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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斓。

“要是秦弗醒了,你替我謝謝他。謝謝他教我官話,幫我抓蛇,還帶糖來給我的孩子。以後我族閉林,我可能見不到他了。”

她說完,腳步輕快,彩衣翩跹,翻身上樹,消失在深林中。

李老板長久無話,回過神,深深嘆息:“阿弗,她是只把你當朋友啊,我的傻弟弟……”

秦弗傷病加身,養了數月不見好轉,在冬天來臨時,阖上了眼。

李老板在玉帶林外的樹上挂了白布,想把秦弗去世的消息告訴那個叫貝珠的姑娘。

開春再去看時,樹枝上的白布不見了,不知是她知道了收走了,還是白布自己脫落了,被風吹走了。

南柳聽完,沉思片刻,猜測道:“藥鋪老板說的可能是拾京父母的事。”

封明月點頭:“此事當時岚城的好幾個捕蛇人都看到了,報了官府。可能是處理的不太恰當,官府的人跟蒼族人起了沖突。當時的官員怕這事鬧大,道了歉便離開了……”

南柳評價道:“窩囊!”

封明月愁道:“這麽看來,蒼族閉林已有十年。現在玉帶林內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們還真不能往樂觀的想。我估計,遷族出林一事,可能會困難重重……”

南柳疑道:“不對,他們不是閉林了嗎?可上次在岚城見他們仍可到岚城換物賣東西。”

封明月呵呵笑道:“打聽了,蒼族單方面閉林。但現任族長很喜歡岚城的糕點和酒,他們隔幾個月就會到城中來給族長買些東西回去。所以我想,等傅大人到了之後,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和蒼族談。”

“傅尚書何日到?”

“我這封信還未發出去呢,怎麽着也要兩個月……”

“不是缺譯者嗎?”南柳想起了拾京,“拾京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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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明月反應了一下,想了起來:“……那個小狼崽?”

南柳提議:“真要談事情的話,他可能不行,因為蒼族人不太待見他。但若只是明日進林探情況,稍作了解為将來的談判做準備,用他就行。”

“他官話說得怎麽樣?”

南柳熱情誇贊:“挺好,反正我和他說話沒有什麽障礙。”

封明月撫掌:“也好!他能出林嗎?找來聊聊。”

南柳笑道:“明天,明晚祈願節,我約他到碧湖看燈。到時候舅舅一起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午好。

嗯,沒啥話說了,文章好看就行。

and,深情感謝小小魚支援腦洞建設233333。

☆、相似

三月十三祈願節。

這一天,岚城的百姓都會聚集到碧湖邊,或将手中燈送入夜空,或将燈放入碧湖流向遠方。

千年前,蕭成肅宗年間,幽居雲州的穆王喪妻,痛失愛人的穆王每到三月十三王妃生辰那晚,就會燃千盞燈,随風順水,将自己對愛妻的思念寄于燈中,送至天涯水窮處。

這之後,千年世事更疊,物轉星移,人雖不在了,但這種寄情于燈的方式卻流傳了下來。每年三月十三,雲州人都帶着自己做的祈願燈,脫了冬衣換春衫,發間戴朵雲州才有的藍色六瓣花,與家人好友走出家門,觀煙火,賞千燈,送心願。

南柳換上了雲州當地人過祈願節時穿的春衫。

和昭陽京下擺短便于行動的春衫不同,雲州的春衫下擺曳地,袖如燈籠,袖上綢帶挽着雙花結,春衫外披輕紗罩,微風一吹,輕紗如春水起皺,波紋緩緩而動,美的溫柔。

拾京聽到笛聲,出林與南柳相見時,見到的便是明亮月色下,美的如一縷輕煙的姑娘。

仿佛那天那個背着火铳躍馬鳴槍,笑的恣意,明媚張揚的小将軍,在他的記憶裏被一層輕紗罩朦胧。

南柳笑眼晶瑩,招手讓他走近些。

拾京很想說些什麽,想誇她美,可他找不到詞。

他忽然想起阿爸閑時會慢悠悠說幾句詩,綿綿如溪水,他聽不懂,卻知道那些詩都很美。

南柳笑吟吟塞給他一盞燈:“給你,有沒有什麽願望,寫下來,待會兒親手将它送出去。”

