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吉慶花》作者:池問水
小短篇,he。
算是《長相冤》副cp的大番外,單獨閱讀也行
打雷預警:
1 年齡差20+,年下。
2 專業打拳人士不要考據,如有謬誤,是我編的。
一、
陸海名的父親極恨算命師傅。
他說:“算出你傾家蕩産,你便自輕自棄;算出你飛黃騰達,你便好吃懶做!他若算得不準,日後你還殺了他的頭不成?他媽的!……”
蓋因算命的說他不出三代便要絕後。
他思來想去,篤定問題必不出于自己,便教訓陸海名道:“我看你身體虛弱,非得習練些武術!”
陸海名坐在嬰兒床上,兩頰的肉團團地耷拉下來,白而嫩的,沖他的父親流下了口水。
他是打着拳長大的。五六歲時練習一些散手,小白拳頭打進沙袋裏,自己被彈回來,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而後三四年,站得穩了,開始研習黃獅黑虎拳,他的父親一通亂教,他便一通亂學。
十二三歲時,陸父執意要他練習自創之白狗拳,他便開始曉得他父親的荒謬。他說:“白狗拳是什麽東西?這名字難聽,我不學!”
陸父揚手要打,誰知陸海名動作極快,作出了迎擊态勢,陸父此時才發覺,他業已不能絕對地統治兒子,只好作罷,正經地給他請了一位教習形意拳的師父。
這師父姓白,确實是行家裏手。他告訴陸海名:“形無形,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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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海名沉吟良久,末了頓悟了:“意字怎麽寫?”
白師父與他相對無言。
這個師父是很有遠見的。他去找陸父,跟陸父講:“令郎這樣,是不行的。就算是拳家,若要做得上乘,也不能大字不識……”
陸海名十三歲進了學堂。陸父由于敬仰白師父,執行他的命令一絲不茍。他找了當地最為出名的學堂,将陸海名送進去了。
日間讀書,夜間練拳。
他本不指望陸海名讀出個東西,誰知天縱英才,這個好兒子學了不過三四年,竟能寫出個諸如《形意論》的文章。
形意論曰:形無形,意無意,大象無形,大思無意。
陸海名一夜成名,成為了學堂之精神領袖。
陸父不由反思:最初指使海名一心練拳,是否有所偏差?
然而為人父母,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指錯了路的。好在白師父是明白事理的:“令郎若是求學,恐怕要有作為。不如将拳術暫作副業,用心念個書!”
陸海名毫無意見。他這個人很少有強烈的意見,白狗拳除外。
陸海名便開始進了學校,讀書。
他習武,卻長不出剽悍樣子,單單是白而挺拔,高高大大,常常溫吞地微笑,宛如壽星座下之仙鹿。
然而不曉得什麽閑人傳播了“太極十年不出門,形意一年打死人”的話,使他背負了許多莫須有之傳說,導致陸海名始終交不着什麽朋友。
二十歲時,陸海名考取了端華大學。他上完了課,晚上便要摸去拳房。他曉得拳是最不能離手的,離了便白廢一身武功,因此不敢怠慢。
他待人總是溫和,又由于練習了三年形意拳的緣故,旁人待他亦很溫和。
白師父教他:“恬淡無我,便得真意,切記心意須緩須穩。”
須緩須穩。陸海名牢記此諺,将其奉為待人處事之圭臬。
直至遇見嚴在芳。
他一開始不曉得這是他的先生。他去拳房的路上,天是快黑了的,又在春日,起了些風。道兩旁種了懸鈴木,這種樹沒有主見,見了風便搖。
他走得不快,迎面撞見一個人,略略地彎着腰,一邊走一邊喚:“甜甜!甜甜!”
陸海名見他形色焦急,便湊上去問:“怎麽,是誰不見了麽?”
這人站起身,與陸海名是一般高的,只是他找得久了,頭發散亂地垂落一些在額前,顯得精神不振。他擡起臉,大約有一些不好意思:“是我的狗。一只京巴兒,白色的,有這麽大,”他匆忙地比畫:“不曉得你有沒有見過?”
陸海名借路燈看他,才發覺他戴了圓框的眼鏡,鏡角絞了細的金絲。鏡片兒後頭一雙眼睛,眼皮薄,眼尾拖得長,仿佛與最末的皺紋聯系起來了。
陸海名思索一會兒,道:“拳房邊上經常有狗,你找過沒有呢?”
