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由的代價
慵懶的外國男聲淺唱低吟,回蕩在整個咖啡廳裏。
“若水、若水?”對面的呼聲将我拉回現實,我一抖,手中的咖啡灑了大半。張樂樂抽過幾張紙巾遞給我。“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我接過,擦拭着桌子上的咖啡。“哦,你剛說到哪了?”
不過一早,就接到了張樂樂的邀約,對面的她畫了淡妝,看起來心情不錯,似乎已經從昨晚的情緒中走出來。
“我要離開清水了。”她的臉上挂着從容的笑。
“離開?”我反問道,記得前段時間,她似乎還受困于拂塵。
“嗯,昨晚,你們離開不久,就收到拂塵的通知,我自由了。”說到自由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語氣是如釋重負一般的釋然。
“真好。”我羨慕道。自由這種東西,自從遇到樓隐之後,就變成了一件奢侈品。
“你怎麽了?看起來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
“沒有,只是羨慕你。”我端起面前的咖啡猛灌一大口,咖啡已經涼了,苦澀感刺激着我的味蕾,很不是滋味兒。
“說到羨慕,你才是被羨慕的那個,先是有老板,現在又有那麽帥的男朋友,看起來還很有錢的樣子,試問有幾個人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張樂樂說道。
我只能笑笑,卻又不能說男朋友不過是假象,他就是拂塵的老板,而現在,正處于一種受制于人的狀态。
“接下來準備去哪?”我順勢轉移話題。
“四處走走吧。以前總忙着賺錢,錯過了大把光陰,現在是時候出去看看了。”她的目光悠悠地望向遠方,似乎那裏,就是她要尋找的方向。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說出口。
“什麽?”她收回目光,注視着我,等待下一句話。
Advertisement
“你放下了麽?我指的是……薛梓烨。”書上說,愛的最高境界,是放下,而不是恨。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那麽做,似乎總覺得對不起自己那麽多年的付出,如今,又親手毀了這一切。大概,和愛他比起來,我更愛自己吧。”
所以,那些可以轉換為恨的,都是因為不夠愛對方麽?
從咖啡廳出來,天氣很藍,許是下過雨,天氣并沒有那麽炎熱,多了些涼爽的氣息,查看手機日歷,才發現,今日立秋。
手機推送的消息裏巨大的頭版圖片吸引了我的視線,是昨晚宴會張樂樂、汪闌和薛梓烨三人同臺的畫面,旁邊還配有一個巨大的标題:訂婚宴憑生變故?新陽集團二小姐被小三。看得出媒體為了搏頭條也是煞費苦心。剛準備退出頁面,就被下面的另一個标題吸引:渣男被新陽集團踢出,前途堪憂。
我退出手機頁面。
街上人來人往,車流如梭,這世界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喜與悲,苦難與落魄而停止流動,無論是我還是薛梓烨,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
下出租車的時候已經入夜,不遠處的路燈下站着一個黑色的身影,手中的光點忽明忽暗,應該是在吸煙。那人似乎也察覺到有人注意他,朝我望過來,是汪塘。他掐滅手中的煙,走了過來。不過是一天未見,他憔悴了許多,似乎是一晚沒睡。
“你還好吧?”我問道。
可是,他并沒有停下,走到身側的時候,未發一言,伸手将我抱在懷裏。二手煙味兒鑽進鼻孔,我忍住咳嗽的沖動。我是受不了煙味兒的,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曉得這一點。現在正處于樓隐的地盤,很可能就在他視線中,為防止誤會,我輕輕推開汪塘。
“可以陪我一會兒麽?”汪塘道,聲音裏帶着些軟弱無力,一直以來,看到的都是他不愠不火的一面,很少有什麽情緒,如此脆弱的樣子,倒是頭一次見。無論出于什麽原因,我似乎都不該拒絕他的請求。
我點點頭。
高大的法國梧桐下,路燈昏黃,樹葉伴随着夜間的風沙沙作響。我和他沿着馬路緩緩而行,他的步子很慢,被路燈照射的樹影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已經走了差不多十幾分鐘,他始終未發一言,也不像是有話要傾訴,更像是需要一個人,靜靜地陪在身邊。當到一個臺階前時候,他終于停下,在其中的一階坐下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向我。
“謝謝。”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思慮良久,才問出一句話:“汪小姐還好吧?”