燈中央有張空白紙,拾京緊緊握着燈柄,盯着那長空白的紙看了很久。

這盞燈的暖光映在南柳的臉龐,彙着月光,盡在她眼中化作了笑。

拾京擡頭看她,終于,把那份撒在心間的溫柔月光輕語出來。

“南柳,你美的像詩。”

南柳先是一愣,随後笑的比煙花還要絢爛。

“拾京,你再說一遍。”

拾京似是不好意思,卻依然認真:“你美的像詩,像溪水……”

南柳暢快地笑了。

她抓着燈柄的另一端,感受到了微微顫抖的祈願燈。

暖光在顫。

南柳牽着燈另一端的拾京,引他到營帳來。

拾京停在營帳外,不吭不響的看着她,一動不動,南柳拽了拽,沒拽動。

南柳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沒有別人。”南柳掀開簾子讓他看了一眼,營帳裏的确一個人都沒有。

“也沒有別的事。”南柳笑道,“你來看,我給你準備的衣服,去換上衣服,我們一起到碧湖去。”

她瞧見拾京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南柳在他搖頭之前,說道:“你現在的衣服,只要到了碧湖,大家都知道你是蒼族人。知道的人多了,你偷偷跑出來跟我過祈願節的事就瞞不住了。去吧,換上吧。”

拾京猶自思索片刻,沉默着把燈遞給南柳,進了營帳。

南柳在門口捂着嘴無聲偷笑。

“你慢慢換,不着急。”她說道,“還有,你臉上的那些驅邪符能不能洗掉?榻邊的水是幹淨的,你稍微洗一下,等你回去再畫一個。不然今晚人多,大家肯定會盯着你的臉看。”

不一會兒,南柳就聽到營帳裏傳來水聲。

南柳撩簾朝營帳裏看去,見他已經換好了衣服,煙綠色的春衫輕紗罩淡的跟雲似的,更顯的他發尾的那朵小白花幹淨可愛。

南柳問道:“一直想問,你發尾的小白花是長在藤蔓上的嗎?”

拾京擡起臉,慢吞吞抹了把水,點了點頭。

“你們蒼族用這個纏發?”

“……只有我。”拾京說道,“他們有彩帶和銀鏈。”

南柳半是安慰半是誇地說:“适合你,很別致。”

他洗幹淨了臉,只留眼底的兩抹褪了色的紅。

南柳驚奇道:“原來你們臉上畫的紅色洗不掉?”

拾京點了點頭:“時間久了會慢慢褪掉,每年祭典要再塗一次。”

“為什麽要塗這個?”

“邪魔會通過眼睛迷惑人心,鳳花的染汁能鎖住眼睛通往心的門。所以我們在眼底塗上鳳花的染汁,就不會被迷惑心智了。”

南柳:“原來如此,有意思。”

南柳帶着拾京到碧湖去,走到路上,南柳退後兩步,歪頭打量着拾京,拾京駐足回頭,疑惑地看着她。

身上如春草般溫柔的顏色,襯得他眼底的那抹紅仿佛燒了起來。

“你穿上正常衣服,感覺……”南柳想起一首詩,脫口就道,“山青花欲燃。”

拾京問她:“什麽意思?”

