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随着耳機裏伴奏聲漸漸停止,吳邪一邊揉着有些發燙的耳朵,一邊心滿意足的看着YY公屏上快速刷動着的花朵。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吞咽的水聲透過麥克随即便傳到了那将近一千多個聽衆的耳機裏,公屏上霎時又是一陣排山倒海般的鬼哭狼嚎,時不時夾雜着幾句叮囑吳邪早點休息的話語。
放下杯子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鐘了。原本只是來幫着圈子裏的朋友撐撐場面,卻不想竟然一鬧騰就是将近四個小時。
“各位妹紙們,接下來我就把麥交還給你們的花兒爺了,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早點休息吧。”吳邪清了清嗓子柔聲說着,話音未落就看見公屏上那滿目的求晚安曲。
“天真,你看大家這麽熱情,就唱一個晚安曲呗~”紫馬的小綠燈亮了起來,解語花慵懶的聲音在這深夜裏,竟是夾雜着幾分說不出的性感。
“既然花兒爺都開口了,那就再唱最後一首吧。”吳邪無視公屏上那長短不一飛速刷動的各個歌名,自顧自的翻着伴奏帶。 四月初的夜晚依舊有些涼意,下午回來時打開為了散熱的窗戶,到了此時卻迎進了滿屋子的寒意。窗簾被夜風輕輕的拂動,發出沙沙的摩挲聲。
吳邪一邊和解語花閑聊着,一邊看着酷狗裏的幾百首伴奏。從自己在網絡上開始翻唱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有三年了。盡管還算不上什麽大神,但是也已經渡過了最艱辛的小透明階段。就好比今天來這個頻道的千百來號人,盡管大部分是沖着解語花和其他幾個嘉賓來的,但是也有不少人穿着自己頻道的馬甲。而且無論如何,就算這些刷的花裏大部分只是曲意逢迎,但是自己別去想不就行了。
現在的網絡翻唱圈,似乎古風才是王道。但吳邪這麽些年來唱過的古風歌屈指可數,大部分都是些流行歌曲。慢慢積攢的人氣也是因為給不少耽美向的廣播劇唱了 ED,這才從小透明一步步熬了過來。
當然,小透明也好小蹦跶也好,反正唱的人自己開心,願意聽的人也開心,不就足夠了麽。吳邪一首首的翻着伴奏,鼠标在某一首舒緩的歌曲上停了下來。就唱這首吧,吳邪把已經熱的燙手的筆記本放在窗臺上,一直被筆記本壓着的腿已經是紅彤彤的一片了。
看來還是得趕緊去買個散熱器才行。吳邪皺着眉頭想着,但聲音裏仍舊是溫柔的笑意,“那接下來,就給大家唱這首——”
還沒來得及說出歌名,只聽得耳機裏已經緩緩響起的伴奏卻像是卡帶了一般,來來回回的重複着開頭的那一個小節,原本是舒緩的鋼琴聲,卻因為這短促的循環變得尖銳的有些詭異。試着移動鼠标,那小箭頭卻死死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YY的公屏也已經卡死,停留在某個妹紙的那句“我突然發現已經12點了,現在是四月四號。”
看着那兩個四字,吳邪突然沒來由的心慌起來。窗外的風還在不停的吹着,呼呼的風聲像是哭泣着的人在來回奔走相告,此時此刻,已是清明。手忙腳亂的想要去把筆記本重啓,還沒來得及按下按鍵,就聽見“叽——”的一聲,屏幕徹底變成一片黑暗。
耳機裏那尖銳的聲音驟然而止,整個世界只剩下窗外陣陣如同嗚咽般的風聲。頭頂的日光燈照映着水泥地面一片冰冷的慘白,吳邪站在窗前看着自己倒影在玻璃上模糊的影子,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卻看不清自己的面容。瞬間,涼意像是一條是吐着信子的長蛇,從腳底盤旋到頭頂,引得全身一陣戰栗。
縮了縮脖子,吳邪趕緊伸手把窗戶關上唰的拉上了窗簾。筆記本一片漆黑的屏幕像是鏡子一般,在清冷的燈光下映着吳邪有些蒼白的臉,和他身後空空蕩蕩的房間。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看,吳邪盯着牆壁上随着自己的動作而扭動的影子,長長的籲了口氣。
