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歷史之四
離婚
【河北廊坊】
秦薊陽懷裏趴着個睡得要睡不睡要醒不醒的娃,坐在他大哥面前,一臉懇切。
“我老婆要跟我離婚。”
他說。
“我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
兩個大男人相顧無言了兩分鐘,秦薊北——也就是秦薊陽他哥,先憋不住破了功,于是拔地而起怒吼道:
“你老婆跟你離婚你他媽那麽認真看我做什麽?!要去哄人家就快滾!容安我給你帶着!”
“別介!這不是找你商量戰術來了嗎?”秦薊陽忙說,“你不是經驗多麽,這小子來真的,連離婚協議都給拟草稿了。”
“弟妹倒是很會省,持家。”秦薊北不住的點頭稱贊,不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我日!你小子說誰經驗多?!你哥我一生鐘情你嫂子經驗能有你多?!”
“......”
雖然被戳到了痛處,但是重點全錯了!
“所以你到底打不打算離啊?”
“我特麽要真想離我還有空專門上河北來找你唧唧歪歪?一宿沒睡眼皮子都打顫好嗎?!”秦薊陽瞪眼。
“哎,稍安勿躁啊年輕人。”秦薊北眨眨眼,對着秦薊陽上下打量了一圈兒,“瞧瞧你這架勢,啧啧,北京人,老婆都把瓦揭了你還沉得住氣死忍着氣死活該吧你,你自個兒說說,你窩不窩囊?慫不慫?你到底是不是咱老秦家的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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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不信我這就把嫂子叫起來讓她給你鑒定鑒定檢查檢查咱哥倆到底是不是一個爹遺傳的種?”“卧槽秦薊陽你還是不是人?!”
秦薊陽深沉的仰望天花板,覺得面對他哥這種豬隊友,真漢子如他簡直也要有眼淚掉下來。
【三小時前北京】
秦薊陽搓了搓睡成一團的兒子的頭毛,又捏了捏熊孩子剝了殼的水煮蛋一樣光滑Q彈的臉頰。離學前班小朋友慣常起床的點還差着好長一段時間,縮在湛藍色毯子裏的秦容安本能的扭來扭去表示抗議。漫長的讀條失敗後,秦薊陽伸出手在兒子的腦袋上加大了點兒力度又搓了一把。
“起床,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秦容安不為所動。
“你媽要跟我離婚,你又要回歸單親家庭了我的兒。”
點兒大的娃娃在秦薊陽真實的恐吓下強行開機成功。
小夥子歪歪扭扭地撐着身子爬起來,打醉拳似的。還迷迷糊糊下意識地往秦薊陽懷裏蹭,嘴唇邊兒還挂着一串哈喇子印兒,奶聲奶氣的小聲嘀咕着媽媽你不要容安了嗎你還說從美國回來給容安帶糖——秦薊陽頓時感覺到自尊心被五歲大的兒子森森的傷害了。這熊孩子真是白養了!這種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就不能心疼心疼你老子嗎?!胳膊肘有這樣往外拐的嘛?!
等這小東西糊進他懷裏聞見秦薊陽身上的煙味時,登時露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清醒了。
“爸爸你又...惹媽媽生氣啦?!”
“......”你瞪什麽眼你老子自己還在狀況外好嗎?!
娃長得不快,個子還怪小的,聲帶好像也沒什麽要長開的意思,嗓音軟軟糯糯,特別自力更生的倆小手抓着套頭衫的衣領使勁兒往下拽,把腦袋從領口鑽出來了,烏黑的眼珠子盯着秦薊陽,撇着嘴絲毫不掩飾嫌棄的樣子像極了徐望申:“沒用的大人。”
“卧槽你個熊小子敢反了天了?!!!敢情每次扣你零食每天晚上摁着你狗頭彈鋼琴的人不是你媽是你老子啊?!真是連是誰給你虎口奪食的都忘進狗肚子裏了!”