“本是寫景的,看到你就想起這詩了……你就像這詩人寫的春景,好看。”

拾京未說話,他又看了眼祈願燈中央空白的紙,暖光映在眼眸深處,照亮了深藏其中的一絲悲傷。

她能說出心中所想,找到合适的詩詞,像阿爸一樣說出口。

但他不會。

她剛剛很美,可自己卻形容不出她剛剛在自己心中有多美。

“走吧。”南柳沿着燈柄觸到了他的指尖,手指調皮地在他指尖敲了敲,依然不敢明目張膽握他的手,只敢試探後,捏着他的指尖,牽他前走。

拾京垂着眼,看着她的手,沒有躲,也沒有動。

碧水映千燈。

拾京第一次見這麽多人,還都笑着。

湖邊的風又暖又濕潤,人們春衫外的輕紗随風緩緩起伏。

湖邊的大娘挎着竹籃,南柳牽着拾京的手走過去,大娘笑着從竹籃中挑了兩朵藍色的六瓣花,遞給她。

南柳接過花,一轉身,踮腳給拾京戴上,又把另一朵塞進他手中,朝他眨了眨眼,一臉期望。

拾京愣了下,微微笑了笑,仔細地将六瓣花戴在她的發間。

他雖一句話也沒說,但南柳很滿意。

“走吧,帶你放燈。”

拾京沉默地跟着她穿過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人群,來到湖邊。

水的味道和今夜的風一樣溫柔。

半湖燈火,半湖倒影。

南柳向旁邊人讨了支炭筆,遞給拾京:“有什麽願望嗎?寫下來。”

拾京接過筆,卻遲遲盯着燈中央的白紙,好久無動作。

南柳柔聲道:“什麽都可以的,比如說離開蒼族,找到你阿爸的家人。”

湖光閃爍在他眼中,又是好久,南柳也不出聲,靜靜地等着他。

拾京千思萬緒,落筆的那一刻,凝作一個字。

京。

“阿爸的家在京城,京城有我的家人,阿爸回不去了……”

拾京一筆一劃,寫下一個端莊秀逸的京字。

這個京字仿佛變成了錘子狠狠敲在了南柳心上,泛出苦澀。

南柳如同立誓,堅定又溫柔地對他說:“拾京,我一定會帶你回京城,找到你的家人,很快。”

拾京擡起頭笑了笑,拖着那盞燈問她:“是放它入水還是讓它飛上天空?”

“随水還是随風,你選一個。”

拾京彎下腰,把這盞燈放入湖中,推它順水流遠。

他說:“随水又随風,這樣它能到達它此生該去的地方。”

“南柳!”

南柳被封明月的一聲喚驚回神,迷茫地回頭看向舅舅。

封明月邁着大步走來。

因為走得快,他身上的輕紗罩在風中沙沙作響。

離得近了,他看到拾京,腳步忽然一滞。

“舅舅,你來了。”她牽着拾京迎去,“他就是拾京。”

封明月盯着拾京看,驚奇道:“還真像。只不過一個夏天,一個倒像秋天。”

“巧了!”南柳高興道,“我也覺得他是秋天。”

她扭頭對拾京說道:“這是我舅舅,今晚也來看燈。”

“第一次見,小夥子。”封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見過你的阿媽,你很像她,剛見你就覺得熟悉。”

南柳笑道:“原來像母親。”

拾京忽然問道:“你見過我阿爸嗎?”

封明月有些懵:“為何這麽問?我只見過你阿媽,那也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進林子和你們都老族長談開放玉帶林的事,也就見過那一次。”

拾京失落:“我聽你說見過我阿媽,就想你可能也見過我阿爸。南柳說她是京城人,你是她舅舅,應該也是京城人。我阿爸是京城人……”

“孩子,京城很大的。”封明月安慰道,“不過,京城再大也有邊界,能丈量,人再多也有個數,能數完。所以,只要你找,找到你阿爸家人的希望會很大的!”

這句話燃起了拾京眼底沉寂的希望。

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從拾京身邊跑過,人小腳步不穩,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大哭起來。

拾京扶她起來,輕聲問哄着,女孩的爹娘趕來同他道謝。

封明月忽然說:“他像一個人。”

“像誰?”

