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汽車緩慢地行駛在市區人車交錯的路面上，兩旁燈火輝煌，火樹銀花。
車內氣氛安靜，連兩人交錯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戴天岚的手心已經微微有了潮意，她坐在駕駛座上，雙腿繃得筆直，半年沒碰過車子的人，就這副慫樣。
一個大彎甩過去，車內的兩人晃了一下，戴天岚坐正身體籲出一口氣，終于開出市區了，現在一直往前開就到工地了。
“多久沒開過車了？”旁邊的人在座位上蠕動了一下，終于開口說第一句話。
口氣淡淡的，很随意，戴天岚倒也聽不出來其中有什麽別的意味：“有一陣子了……”
“有一陣是多久？”
戴天岚咬住唇。
“嗯？”他追問。
啧，咄咄逼人啊這是。
戴天岚不服氣起來：“我都說了我技術不好，是你說會就行的。”
旁邊沒有回答，片刻後傳來嗤的一聲，戴天岚磨蹭着轉過頭去，這是……嘲笑她？
他靠在椅子裏，右手輕輕支着腦袋，外套早就脫掉了，身上只有一件深色的襯衣，下巴微微往下，緊挨着胸口，衣服包裹下是結實緊繃的肌肉。
他擡起眼皮看戴天岚一眼：“不高興？”
你說呢？
他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身體慢慢倒向一邊，然後不動了。
幽暗密閉的空間裏，清淺的呼吸和酒香在空氣中交替。
戴天岚一向不喜歡抽煙喝酒的男人，總覺得他們很臭，可不知為什麽，身邊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卻并不讓人讨厭，反倒帶着一股類似馥郁的芬芳。
窗外的霓虹燈十米一盞，一道道暖意融融的橘黃*色的光從車頂掠過，工地眼看就要到了，戴天岚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哎，你待會怎麽回去啊？”
“走回去。”旁邊傳來他的回答，聲線清晰，不像剛剛醒來。
“走回去？”戴天岚有點意外，“你住哪兒？”
“後面。”
“……”戴天岚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慢慢踩下剎車，工地到了。
戴天岚打開車內頂燈，燈光籠罩下來，窩在椅子裏的人慢慢坐正身體，立刻高出一大截，頭頂都快挨着車頂棚了。
“我住梅林那邊，離這裏大概一公裏。”他往後面指了指，對戴天岚說。
“那不是開過了麽？”戴天岚想了想，完全忘了剛剛被嘲笑的事，“要不我送你過去？”
他沒說話，只是看着戴天岚，暗淡的光線裏，那雙幽深的眼睛顯得特別深沉：“然後呢？我再送你回來？一個女孩子深夜走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即使你不害怕我也不能那麽做。”
戴天岚眨了眨眼睛，她怎麽就沒想那麽多？
“好了，不用糾結，車子你開到你們項目部的院子去，我明天開回去。”說完，他拿起自己的衣服，推開門下車。
戴天岚頓了一下，忽然推開車門，朝還沒有走遠的人喊道：“哎，等等。”
他停住腳步，轉過頭，不解地看着她。
戴天岚跑過去，到了他面前，嘿嘿一笑：“我們那院門太窄了，我……開不進去。”
真是不服氣都不行啊，喝了一斤多酒的人，思維清晰，步伐穩健，穩穩當當就把車子開進了坑坑窪窪的工地，順利穿過一道狹小的門，四平八穩地停在了項目部的小院子裏。
“你好厲害。”最後戴天岚沒有掩飾住內心誇了他一句。
對方并沒給什麽反應，似乎就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他下了車就往外走，戴天岚跟着他走到院子門口。
他站住，扭過頭目光研判：這女人到底要幹什麽？
“那個……”戴天岚組織了一下語言，“……今天謝謝你了。”
“謝我什麽？”
“謝謝你今天在酒桌上替我解圍。”
他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淩厲的眉毛微微擰着，顯得整個人特別嚴肅：“我有麽？”
戴天岚看着他：……
他也看着戴天岚：眼前的女人有一張秀氣的臉蛋，白皙的皮膚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得白皙滑膩，因為身高差異，她一直努力地仰着臉，水潤的雙唇微微張開，如同一朵誘人的薔薇……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打量過一個女人了？
三年？五年？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大晚上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回去吧，不早了。”他突然撇開眼，利落轉身，高挑挺直的背影慢慢融入夜色，漸行漸遠。
戴天岚過了很久才轉過身，撇撇嘴，說了兩個字：“怪人。”