也不知道這個點兒大的熊孩子是跟誰硬生生的學成了個小人精,臉皮還忒厚,面不改色地選擇性失聰轉移話題,大聲說爸你再不訂機票去追!我媽就跑了!
秦薊陽給兒子氣得哭笑不得,沾濕毛巾往娃臉上随便糊了兩下,拎雞仔似的拎着兒子的衣領往車裏一扔,綁進兒童座椅裏,路過M記買了份兒童套餐,拐進上高速的車道飛快地往河北趕。
現在想來,他大哥除了能充當一下臨時托兒所以外屁用沒有,還不如前妻給他生的小容安,雖然提不出啥有建設性的意見,但好歹還說了句像樣的話兒。
【四小時前北京】
秦薊陽對着電腦裏打開的文檔,無比誠懇地想:手速快瞧不起人啊?!
北京時間淩晨五點一刻,秦薊陽狠狠抻了抻四肢,正要關上機器小憩一會兒,手機的提示燈忽然閃起來,是一條微信消息,來自正在矽谷談生意的徐望申。
大半夜的肯定來報社吧。秦薊陽斷定。
像徐望申這樣講究的人,跟洋人混久了,工作上的事沒一樣不是用郵件交代的,好像生怕哪天要和人打洩露商業機密官司時證據不足似的。
解鎖,打開應用,徐望申話語十分言簡意赅,連帶标點統共也不過五個字符。
離婚。
黑色宋體字在慘白的聊天氣泡裏很有幾分判決下達的凄冷肅殺。
夾着《離婚協議草拟》的郵件提示也适時地亮起來,手機電腦上都是,把秦薊陽大爆手速碼下的一段話硬生生地塞在輸入框裏,光标一閃一閃,但已經沒了發送的必要。
“祖宗四月都過去呢咱這忙得都快吐了您半路跑去加州做帶薪日光浴也就算了就別可勁兒瞎折騰了啊乖啊”
也許正是因為我的語速太快才會被剝奪了手速的。秦薊陽拍打着左手不無遺憾的想。上帝給我開了門,關了我的窗。
【一小時後河北廊坊】
“夕至你動作倒是利索。”
來人是個妹子,蹬着高跟鞋風塵仆仆的進了門。個子不算很高,身材也只處在一個線條不錯但不惹火的位置上,長得和秦薊北有七八分像,爽快地甩開看上去很貴的鞋,赤着一雙好看的腳踩在地板上啪啪啪的走到秦薊陽跟前,伸手——撈出秦容安,大力揉搓娃的臉。
秦薊北皺眉。“再利索也不準穿高跟鞋開車。”
妹子眨眨眼,開心地說:“我是為我二哥的終身大事着急上火,心急火燎的哪顧得上這麽多?對吧二哥?”
妹子是秦家的幺妹,秦夕至。
那眨眼的樣子和秦薊北簡直像絕了,面前好像站着一個女版的秦薊北,秦薊陽感覺心好累。
“敢情還全怪我啊?”
至此,秦薊陽的狗頭軍師們報道完畢——誰跟你說不包括妹子懷裏的秦容安的?
“講真,難道你就沒想過人為啥要跟你離?”
秦薊陽沉默了,心說我要是想得通我還來找你們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看秦薊北的眼神好似圍觀一枚傻逼。
秦薊北也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哦了一聲。仰天長嘆。
“女人心,海底針!”
秦夕至接腔。
“何況這女人還叫徐望申!”
讨論在秦薊陽的暴力鎮壓後重新開始。
“我是認真的,女同志們都特別容易受那啥影響到情緒,就比如說你們嫂子,哎喲上周別提了都不讓我近身的!”
“這還有娃在呢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試試?我最後強調一遍我老婆是男的是帶把的,懂?”