“昭王,班堯。”

南柳表情一瞬間很精彩。

“舅舅,你認真的?”南柳壓低聲音,“我早就聽坊間有一說法,現在的昭王是母皇找的假的,燒了臉和聲音以假亂真,真的卻不知所蹤。所以舅舅是覺得……”

她還沒說完,腦袋上就被封明月狠狠拍了一巴掌:“腦袋瓜想什麽呢,我就是這麽一說,這狼崽子也就身形像個三四分,你剛剛說的絕對不可能。”

“舅舅這麽篤定?他們都說……”

“放屁!”封明月爆了粗口,“我和班堯從小就認識,現在的是真是假我最清楚不過!你以為臉和聲音燒毀了,他就是假的?這些流言都是為了給你母皇使絆子。當年那群逆賊為了亂民心,放火一次沒燒死人,又放第二次火故意燒毀班堯的臉,散播他不是真昭王的流言,污蔑你母皇是矯召篡位,使她失民心。”

南柳尴尬。

“京城那個就是班堯,我敢肯定。”封明月說道,“流言最盛時,為證明自己,班堯當朝脫衣讓乳娘來認,身上該有的痣都有,他還連皮帶肉撕掉臉上的布帶,啞着嗓子怒斥朝臣,讓他們仔細認認這張臉是不是他班堯的,最後疼昏過去。他乳娘當朝痛哭,把那群亂臣賊子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們誠心要逼死昭王,好使這天下大亂。這種道理連乳娘都知道,你呀……南柳,我與班堯一起長大,他的一些習慣是改不了的,你就別瞎想了。”

南柳一陣臉紅:“那你沒事提什麽像昭王……”

“啧,你舅舅看人最準。”封明月搓下巴,“這狼崽子給我的感覺像班堯。看似挺好說話,實則……”

煙花在夜空中炸開,噼裏啪啦的聲音掩住了封明月的後半句話。

銀花綻空。

拾京擡頭,看到的卻是煙花綻放後留在夜空中的灰痕。

作者有話要說: 山青花欲燃那句詩是杜甫的。

改了前面幾章的錯別字。

最近忙搬家,評論一直沒顧上回。我保持上午十點日更,大家看文評論調戲啥的都行,等我挪完窩就回評。

謝謝Ggsylvia,巫觋投喂~

☆、突變

碧湖邊一位老翁支了個攤位熬糖人,糖車散發着暖烘烘的香甜,勾來好幾個饞貓。

宋瑜這個大饞貓含胸駝背杵在攤位前,眼神活脫脫像老翁欠她一輩子糖沒還。

“老叔,給我來個糖狗!”

熬糖人的老翁瞧了她一眼,手法純熟,極快地澆出一只糖狗,打發這個饞巴巴的姑娘。

宋瑜接過糖狗,吧唧一口咬掉大半個腦袋,這才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沒有,她低頭看去,想起自己換了春衫,頓時僵了,糖渣子糊一下巴,呆愣愣和老翁大眼瞪小眼。

老翁慢悠悠說:“姑娘可別是丢了錢袋,就三文錢,不值得你賴賬。”

“不會!”

宋瑜咽下糖,跳上旁邊的石堆,舉着半根糖狗,四處找熟識前來打發賬。

湖邊烏壓壓一片人群,宋瑜卻被一個穿綠衫的男人吸引了目光,他長發像黑瀑布,發尾垂到腰下,另一側的頭發不知怎麽繞的,纏成發辮,斜繞到身後,尾端綴朵小白花。

燈火映在他臉上,眼底兩指寬暗紅像張翅欲飛的鳳蝶。

宋瑜是崖州人,崖州的男人多在水上作業,頭發從不會留這麽長,他們每年入夏前都會修發,再把頭發盤上腦袋,挽起褲腿出去勞作。

即便是來了雲州進了青雲營,宋瑜身邊的人,不管男女,也都是隔段時間修次頭發,這樣騎馬訓練也都方便。

因而,宋瑜盯着這個綠衫男人的長發看了好久,新奇又羨慕。

回過神,她嚼了口糖,吞下去,毫不吝啬地贊道:“怪不得都說雲州美人,這小哥好出衆!”