按了按筆記本的開關,可是只聽得風扇在轉了兩下之後,屏幕就又變回一片黑暗。得,這回是徹底把硬盤燒壞了。郁悶将方才的緊張一掃而空,吳邪摸着筆記本底部滾燙的硬盤,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剛摸出手機準備給解語花發個短信,手機倒是先震動了起來。點開一看,果不其然是解語花在催着吳邪趕緊上線,說是那千百來號妹紙們還在等着晚安曲。
又嘗試着啓動了筆記本,這回連風扇幹脆都罷工了。吳邪糾結的在這四十平不到的小出租屋裏轉悠了半天,最終決定還是用這間房子裏那臺已經陳舊到自己從沒正眼看過的臺式老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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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搬進這間出租屋不到小半年,其實搬來的理由很簡單,因為自己在寝室錄歌會影響其他室友的休息。大二的課程雖然不緊,但是建築系偏偏在開學的時候攤上了吳三省這個新上任的系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每天的課業和出勤都要求的跟高中生一樣。于是原本和室友們相安無事的吳邪,終于還是在寒假裏提前返校,找了個出租屋從寝室搬了出來。
吳邪現在住的這個地方離學校不遠,步行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但是地勢卻不太好,原本就是處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子裏的筒子樓,偏偏又被不遠處的教學樓一擋,本就不好的采光變得更加陰暗,再加上江南多雨,用陰冷潮濕來形容一點都不算過分。
但是因為這條巷子是離學校最近的,而且房價又是最便宜的,導致這筒子樓裏的出租屋依舊出現了供不應求的狀況。如果不是因為吳邪住的這一間在最頂層四樓,夏天曬冬天冷,怕是也早就沒有他住進來的份了。
雖然條件比不上寝室,但是至少這個筒子樓的隔音很不錯。吳邪在搬進來沒一個星期,就終于找到了能讓自己住在這裏的最佳理由。而且這個房間裏的上一個住客似乎走的很匆忙,房東說連房租都沒交滿就不見了人影,等了他好久不見回來,只好拿了他的東西來抵債。屋子裏的那臺電腦,也是他留下來的,還有些櫥櫃,倒也讓吳邪撿了便宜。 或許是太久沒有用過的原因,電腦開機伴随着陣陣嗡嗡的轟鳴,像是命不久矣的人在茍延殘喘一般。等了好半天,藍天白雲的經典界面終于出現。吳邪把貓連到主機上,幾個小綠燈閃爍了一會兒,電腦右下角的小電腦也亮了起來。
桌面上除了自帶的幾個軟件之外什麽都沒有,吳邪一邊下着YY和播放器,一邊百無聊賴的翻着電腦裏的文件。從D盤到F盤,所有磁盤都空空如也,仿佛這臺電腦是新買回來的,正等着主人往裏面添加軟件。
這之前的住客是怎麽回事,房東不是說走的很匆忙麽,怎麽還有時間把自己的電腦給清盤?吳邪關上窗口,看着已經下載完成的YY,心急火燎的點了安裝。
靜悄悄的房間裏只聽見機箱裏嗡嗡的運作聲,窗外的風聲被玻璃所阻隔雖然是小了不少,可是越刮越大的風不停的吹打着窗戶,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敲打一般。吳邪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窗簾,嗤笑着自己怎麽膽子越發的小了起來,清明節不過是祭奠先祖的日子,又不是中元節鬼門大開。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能和女生一樣畏畏縮縮的。
自嘲的笑着,吳邪總算是等到了安裝成功。急忙登陸YY進了頻道,剛才的一千來號人在這十來分鐘,已經只剩下大半,解語花雖然開着麥,倒也沒有唱歌,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堅守陣地的妹紙們眼尖的看到了吳邪的紅馬,公屏上又開始熱鬧的刷了起來。
“天真你可算來了,讓妹紙們等了這麽久,罰你多唱兩首~”解語花的語調依舊慵懶,公屏上不斷的刷着求他唱一首《癢》。把吳邪抱上了麥序,解語花笑着說道,“ 今兒我就不唱癢了,不如讓天真給你們唱?”
