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開
次日中午,別墅裏靜悄悄的。
我回到房間,洗過熱水澡,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就跳到柔軟的床鋪上。
昨天夜裏,葉嘉文并沒有聽我的勸阻去睡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說要泡澡,一會兒又要找酒喝,考慮到她還是個孕婦,我把房間裏的酒都藏了起來,又叮囑服務生千萬不能給她酒喝。好不容易折騰到早上,她的情緒稍微穩定些,才沉沉睡去,我給她留了紙條,交代走廊的服務生一定幫我看好她,才得了空回來取些生活必備品,順道換身衣裳。
五分鐘,就趴五分鐘,我不停地催眠自己,眼皮卻開始不停地打架,不過一會兒,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床邊正站了個人,是樓隐。我坐起身來,揉了揉尚未清醒且有些發昏的腦袋。
“什麽時候來的?”剛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看時間已經是中午,我忙撥通酒店電話,聽到葉嘉文還在熟睡的消息,才放下心來。
擡頭看向樓隐時,發現他還以剛才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事?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有個朋友出了點狀況,身邊需要人陪,我可能要出去住幾天。”
樓隐并未說話,而是在我的床邊坐下來。他伸出一只手,撫到我的臉上,目光卻沒從我臉上移開,好像要把我牢牢記住一樣。
我不解地看着他,在吃驚與訝異的同時,竟也忘了躲開。
他的唇猝不及防地湊過來,時間似乎被定格了。不似以往富有侵略性的啃噬,這一吻,仿佛傾盡所有柔情。心底猶如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些,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彌漫其中,甜蜜的、悸動的、不安的、苦澀的……
在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這情緒時,他又倏地抽身離開,目光重新放到我的臉上,随後雙手環住我的脖子,猶如變戲法一樣,将一樣東西挂在脖頸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我低頭,那條被稱為幽靈的項鏈正懸在胸前,閃着詭異而幽深的光。
“從這一刻開始,你自由了。”樓隐的聲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隐忍和克制。
“什、什麽?”我震驚道,好一會兒,才從這猝不及防的轉變中回過神來。
“走吧,離開這裏,別再回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将醞釀已久的話終于說出來。
“什麽意思?”我不解地看着他,我的心裏方升起一種悸動,就在我準備同他說出這一想法時,他卻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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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和別再回來,是指要我離開別墅、離開拂塵、離開他了麽?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拂塵的員工,不是我名義上的女朋友,也不是與我有關聯的任何人,那一百萬從此一筆勾銷,你自由了。”他說着,從床邊站起身來。我倏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他這一站起來,如果就這麽走了,似乎就永遠離開了。
“自由……”我總在心裏告誡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自由的,像張樂樂一樣,無牽無挂。可自由來的太過突然,讓人如此猝不及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曾經,自由之于我的确是最重要的,而現在……我不想要什麽自由,不想走,更不想離開眼前的這個人。
“為什麽?”我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問道。
“膩了,我已經受夠你了。”他冷冷道,這幅面孔,與剛才吻我的判若兩人。
“如果你是因為昨晚我和汪塘一起出去的事而生氣,我向你道歉,原因我已經解釋過了。”雖然心裏已經察覺到某些不對,我還固執地堅持着會回到以前。
“肖若水,別太高估自己,你在我心裏沒那麽重要。”他冷冷道,始終沒有回頭看我。我看着他的背影,猜測着他這句話的可信度。
“如果是這樣,剛剛為什麽吻我?”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有那麽一瞬,我感覺得出,他和我一樣,是像我喜歡他一樣而喜歡着我的。
眼前人的身影微顫了一下,并沒有回答,似乎也不準備回答。
“那麽你告訴我,這條項鏈是什麽意思?”我拉住他的手臂唯一用力,讓他轉過身,整面對着我。伸手一下扯下脖子上的項鏈遞到他面前問道。
沒記錯的話,他很重視這次的任務,這條項鏈對他應該很重要才是,可是,現在他把它給了我,還叫我離開。
“現在,它已經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了。”他閉上眼睛,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眼底的情緒,好一會兒,方張開眼睛,冷冷道:“我以這個房子主人的名義,命令你離開。”
此時,他的眼底是深深的嫌棄與厭惡,這目光,猶如一把利劍插到我的心上,方才有多麽悸動,現在就有多麽傷。
我再也沒辦法不去顧忌我那可憐的自尊。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深吸了一口氣,方開口問道。
“是,今天中午之前,帶着你的東西滾出這裏。”他的目光從我的臉上移向被我拉着的手臂,猛地掙脫開,随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外。
背影也慢慢消失在拐角。
室外豔陽高照,室內是寒冬一樣冷。
這一刻終于來了,可是,為什麽我的心裏會這麽難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樓隐的別墅的,也不曉得是如何回到酒店的。
進門的時候,葉嘉文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提了一個大行李箱,忙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的東西好像有點多,我們要在這常住麽?”