賣糖老翁見她快把糖狗吃完了,怕她吃完糖狗拍拍屁股跑人,提醒她:“姑娘,你這麽看着,錢也不會自己來。”

宋瑜這才想起自己是要幹什麽,眼珠子稍微一偏,朝那個小哥的旁邊掃去,立刻笑了:“來了來了,馬上就有人來付賬了!”

她揮舞着胳膊,跳着大叫:“柳南柳,南柳姐!南柳,看這裏,看這裏!”

南柳正在想方設法奪封明月手中的祈願燈,想看看他在燈上寫的什麽。

宋瑜喊南柳的名字,第一個注意到的是拾京。

他看着不遠處在石堆上亂跳的年輕姑娘一直喊叫着南柳的名字,猶豫了片刻,伸出手輕輕扯了扯南柳的袖子。

宋瑜內心一片震驚。

這男的竟然和柳南柳認識?!

宋瑜後知後覺到,他應該是南柳每晚巴巴跑到玉帶林勾搭上的蒼族人。

宋瑜吧唧着嘴,豔羨不已。

拾京動作太輕,南柳毫無察覺,她一把拽過封明月的祈願燈,封明月頗是無奈,笑了笑,松開了手。

“既是誠心實意許下的心願,為何還怕被人看到?”南柳朝燈中一看,見紙上兩排工工整整的蠅頭小楷,“驕陽明月共長空,同心同德護大同。”

封明月輕咳一聲:“你看,沒什麽好看的吧。”

南柳遺憾:“舅舅可真是一心系河山。不過近年來好多了吧。神風教成不了氣候,那些亂黨差不多都做鬼了。我真是不知,舅舅為何還這麽忙。”

南柳雖生于朝政不穩的動蕩時期,但打她記事起,亂黨也除了,神風教也退居境外,天下安穩太平,這些年就算有戰事,也只是神風教騷擾邊境的小打小鬧,因而在她的認知中,大同是安寧的。

封明月輕聲道:“南柳,憂患還有很多,不可掉以輕心。你母親這些年不容易,神風教和前朝舊黨并未根除,他們就像躲在地溝裏的老鼠,你稍不留意,他們就會跳出來咬你的腳趾。有些事以後再同你細說,只是,你萬不可太過安逸,忘了你母親的辛苦。家主不好當,江山也不好坐。人多了,事也多了,一點點小事就能動搖乾元正殿之上的龍椅。”

拾京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他的視線停在锲而不舍不斷提高聲音喊叫南柳的宋瑜身上,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糖狗。

封明月笑道:“去吧,宋瑜嗓子都要喊啞了。”

“我聽到了。”

南柳收好剛剛的嚴肅神色,無奈一笑,轉過頭,看到舞動着手臂大喊‘給我三文錢’的宋瑜以及她手上的糖串,想起那包沒有送出去的京城風味簡記酥糖,問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拾京:“吃糖嗎?”

拾京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嘗嘗吧。”南柳看他臉上表情微動,替他做了決定,想也沒想,抓住他的手撥開人群,前去買糖順便幫宋瑜付賬。

拾京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南柳回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下,稍稍松了手,問他:“不喜歡?”

拾京沒再動,輕輕搖了搖頭。

南柳笑道:“你們蒼族是不讓男女這麽接觸嗎?”

“讓的。”

拾京這句回答完全是雲州口音,又乖又軟。

“那就是因為我是外族人,所以你有顧慮?”