秦薊陽嚴肅地表示。
“秦薊北同志,組織正式通知你,你要是再發表這種歧視我們女同胞正常生理情況的不負責任的觀點,我就要去告訴咱大嫂了!”
秦夕至說。
秦薊北炸了。
“你們離婚就離婚!單身就單身!幹嘛總以破壞別人的婚姻感情為興趣愛好!我們老秦家以此為恥!!!”
【四小時後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老二,你确定弟妹跟你離婚真的不是因為那啥不滿?”
秦薊陽深沉的仰望機場穹頂。
電話那頭半晌聽不見這邊兒的聲音,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補充:“容安給夕至她帶走玩去了。”
秦薊陽這才可恥的想起家裏還有個未成年人這檔子事兒。
“我不碾壓你。”秦薊陽說,“但我要告訴你,我倆身為世界五百強企業的高管,平均每周有兩次。”
“......”
秦薊北長久的沉默着,長得秦薊陽差點兒以為秦薊北睡着了。過了好半天,秦薊北才嗓音艱澀的破口大罵:
“操!我們老秦家沒有你這樣的人生贏家!滾粗!”
秦薊陽出了秦薊北家所在的那棟居民樓時天已經亮透了——亮到了力所能及的極致可還是昏昏沉沉的。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了起來,不大,天是叫人郁悶的顏色,灰白藍色混亂的交錯。秦薊陽冒雨鑽上車,翻出手套箱裏備份的中南海和火機——不是秦薊陽自個兒放的;煙盒空了一半,當然也不是秦薊陽抽的——是讓徐望申給拿的。
“抽這麽多也沒人管,抽不死你。”
徐望申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拿着整條煙說。
秦薊陽樂了,“那勞駕您給咱管管呗。”
徐望申雖然一臉嫌棄,不過倒也沒跟秦薊陽客氣,拆開塑封包裝之後拿出一包。
秦薊陽松了口氣,放心了。
徐望申打開手套箱,把單獨拎出來的那包煙放進去,晃了晃手上的整條,說:“這些沒收。”
秦薊陽好似聽見一聲晴空霹靂,笑容都僵死在臉上,心都碎成渣了。
徐望申還不過瘾,看着秦薊陽想了想,一包煙又給拆成了半包,正色道。
“良藥苦口利于病。”
轉過臉去笑得開心極了。
秦薊陽瞧着手裏的火機覺得恁眼熟,點着了煙放在掌心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兩圈心想這不是那小子送我的第一樣生日禮物嘛!丢了可有陣子了當時怕挨罵還在車裏着了仨回也沒見着啊。
噢,又是徐望申。
這下子覺得嘴裏的煙味兒也怪了,也許是因為放了太久受了潮氣。肚子還餓得咕咕咕的叫喚。
但手邊沒有愛妻便當。
最後一口豆汁灌下去,好像連壓在身上的水氣也驅走了大半,整個人有種精神抖擻通體舒泰的錯覺。秦薊陽對着手機深思良久...最後還是艱難地撥出了電話。
秦薊陽和徐望申大概也能被劃進辦公室戀情的範圍,全稱則是跨部門首腦之間的辦公室戀情。
徐望申走馬上任時秦薊陽還沒離婚,正巧趕上了秦薊陽前妻還差小半個月預産期,又緊貼着六月份一大波大學生即将畢業的應聘高峰期,秦薊陽只有頂着驕陽烈日每天家醫院公司三點一線,又在醫院和公司之間兩頭跑。公司大老板姓王,頗能體察民情,眼見秦薊陽拉扯着人事部照顧着挺着個大肚子的老婆忙得好似一條狗,感動之餘大手一揮斥重金從江南挖來一枚人才。人才名諱徐望申,臨危受命拿着老板欽賜的尚方寶劍去整頓要死不活的法務部門,順道給人事部幫把手。
這麽想來,大老板倒是無意之間做了一手好媒。
徐望申新官上任,可以說很是有恃無恐。恃是國外名校法學學霸屠殺考卷無堅不摧縱橫商場談判桌上無往不利玩轉法條制定合同條款手腕通天的恃。此人以上任首日辭退部門三分之一雇員的光輝戰績震驚四座,一戰成名。
秦薊陽聽說這檔子事兒的時候正在醫院陪着老婆做産檢,手底下的小弟在電話裏哀嚎說現在那群被辭退的人都跟人事部裏拄着當背景牆呢老大你快回來救場啊。秦薊陽卧槽了一聲跟老婆醫生打了個招呼拎起外套就往外走,臉黑了一圈心想老板你他媽給我請了這麽個祖宗回來是給老子幫忙還是給老子找事兒來了。待他大步流星地沖進法務部總監辦公室,只見徐望申擡起頭推了推眼鏡,表情十分淡定。
“請問您是秦總監?”