我把東西放在原地,走到葉嘉文面前,輕輕抱住她,眼淚再也止不住流出來。昨天,我還在安慰她,沒想到今天傷心的主角就變成自己。原來,她昨天是這樣的感受。
“對不起。”我說道。
一個人受傷的時候,除了傷害她的那個人,別人的任何話語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我依舊不是一個稱職的朋友。
“怎麽了?”葉嘉文手忙腳亂,松開我,胡亂地擦着我臉上的淚。“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揍他。”
“我好像失戀了。”
“失戀!你什麽時候戀愛的?”葉嘉文聲音提高了一個音調,瞪大眼睛驚訝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愛上他的。”直到從樓隐別墅出來的路上,我才意識到對于他的感情已經這麽深了。那種不舍的情緒在心間彌漫着,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了好了,你說我們怎麽這麽倒黴,別哭,咱長的這麽漂亮,不愁沒有男人。”葉嘉文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可是我的眼淚就像關不住的水龍頭,怎麽都止不住。好像一想到他,我的世界,如同天崩地裂一樣,瞬間坍塌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看這個汪少爺就不錯,他對你也很好。”
“嘉文,別說了,我想去睡一會兒。”頭好暈,眼睛似乎也睜不開,現在我只想睡一覺。人們在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時候總喜歡逃到虛幻的世界裏。此時,我只祈禱趕快睡着,最好醒來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夢。
“好,睡吧,什麽都不要想了。”葉嘉文将我帶到另一個房間。幫忙拉上房間的窗簾,室內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我倒在床上,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葉嘉文幫我将被子蓋好,退了出去。我閉上眼睛,沉浸在黑暗裏,猶如掉入無底洞,急速下沉,眼前卻都是他的模樣。
世界忽然安靜了,可是他卻沒有消失。
樓隐背對着我越走越遠,不一會兒,他和林舒窈手牽着手,一起出現我的面前,那雙璧影,太紮眼。為什麽、為什麽……我不停地問着,可是,兩個人又一起越走越遠。
眼前不斷出現熟悉的面孔,有紅菱、汪塘、薛梓烨、汪闌、張樂樂、秦俊彥、藍眸子Aaron……最後出現的卻是那個高大可怕的金發男人。所有的人都像電影中的角色,說着我聽不懂的臺詞,在腦海裏來來回回。
當世界一片空白,終于要安靜下來的時候,那個金發的男人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他有着雕塑般立體的五官,和Aaron一樣的藍眸子,周身帶着一種危險且具有侵略性的氣息,他突然拉過我的手,用命令的語氣說道:“跟我走。”
“不要——”我倏地睜開眼睛,頭頂是雕刻有精致花紋的天花板。
“怎麽了,若水。”身邊忽然湊近一個人,不是樓隐,不是葉嘉文,是汪塘。
“你怎麽在這?”我的聲音嘶啞,剛一動手上傳來一陣疼痛,順勢看過去才發現手上連着輸液管。
“別亂動,你生病了。”汪塘倒了一杯白開水遞到我另一只沒有輸液管的手上。
“生病?”喝了一大杯水後,聲音稍微好一些,我揉了揉微微發脹的腦袋,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你昨晚燒到40度,把你朋友吓壞了,這才通知我叫了醫生。”
“謝謝。”外面的天氣大亮,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
“真不好意思,又麻煩你。”本來賴在他這裏白吃白喝已經很麻煩了,如今,還要他這個大忙人親自來看我。
“和我說這些做什麽,倒是你……”汪塘欲言又止,低頭沉吟片刻,才繼續道:“你和他之間是不是出事了?”
我沒有回答,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卻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餓了吧,等我一會兒。”見我沒有回應,他關切地問道,随後起身,出了酒店房門。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我倏地拿過來,是銀行發來的進賬信息,卡裏忽然多了一百萬,備注是工資。
又是一百萬,他憑什麽随意索取或給錢,更何況,我的工資也沒有這麽高。我坐起身來,撥通紅菱的電話。
“喂。”紅菱敬業而專注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再次聽到,恍如隔世。
“紅菱姐,我卡裏多出的那些錢是怎麽回事?”
“那是老板意思,有什麽事,你直接和老板溝通吧。”紅菱說完就挂斷電話。我盯着手機屏幕好久,才鼓起勇氣,翻出那個號碼撥打過去。大約響了整整一分鐘,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态。
或許,他只是不想接通吧。
五分鐘之後,汪塘端着一個托盤進來,裏面是一碗白粥加上清淡的小菜。“醫生說,要吃些清淡的。”他把托盤放到床頭櫃,端起粥碗,舀了一勺輕輕地吹了吹,遞到我面前。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伸手接過,他并沒有放開手中的粥碗,目光在我紮着針管的手背掃過。
“沒關系。”我堅持道,他才把手松開,只是目光全程追随着我,猶如在盯着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葉嘉文呢?”為了防止他繼續看下去而引起尴尬,我随口問道。
“她說有事要解決,就出去了。臨走前還拜托我好好照顧你。”汪塘在床邊坐下,此時他穿着一身熨燙平整的西裝,與這裏的氛圍有些不搭。
“我自己可以,今天不是休息日,你應該很忙,去忙吧。”我将喝完的空碗放到床頭一邊,示意自己沒問題。
“若水,沒關系。”我懂他的意思,十分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眼神。
“汪塘,不要對我這麽好,你這樣會讓我有負罪感。”一個樓隐已經足夠折磨的了,我并不想再攪進其他的關系中。而這裏,顯然不能久留。
汪塘沉默了好久,才開口道:“你先休息,我晚一點過來。”
直到他消失在房間內,我才覺得輕松一些,室內重回安寧,我再次撥通樓隐的電話,聽筒裏的女聲提示已經關機。
這麽想來,昨天搬出來的太過匆忙,當時腦子裏很亂,甚至沒來得及搞清楚前因後果,在此之前,我并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樓隐給的理由太過含糊。想到那一百萬,還有心裏的不甘,我覺得有必要找他好好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