“不是。”拾京說完,又強調了一遍,“真的不是。我沒有不喜歡外族人……”

南柳放心地握着他的手,笑着說:“那我就這麽牽了。”

封明月放飛祈願燈,遠遠跟在他們後面,看着南柳握着拾京的手,他認真地思考起了二人的可能性。

依皇上的意思,南柳再懶散将來也要入朝輔政,她的婚伴自然還是要在京中大族挑一個有才幹的做助力。

小狼崽是雲州人,是蒼族人,想來字不認得幾個,更無家世支撐。學識家世都無優勢,恐怕難了。

封明月搖了搖頭。

“不成,這倆肯定沒戲。”

南柳到糖人攤位時,宋瑜坐在旁邊的石堆上,雖穿着春衫輕紗罩,但她依舊翹着腿,手指轉着六瓣花梗,斜眼看着南柳,滿目豔羨。

南柳笑罵:“只三文錢就讓我來付?”

宋瑜委屈:“我換完衣服忘裝錢袋了。”

“出息。”南柳取出錢袋,把拾京拖到身邊,問他,“要哪個?”

小車前紮着好多做好的糖人,拾京彎腰看去,賣糖老翁澆着糖汁,見他目露好奇,一個個挨着給他介紹。

拾京跟賣糖老翁說着話,長發傾瀉至腰間,宋瑜手癢,伸手就去摸。

南柳眼尖,一巴掌把她手拍開:“幹什麽?”

宋瑜連忙抽回手吹氣:“小氣,摸都不讓摸,又不是你的頭發。”

“你認識嗎?一句話不說就伸手。”

“……你不是認識嗎?咱倆認識,你跟他認識,我跟他自然也認識。”

南柳好笑:“哦?這麽說,我能牽着他手,你也能?”

宋瑜哎喲一聲,捂臉道:“柳南柳,你也不覺得這話臊得慌。”

這倆動靜一大,拾京詫異轉頭看向這邊。

宋瑜連忙抓住機會,從雙手中擡起頭問他:“哎,你頭發真的假的?”

拾京不解:“頭發還有假的?”

“我爹我大哥二哥我三哥,頭發全都是假的。”宋瑜指着自己腦袋上的頭發,“俗話說,爹禿禿一窩。我爹禿,我哥哥們都禿,出門就拿豬鬃捆成辮子續上,能續好長。幸虧我老娘生了我,不然家裏真要禿一窩。”

南柳笑的喘不過來氣。

宋瑜是崖州人,咬字習慣不太一樣,口音比較重,語速也快,拾京聽了個半懂,面無表情看着周圍人笑。

宋瑜見他不樂,心想,這小哥美是美,但似乎不太好相與。

冷,太冷,笑都不笑。

拾京挑了個角鹿,拿在手裏發呆,沒舍得吃。

南柳問後面跟來的封明月:“明月将軍要什麽?”

封明月随手拿了一個,笑道:“好久不見這手藝了,好懷念!”

南柳一齊付了賬,宋瑜見到封明月也來了,立刻端正坐好神色拘禁,乖乖打了招呼後,她尋了個沒頭沒尾的理由,慌張逃了。

封明月笑:“宋瑜這姑娘,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實慫的連我這麽和藹的人都怕。雁陵呢?”

南柳看了拾京一眼,答:“放她假,跟東營的人玩去了,指不定等會兒就能碰上。”

封明月了然。

定是南柳和拾京有約,雁陵為避免尴尬避嫌去了。

拾京依然沒想好要不要吃這根鹿形糖,舉着糖盯了好久。

見他舉糖不吃,封明月聊起了正事:“拾京,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暫時不用考慮要不要吃掉鹿,拾京松了口氣,轉頭看向封明月。

封明月說:“我是懷遠侯,西南三州總将封明月。”

拾京沒多少反應。

這也在封明月意料當中:“我呢,明日想去見見你們族的族長,到時候,能否麻煩你幫我做譯者。”

拾京收起剛剛的迷茫神色,認真問他:“你要和族長談什麽?”