他沒說話,側過頭,眼神望向樹下的路燈。“情緒不太穩定,我準備送她出去旅行,離開一段時間。”
“也好。”至少,比留在這個傷心地好很多。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有些羨慕那些說走就可以走掉的人,張樂樂如此,汪闌亦是如此。好像唯有我,無論喜與悲,只能默默承受着。
“從小到大,她從沒有受過任何傷害,我真怕她會想不開。”汪塘道。從小到大沒受到過任何傷害,上輩子要做多少好事,才能換來今生如此的福祉。
“真羨慕她,有這麽多人寵着。”我喃喃道。從小到大,哭比笑多,苦比甜多,唯獨缺少被寵溺的那種感覺,一個人的生出生條件,決定了前半生最重要的命運,而那時,我大都活在被貧窮和苦難折磨的日子裏,除了每天質問上天為什麽給了我這樣的命運之外,大概就是想如何才能過得好一點。
我回過神,才發現汪塘正看着我,目光中帶着點難以琢磨的意味。
“如果你願意,我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把你捧在手心的。”
我笑笑,并沒有說話。
“有起有伏才算是人生,一成不變的,只能叫生活,為了生不得不努力過活。”如果他不理解錯,這句話,應該算是安慰吧。
“謝謝。”他說道,站起身來,與此同時向我伸出手:“不早了,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半空中懸着的手,自顧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
“走吧。”我向來不太習慣與人接觸,即便是握手,也會有些別扭,當然,樓隐那種猝不及防的接觸,是個意外。回去的路上,又是一陣沉默,他似乎在想一些事情,偶爾出神,直到在樓隐的別墅前停下來。
“進去吧。”他說道。
“再見。”我對他擺擺手,轉過身,打開大門,一只腳剛邁進去,就聽身後的人說道:“若水。”
我回過頭,等待他的後話。他頓了頓,才開口道:“如果,你覺得他對你不好,随時來找我。”
我一愣,并沒有說話,只是對他擺擺手,随後轉過頭,朝別墅走去。
大門應聲關閉,卻沒聽見有人離開的腳步聲。
老式的留聲機裏播放着聽不出是哪一派的古典音樂,婉轉而悠揚,樓隐正倚在沙發上,雙腿交疊而坐,手中端着一杯紅酒,輕輕搖晃着,看樣子心情不錯。我看了下時間,差不多晚上十點。
聽見腳步聲,他的目光看向我,說道:“過來。”
剛好,我也有事要問他。沙發前的茶幾上正攤着今早的財經報紙,碩大的标題占據大半個版面,寫的是新陽集團股份下跌的消息。
“坐。”他拍拍身邊的位置。我坐下身,正了正嗓音道:“我今天去見張樂樂,你放她離開了拂塵。”
他挪來酒杯,擡眸看向我,遂道了句:“她的任務量已達标,而且曝光度過高,會影響到拂塵的運營。”
我心驚喜,這麽說,一旦我完成一定的任務,是不是也可以……我看向他,剛準備說出下一句,就聽樓隐道:“你和她不一樣,別妄想。”他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
“我還聽說,不同的任務價格不一樣,一些重要的任務還有提成拿?”我湊近了一點,滿心期待地問道。
“是有這麽回事。”他說道,随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我是不是應該漲工資了?你看,我陪你上過船,應該有一筆獎金吧?”我滿心憧憬地問道,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上過船又不是上過床,你激動什麽?”他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複又為自己倒上一杯。
“你——”這個人思想為什麽不能和外表達成一致呢?
“你很缺錢?”
“對啊,我家裏有父母要養,還要給我爸買藥,給小學買書,非常缺。我希望你能多安排些任務給我,最好是重量級的,有獎金拿。”最近這段時間,閑的有些快發黴了,我深刻地意識到,不能再繼續荒廢下去,養家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能盡快還清欠他的一百萬。
“要多少,我給你。”他大言不慚道。
“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拿你的錢算什麽,和被包養了似的。”
“難道現在不是?”他斜睨了一下。
“樓隐!”我氣憤道,複想想也對,被吻過被抱過甚至都坦誠相待過,明明該做的已經差不多都做了,還在這裝什麽純潔?我冷笑了一下,在心底狠狠地鄙視自己。
原來,不知不覺,竟變成這幅樣子,而我對于這種身份轉變,竟然如此後知後覺。
原來,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被包養的女人,僅僅花了一百萬。
原來,在不經意之間,我已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我需要獎金高的任務,請分配任務給我。”得知多說無益,我以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
“獎金高的任務……倒是有一個。”他想了想,随即湊到我身側,在耳邊耳語道:“陪我,10萬一次,怎麽樣?”
我盡量克制自己體內的怒氣,冷笑着推開他:“對不起,我不賣身。”拳頭握的緊緊的,甚至,指甲摳到手心裏,都不覺得疼。
“生氣了?”他終于放下酒杯,一本正經道。
“不敢。我希望你能清楚,我雖然是你的員工,雖然欠了你一百萬,卻也是一個有尊嚴的人。”我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冷冷地說道。一個人究竟要多麽渺小才會被人如此踐踏,不過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就可以如此侮辱人麽?可現實是,的确可以。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欠下的債,是真的欠下了,終究是要還的。
“是我失慮了。”他終于恢複一本正經,站起身來。
“明天一早八點,樓下等我。完成這個任務,抵消二十萬。”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朝樓上走去。大廳內剩我一個人,留聲機裏的音樂接近尾聲,拉着長調,有些莫名的凄涼。
“沒關系,你可以。”我告誡自己道。一百萬而已,大不了累一點,你一定可以還清的。總有一天,你也會像張樂樂一樣,會自由的。
總有一天,你會有權利去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