“我是。”
還沒等秦薊陽興師問罪,徐望申“哦”了一聲,打印機裏吐出一疊紙來,徐望申看了看又理整齊,裝進文件夾裏給秦薊陽遞過來。
“麻煩您去讓那群米蟲簽完。”
秦薊陽震驚了。
他以徐望申贈予的不平等條約成功勸退徐望申指定的辭退目标後仍舊久久不能從法務部的人終于開始幹活人事部再也不用外聘法務的幸福感中自拔,簡直喜大普奔,心中對大老板也分外得感恩戴德。
靠譜啊!簡直遇到了親人好嗎!
這時有小弟敲敲門進來問老大你對新來的法務總監怎麽看啊?
秦薊陽想也沒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美人。
說完才驚覺原來他還認真看了人家長啥樣啊。
小弟一臉尴尬,連忙擺手說老大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秦薊陽斜瞟了小弟一眼說那你是什麽個意思?
不是......對面辦公室換老板了...這不是看人家下手那麽狠,老大您難道就真沒點緊迫感...?
“我什麽緊迫感?”秦薊陽一臉莫名其妙,非常的不能理解,“我很欣賞徐總監辦事幹淨利落,英雄識英雄,懂?”
出了辦公室還跟也下班了的徐望申打招呼:
“徐總監,合作愉快?”
當時真沒尋思那麽多,現在想想真是圖樣圖森破。
徐望申看了看他,若有似無地笑起來。
“合作愉快。”
抱着老板的大腿打聽徐望申航班號的時候,大老板的語氣裏很有些揶揄。
“唉,小兩口之間有什麽事是不能好好解決的?怎麽動不動就要離婚,都過而立的人了怎麽還那麽不沉穩。”
秦薊陽跟着大老板打拼多年,人訓起他來頗有訓兒子的架勢。
“您說的是......”
“也是,愛折騰才是年輕人。好嘛,寧毀千座廟不拆一樁婚啊,行我這就給你問問。”
“......”
秦薊陽心裏罵了句娘。和前妻離婚時人人都以為是他秦薊陽當了負心漢,而鮮為人知的真相是殘酷的,秦薊陽新婚兩年各種工作忙各種疲于奔命,還沒等他和老婆分享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喜悅,生完娃養足了元氣的妹子英勇豪邁毫不猶豫地出了牆。
雖然秦薊陽肯定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善茬兒,然而妹子為了改嫁已經把兒子留了下來秦薊陽想想還是忍一忍了;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社會人,總有那麽點兒面子上的事兒說不清楚,剛好卡在秦薊陽即将榮升人事部頭兒的節骨眼上,他忙得平地飛起,反複思量之下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徐望申也要甩他,秦薊陽自個兒還一頭霧水,黑鍋先咣當一聲扣下來。
簡直不能忍。
還記得秦容安滿月時設了酒席。那會兒娃剛出生,老婆體虛得看顧,工作自由度大了公司待得自然也沒法兒像以前那樣敬業了。一個月轉眼過去,秦薊陽上班路過法務部往裏頭一瞥瞧着辦公室裏生臉孔多得已經快占滿位置,唏噓之餘他也不忘來意,親自去給徐望申派請柬。
辦公桌後頭的人秦薊陽看着跟找茬兒似的着了半天,那張臉看上去和剛來上班那天竟然瞧不出半點區別,和自己被熊兒子折騰出的黑眼圈相比好像大刀闊斧爆炒鱿魚的人是他,徐望申全然看不出一點兒勞心費神的憔悴。
徐望申接過請柬翻看,卡紙攤在那雙怪好看的手裏,擡頭瞧着秦薊陽有些随意地問容安何解?