封明月微微點頭,直覺到他應該很可靠,答道:“也沒什麽。明日先敘敘舊,定下正式商議的時間,主要是……”

煙花靜歇間隙,似有槍聲傳來。

封明月停了下來,轉了方向,皺眉仔細再聽。

南柳微訝:“舅舅……是我聽錯了嗎?”

碧湖西面玉帶林方向突然響起示警聲,是駐軍的緊急集合鐘。

邦——邦——邦——

三聲示警定了大概位置。

封明月道:“哈什山方向,涼州邊界。”

“可是出什麽事了?”

封明月也不慌:“無事,肯定不會出大亂子。你們先玩着,我去看看。”

封明月剛走沒多久,南柳聽到了陣陣低沉的牛角聲,從耳朵鑽到人心裏去,讓人心慌。

拾京眸光一滞,撥開人群朝回走。

“拾京?”

拾京頓了一下,回頭望了南柳一眼。

牛角聲未停。

碧湖邊的人群都朝玉帶林那邊望去,小聲猜測議論。

南柳問道:“……你們族的?”

拾京點了點頭,走回來把角鹿塞進她手中。

“……我回去了。”

他說完,又靜了幾秒,轉過身,走了兩步,當聽到牛角聲由短變長後,他突然跑了起來。

“拾京,要不要我幫你?”

拾京已經跑遠了。

南柳聽到人群中有人大喊:“龐将軍有令,青雲營的休假結束,請大家速速回營!”

人群中擠出好幾個青雲營的将士,狂奔而去。

十八衛已悄無聲息地聚到了南柳身邊。

南柳輕輕擺了擺手,把手中的角鹿遞給身旁的侍衛:“定是出了問題,我們去哈什山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潇潇酥,麽麽。

今天……開學了。想想未來依然要戰論文,啊,心情沉重。

☆、誤傷

哈什山位于涼州雲州邊界處。

山那頭不同方向騰起幾束赤色煙火。

封明月不慌不忙走來:“涼州那邊?”

龐将軍點頭:“不清楚到底是何情況。”

封明月看了眼赤色煙花留下的痕跡,說道:“這是涼州赤珠營內部用的警示煙火,放心吧,驕陽

在那邊,應該出不了亂子。青雲營的孩子們都回來了?”

“是,讓他們集合待命了。”

封明月語氣輕松:“沒什麽大問題。只是……”

封明月微皺眉頭,只是從剛剛起,蒼族的號角聲就沒有停歇過。聽聲音,是在西北方,貼近哈什山的玉帶林深處。

龐将軍在青雲營帶兵已有三十多年,自是清楚這是什麽聲音,說道:“蒼族的迎戰號角。我們要不要探探情況?”

封明月道:“按理說,不應該有這麽一出。不管是神風教還是馮翔的舊部,他們都沒理由在這個時候越過涼州赤珠營的駐地防線到雲州來,更不會到玉帶林去。他們為了什麽?”

龐将軍也正疑惑此事。

二十三年前帝王更替朝政不穩,馮翔手握涼州兵權,夥同神風教,欲攻下富饒之地雲州,與新帝劃江而治。

可如今,神風教元氣大傷,馮翔也早已伏誅,餘下點舊部殘兵,根本沒戰鬥力,從涼州越境攻到雲州又有何用?

赤色煙火再次騰起,依然是不同的方向。

封明月瞧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怎麽覺得這有些像……聲東擊西?”

雁陵剛歸隊,見南柳朝哈什山方向走,邁開長腿追過去,板着臉攔了她:“你又湊什麽熱鬧,回營吧。”

南柳說:“雲州這邊應該無大礙,我去看看。”

“不行!”雁陵急,“你忘了你何等身份了嗎?”

