“母憑子貴”,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了。明明知道他要說什麽,但她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嗯”了一聲。
“嗯?”
他誠摯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關于朕被太後下毒不能有子嗣一事……”
“你是騙我的。”她眯起桃花眼,幾乎是篤定地口吻。
“不不,是真的,當時焦氏便是因此沒能誕下孩子。太後給朕下的毒,十分劇烈,與朕……交歡的女子也不能幸免。”他看了她一眼,擔心她會吃醋。
姚玉蘇挑眉,不否認她心裏有些酸意,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們都應該放開。
“所以當時焦皇後就算不替我飲下那碗湯,最後也不能順利産子?”
“是。太後打的便是想要我斷子絕孫的目的,所以焦氏的孩子是注定活不成的。”他點頭。
不知為何,她忽然松了一口氣,像是背負在身上的包袱突然輕了一層。
“那我現在——”她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低頭看自己的小腹,“難道——”
“別怕,這就是朕要跟你交代的第二件事情。”他握緊她的手安慰她,“朕所中之毒已經被黃老岐解了,但為了蒙蔽太後,朕一直裝作毒未解的樣子,每年還會暗地派人去尋求解藥,以此讓太後寬心。”
她微微閉眼,對于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對于被他拉上賊船的自己也稍稍同情了一下。
“那你之前對玄寶說的和對我說的,都是誤導了?”她睜開眼,平靜地看向他。
被她這樣的眼神盯着,藺郇喉嚨一緊,渾身都泛起了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