怪人在夜色裏快步走回公路，走出兩百米遠才讓血管裏奔流的液體停止躁動，随後他點了支煙，抽了一口，閃爍的火星中，男人俊挺的臉上一絲笑意漾開。
見色起意，真是哔了狗了。
哼着歌進門，舒雪還沒有睡，正對着桌子上的化妝鏡抹護膚品，工地這個環境更要注重保養，否則會變成滿面塵灰煙火色，扔施工隊裏都沒人認出男女來。
戴天岚第一天來，舒雪就把這項經驗告訴她了。
“周總走了？”
“嗯。”戴天岚脫下外套搭在床頭，想了想轉過頭，“他好像不大愛說話。”
舒雪輕輕拍了拍臉頰，讓臉上的精華加快吸收，轉過來看着戴天岚：“有個性的帥哥都這樣，悶騷腹黑，這樣才有吸引力。”
戴天岚神情一頓，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那個帥氣有個性的男人，同樣惜字如金，和他認識三年，表達基本靠表情，交流基本靠猜，猜來猜去總是猜不明白，最後她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便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了。
舒雪見她樣子呆呆的，問：“怎麽了？”
戴天岚搖搖頭：“沒什麽，那位周總叫什麽？”
“周浩揚。”
今天的周浩揚其實有點忙。
高檔別墅群的項目已經正式啓動，人手卻還沒有調配過來，一大早他開車去Y城親自調派人手，那邊給他立了軍令狀，大部隊明早一定準時開過去，只要他這邊把睡覺的地方準備好就成。
周浩揚下午回到工地後，先去檢查了一下工棚，之後找來水電工接了兩個水龍頭，傍晚的時候接到羅成的電話讓他幫忙去工地接人。
接人，吃飯喝酒對他來講是常事。
喝了酒從工地走回去也不稀奇。
十五分鐘後，周浩揚到了住處。
這是一棟普通民宅改造的民宿，周浩揚租了其中一間房，主要看中這裏離工地比較近。
周浩揚進門後先洗了個澡，對着鏡子擦頭發的時候聽到手機在外面響，從杆子上扯下浴巾圍住自己勁瘦的腰身，光着上半身出去接聽。
電話是羅成打來的：“到家了？”
周浩揚抓起床上的藏青藍T恤單手套在脖子上：“嗯，剛洗完澡。”
“怎麽樣？”羅成問。
周浩揚感到莫名：“什麽怎麽樣？”
羅成在那頭發笑：“小戴那姑娘挺不錯的，機會難得，好好把握。”
周浩揚：“……”
發絲還沒幹，濕漉漉地一根根豎着，T恤堆在他脖子裏像塊款式新穎的圍脖。
“你也快三十了，應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羅成難得這麽雞婆，和他說這些話。
主要今晚喝了酒，又見到人家女孩開車送他回去，覺得這裏面有緣分。
周浩揚來這邊已經五年了，做過小工，住過工棚，人生低谷的時候他整夜在空曠的工地上徘徊，思考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那麽沖動。
後來他就遇到了羅成，一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男人。
他進了羅成的施工隊，從Y城那麽一個小縣城發展到市裏來，如今，他們已經成立了成安公司，施工隊在南邊這塊已經是規模最大，口碑最佳。
現在他是公司副總，也存了一些錢，固定資産兩處，雖然和當初抛下的豪言壯語相差甚遠，不過也算小有成就。
周浩揚挂斷電話後，腦子裏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場景，然後慢慢把兩只胳膊穿進T恤袖子，全棉的藍色布料瞬間下滑，遮蓋住線條柔韌的肌肉紋理。
另一頭，戴天岚和舒雪的談話并沒有結束。
戴天岚正要彎腰拿臉盆，聽到舒雪的回答，手裏動作一頓，扭過頭：“叫什麽？”
舒雪：“周浩揚啊，怎麽了？”
戴天岚陷入沉默，舒雪忽然來了興趣，回想起酒桌上戴天岚那句這個哥哥很眼熟，恍然：“你該不會認識他吧？”
戴天岚從凳子上拿起臉盆：“不認識，只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名字裏也有一個陽字。”
“什麽人？男朋友？”
戴天岚還真不知道怎麽形容她和曹子陽的關系，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不是，只是一個……校友。”
同校不同系，卻讓人念念不忘，你說沒故事別人都不信。
“你喜歡的？”舒雪果真八卦了一句。
戴天岚還真沒想過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一個第一天才認識的人，但是想起老戴臨行前的囑咐，于是多說了一句。
“他叫曹子陽，我們學校金融系的男神。”
“哦。”舒雪點點頭，明白了。
男神，全校女生共同的愛人，你認識他，他不認識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周總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