吳邪剛插上麥和耳機,還沒開口就看見公屏上已經鋪天蓋地的刷起了花。拉開電腦的鍵盤,雖然這臺電腦自己只在剛搬進來的時候擦過一次,不過鍵盤上到也還幹淨。吳邪戴好耳機,剛按下F2還沒開口,一陣刺耳的聲音從耳機裏直直的刺透了耳膜,帶着金屬般的堅硬和冰冷感覺,在腦海裏來回切割着。
靠!吳邪驚得一把拽下耳機,耳朵被這尖銳的聲音刺激的什麽都聽不見了,只剩下那餘音不斷的在腦子裏回響,心髒撲通撲通的狂跳着,像是要跳出嗓子一般。難道是電流音?可是電流音也不應該從自己耳機裏出來啊。吳邪看着公屏上已經開始催促的話語,敲擊着鍵盤問到,“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我這裏的電流聲?”
雖然屏幕刷的很快,但還是有細心的妹紙看見了吳邪的話。“沒有啊,我們就看到天真大人你的麥亮了一下,然後就又滅了。”
沒有?吳邪揉着自己被那噪音刺的開始疼痛的太陽穴,疑惑的看着公屏上的對話,大家都說沒有聽見雜音,可是這麽大的動靜怎麽會沒人聽見?難道是自己耳機沒有插好?吳邪彎下腰去轉了轉耳機的插口,試探着又按了一下F2,這一回耳機裏倒是什麽聲音都沒有了。試着又按了幾次,耳機裏一直安安靜靜。直到确定不會再有噪音,吳邪這才心有餘悸的把耳機重新戴好。
打開安裝完成的播放器,吳邪邊在搜索欄輸入伴奏的名稱,邊和頻道裏的姑娘們道歉,“剛才筆記本突然死機了,現在用的是舊電腦,重裝了YY才弄到現在,讓大家等到現在真是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解語花也開着麥的緣故,吳邪總覺得耳機裏淨是沙沙的雜音。可是仔細一看,全場只有自己一人是亮着燈的。自己的耳機向來沒有出現過問題,難道是和這臺電腦八字不合?
屏幕上先是刷了好一陣子的沒關系,接着就又變成了催促。吳邪也不扭捏,點開了伴奏緩沖好了之後就開始哼唱了起來。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的還是出廠設置的早晨,吳邪一邊唱着一邊摸出手機看時間,都已經夜裏12點半多了,幸虧明天還是假期,不然的話早上的課自己肯定又起不來。對了,明天還得把筆記本送去修,想想就麻煩!
回過神來看着屏幕,吳邪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公屏,心突然像是跳漏了一拍似的跟不上節奏,緊接着連帶着呼吸也混亂了起來。耳機裏的音樂還在不急不緩的播放着,吳邪全身僵硬的回過頭看了身後一眼,依舊是空蕩蕩的房間,只有櫥櫃孤零零的靠牆站着,慘白的牆面上因為連綿的雨水泛着點點的青黴。
窗戶仍舊被風震的嗡嗡作響,從門縫裏漏進來的風聲像極了嗚咽,若有似無的在這小小的房子裏盤旋着。吳邪努力的保持着平穩的聲音繼續唱着,可是所有的神經已經緊緊的繃了起來。轉回頭又看了一眼公屏,吳邪趁着間奏緊緊皺着眉問道,“你們說,你們聽見了兩個聲音?”