這人一聽,明顯地雀躍起來,他按住陸海名的手臂,而後又發覺失禮,松開了:“我不曉得拳房在哪裏,能否拜托你……”
陸海名朝他微笑:“我帶你去。不要急,會找到的。”
這兩個人高大魁梧的,一邊向拳房走,一邊東倒西歪地喊:“甜甜,甜甜啊!”
路過之學生不曉得甜甜是何方天女,也都注目去看。
此狗趴在拳房後頭,打了個噴嚏,将自己噴得一震。它嗅到它主人的氣息,團着的身體展開來,搖起了尾巴。
“果然!”嚴在芳匆匆地尋來,喜不自勝,立即将該只極其甜美的京巴摟在懷裏:“你怎麽到處亂跑?——多謝你,”他向後看:“該怎麽……”
誰知他一打眼,後頭卻沒有人。
嚴在芳扭過頭,四處瞧過,再往拳房裏一看,只見這人早就跑了進去,匆忙地換過衣服,往裏鞠了躬:“我來遲了。”
他竟是個練拳的!
嚴在芳抱着甜某,一時間為自己的以貌度人而羞愧:他總以為拳術兇悍,與殺豬類似,有屠戮氣息,總不至于是和這位一樣白淨的。
他心生好奇,左右無事可做,于是抱了京巴狗,站在門口看。
這一看不要緊,那人熱身完了,起勢方出,竟一改溫文爾雅之面貌:他的眉目微微地橫起來,體态自然,然而短衫下的氣力凝聚,拳下生風,頗有雷霆氣勢。
即便是嚴在芳如此不懂拳道的,亦給震懾住了。
嚴在芳目不轉睛,連甜甜的扭動亦暫時忘懷了。
他愛看這些鮮活的、蓬勃的畫面,這讓他覺得自己胸中騰騰地發了熱氣,有赤而燙的血液澆灌了上來。他想:打得真是好看,不曉得他叫什麽名字,是哪裏的學生呢?
他的視線是發熱的,陸海名不多久便覺察出來。這視線使他分心,他側了臉去,想找一找視線之來源,誰知這念頭一時令他身不合意,被拳搭子一掌拍得歪了身形,在地上跌坐下來了。
嚴在芳不自覺地心裏頭一跳,他一按京巴的肚子,小聲地:“啊呀,摔倒了!”
甜甜猝不及防,被他按得叫喚了一聲。陸海名聽見這一人一狗的對話,撐着手望過來,随即向後一翻跳,起了身。他的眉毛揚起來,沖嚴在芳赧然地一笑。
他的拳搭子不耐煩,喊他:“不要東看西看,你今天耍滑!”
陸海名便轉過頭,雖不笑了,卻還是溫和地:“是,對不住。”
嚴在芳經他一看,倒像是不曉得犯了什麽錯誤,他将京巴兒摟了緊,腳尖一轉,便走了。
此事件自始至終,唯一确定了姓名的,是甜甜。
二、
陸海名再見到他時,原本在座位上散了神的,猛地将腰杆挺直了。
是他!
原說要來一名新的教習文學的先生,竟會是他!
陸海名坐得近,足以仔細地打量他:他今日頭發是打了發蠟的,一身利落的長衫,顯出此人的身材勻稱,氣度堂堂,與當夜找狗的可憐情狀判若兩人。
他寫自己的名字,陸海名伸頭去看,嚴在芳。陸海名默念了幾遍,這名字好像令他覺得有趣:這樣一個書生氣的名字,他的狗叫甜甜!
陸海名為這個秘密忍不住地笑,笑得埋了頭,嚴在芳掃一眼過去,單憑頭發便認出了他。照本宣科地,竟也宣得打了結。
“每周需交一篇作——一篇作文來,”嚴在芳的手懸在了半空,半晌才曉得放下了。
“或是記事,論時事、論文章均可,不得偷懶。”嚴在芳見有學生嘆氣,“寫不出來,也可發一通牢騷,若是發得條分縷析,我一樣給分數的。”底下哄笑起來。
陸海名下了課便找他。一則是他身為文學課之委員,有這個義務,二則出于他的私心:年輕人的秘密是帶刺的,表面強作鎮定,必定會紮得他心裏發癢。
“先生,我兩個見過的,你記得嗎?”他站在講臺下邊兒,約到嚴在芳的胸膛。
嚴在芳清理教案,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的拳打得很好,我很愛看。”
陸海名的兩手抓在講桌沿上,為嚴在芳還記得他,立即地高興起來。
誰知嚴在芳随即低過頭,透過鏡片看他:“拳打得好,作文也不能格外加分,知道麽?”
陸海名理會了一番,明白嚴在芳當他是套近乎來了。
這可實在是委屈他了!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