“沒啊。”南柳也不笑了,一張臉平靜無波,就是不說實話,“看看而已,這與身份又有何幹系?火铳拿來。”

旁邊的侍衛遞來一把火铳,南柳背好,對雁陵說:“你若去就跟來,若不去你就回營,反正我是要去哈什山看的。”

雁陵有些惱,耳邊牛角聲陣陣,她甩了甩頭發,罵道:“這是什麽鬼玩意,怎麽響個不停!”

牛角聲從玉帶林深處傳來,此起彼伏,像是在報告位置。

雁陵話剛說完就明白了南柳為何不回營反而朝哈什山那邊去。

“……那誰呢?回林子去了?這是他們蒼族的號角聲?”

“聰明。”南柳笑了一笑,壓低聲音,“所以不要問那麽多,跟上。”

雁陵甚是不能理解她這種被妖精迷了心竅的行為:“南柳,你不會動真格吧?”

“這話問的奇怪,我哪一次的喜歡不是真心喜歡?”南柳邊說邊走,“喜歡本就出于真心,不動真格難不成還要虛情假意只嘴上說聲喜歡哄人玩?若無真心,那就沒意思了。”

雁陵半晌無話,仿佛第一天認識她。

雁陵:“我以為你多情……”

南柳不滿:“瞎說,你也就聽我父君唠叨幾句,真以為我是什麽多情薄幸人?跟你說句真心話,雖然情淡,但打一開始我就是真心喜歡,只是……”

只是不知道能有多久罷了。

雁陵摸了摸鼻子,還是說:“那也不值得你親自去涉險……”

“這麽說就俗了。”南柳嗤笑一聲,“不是為誰涉險,只是我自己想看,而他恰巧也在而已。”

林中繁茂的樹葉遮擋着在樹間跳躍穿梭的蒼族人。

越山而來闖入玉帶林的外族人都作樵夫打扮,大約五十人,人手一把火铳,剛進玉帶林就開槍。打傷幾個蒼族守林人後,他們似是完成了任務,且戰且退,沿哈什山山勢,向北邊高地撤去。

打傷了族人,趕來支援的蒼族人哪裏會饒過他們,但又不能和火铳硬拼,于是蒼族人緊緊跟着這群突然襲擊來的外族人,在後方傳來的迎戰牛角聲中,抓住入侵者換彈藥的機會,消滅幾個入侵者。

入侵者越來越少,撤退得很是艱難。

“願風神佑我。”一個人在同伴的掩護中迅速換着彈藥,叫道,“大哥,我聽身後有赤珠營的警示彈聲啊!咱沒撤退錯方向吧?”

“不會!咱們分舵的兄弟們替我們吸引赤珠營的兵力為我們作掩護,我們只要上了山扔了火铳分散開,就可安全下山,即便被赤珠營的人逮到,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上山打獵即可!”被喚作大哥的人亂掃出幾發子彈,貓腰換彈藥,他快言道,“掩護我,爹的,建元八制式的火铳勁足是足,可彈藥換起來真夠麻煩的!”

他們退到了林子邊緣,再朝後走幾步,就出了玉帶林,可借山石樹木的遮擋翻山而去。

前面又有人中箭倒地。

大哥叫喊着:“娘的!這群蒼族人是瘋了嗎?!快退快退!”

“大哥,我們任務這就完成了嗎?”

“還有一句就完成了!”大哥開槍打中一個蒼族少年,拉了火繩,說道,“教主不會錯,新朝想要的是玉帶林這塊地,咱得不到,新朝也休想得到!我們來就是為了拆這樁買賣!”

還差一步,他就出林子了。

被稱作大哥的這個人,用生硬的蒼族話喊:“我們皇帝說了,若不讓出這塊地,不管你們是誰,統統去死!”

樹上的蒼族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見有成效,他呵呵笑了,又喊了一遍,可這次話剛喊到一半,忽覺喉嚨處一麻,劇痛襲來,登時眼前一黑撲身在地。

綠衣閃過,銀鉸鏈在夜色中閃着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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