“對啊,一開始還以為是和音呢,可是仔細聽就知道不是,貌似不是一個調子呢。”
“天真大人,別是你在這兒陪我們唱歌,冷落了基友吧~~~”
“天真大人有基友?是誰是誰?”
“有麽,我怎麽沒聽說過?”
看着公屏上已經不知道拐到哪裏了的話題,吳邪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要凝滞了,心髒鼓噪着快要到了極限,砰砰跳動着的聲音像是在不斷敲打着自己的神經。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顫抖着點擊了暫停,吳邪屏息靜氣的在鍵盤上敲打着,“你們還能聽見麽?”
“天真,不是你室友在唱歌麽?”解語花也沒開麥,而是在公屏上打字着。“大家都別閑聊了,仔細聽聽。”
“唱的是什麽啊?聽不清诶?”
“聽調子好像是戲腔吧?”
“天真大人,你讓他唱大聲點兒呗~~”
手上的顫抖已經蔓延到了全身,在屋子裏盤旋的風一陣陣的吹過吳邪背後,仿佛是冰涼的吐息不斷噴灑在吳邪的脖頸處,帶着若有似無的低泣和嗚咽。吳邪只覺得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窖一般,連牙齒都不由自主的開始打着冷顫。
這屋裏就自己一個人,耳機裏放着的是沒有和聲的伴奏,哪來的室友,哪來的兩個人,又是哪來的戲腔?!
在心裏來回告誡着自己要冷靜,吳邪打出一句‘還有事先下了’,就直接按掉了電腦的電源。瞬間一片漆黑的屏幕照應着吳邪再次慘白的臉,冷汗已經漸漸滲出了鬓角,機械的扯下耳機,吳邪僵硬的邁着步子坐到床上,屏住呼吸靜靜的聽着。
房間裏除了風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音,若硬要說,就是吳邪心髒狂跳的聲音。耳機的雜音,為什麽只有自己聽到了?頻道裏幾百來號人都聽見的聲音,為什麽自己卻聽不到?
吳邪靜靜的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環視着這間只有自己存在的屋子。像是希望看到那聲音的來源,卻又更加害怕知道那聲音是由什麽發出來的。就算今天是清明節,可是也不至于真的會鬧鬼吧?難道是因為那臺式機老化了所以才産生的噪音,而那個不存在的人聲是因為刮風?
胡亂的找着理由安慰着自己,吳邪裹緊了被子靠在牆上,溫暖在瞬間包裹了全身,連帶着那緊張和恐懼也漸漸消退了不少。畢竟自己沒有聽見那個所謂聲音,而且說不定這是解語花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和那些孩子們合起火來騙自己的呢?對,說不定就是這樣,愚人節才過沒幾天,肯定是這樣——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緊緊懸着的心放松下來後,困倦也如同潮水般洶湧的襲來。吳邪就這麽裹着被子靠在牆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日光燈映照在吳邪緊閉的雙眼上,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細碎的陰影。隐隐約約間,仿佛是哭泣又似乎是哼唱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響起,尖銳而又婉轉的腔調,像是在感嘆自己終于重見了天日。
已經睡的失去了神智的吳邪聽着這歌聲倒也沒清醒,只是混混沌沌的想着,這聲音似乎是從樓下傳來的,大半夜的唱什麽戲,明天,明天一定要找他去——
含混的咕哝了聲,翻了個身吳邪裹緊了被子,終于完全墜入了只剩下黑暗的夢境。 窗外的風還在不停的呼嘯着,夾雜着微不可聞的歌聲,久久徘徊不去。一片漆黑的筒子樓裏,只有四樓還亮着一盞慘白的燈光,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像是彼岸的螢火,引來了未知的冥靈。
清明,夜已深,百鬼将行。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寫靈異文,如果有BUG請體諒!【頂鍋蓋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