秦薊陽咳了一聲,手指尖撓了撓額角,不太好意思去看徐望申的眼睛,說孩他媽大概是指望娃能安分點兒吧......于是徐望申瞧着秦薊陽,眼神裏似笑非笑。他臉上有點兒挂不住了,但徐望申沒再說什麽,阖上了請柬說:
“那就打擾了。”
臨出門了又轉過頭來問,“原先的人不剩幾個了吧?”
徐望申笑得理所當然。
“因為我不想雇需要努力找出兩樣以上用途的員工。”
開始處理積壓下來的文件時秦薊陽才意識到法務部大換血并不是徐望申為了立威瞎折騰,那高得令人發指的工作效率和無恥至極的精巧作風,讓人情不自禁地腦補着該部門的老板究竟是怎樣的人物。從過去遺留下來的歷史問題到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能被人揪住的,在偉大領袖徐望申的帶領下全都被拾掇得一幹二淨抹得清清爽爽,好像公司從沒有幹過那些見不得人的缺德事兒。
期間還有小弟送來一套聘用合同模板,針對各大部門可能出現的不同情況又分為若幹類模板一二三四......秦薊陽學管理出身,對法律略有涉獵,紙面上一疊一疊的法律名詞看得他心驚肉跳頭都大了,換成一般員工哪裏看得懂這些,能混進C氏打工的清潔工阿姨工資都比同類公司高,于是喜大普奔之餘估計看也不看就簽下了——這份不平等條約。
“對門兒辦公室新來的老板是個新時代資本家。”秦薊陽感慨萬千還不忘一本正經的對手底下的小弟們面授機宜,“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點完,你們不要招惹他,我是不會去對面撈人的。”
惟老大馬首是瞻的小弟們聽完後深以為然,于是送徐望申雅號,徐扒皮。
秦薊陽表示徐扒皮雖然難聽是難聽了點兒,不過誰家的外號又好聽得到哪兒去?外號向來貴在生動形象,徐望申就是傳說中的資産階級,是專門壓榨勞動人民價值的萬惡的資本家
——其實秦薊陽中學政治和大學思修從來都是滿分的,你們造嗎?
在得知徐扒皮的外號得以流傳還多虧了秦薊陽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只要遇上C氏黨支部書記,市人大代表秦薊陽同志,徐望申都會猶如春天般溫暖的上前打一聲招呼:秦書記好啊。
這檔子事兒一度在總部傳為佳話,難料流言不知何時竟然伴随着四處出差的同事的茶水間時間在C氏33個分公司裏傳播開來,一直傳到了廣州分部才算消停:分公司的地頭蛇韋越海來總部開季度會議,親切地向被嘲諷了整32次忍無可忍的秦薊陽問好,遭到榮升副總的秦書記用三個五年計劃強勢鎮壓。
完了(liao,三聲)睥睨衆人:“還有誰來?”
大老板臉兒大辦事效率也高,電話來時秦薊陽憶往昔峥嵘歲月稠都還沒回以到徐望申倒追他的那一段兒。老板是個爽快人,既爽快又陰險,開口就是小秦啊我給你問好了,法務部的小同志賣我個面子,小徐訂的是飛上海的機票啊,他們告訴我的時候小徐已經飛了。先頭也跟我請了假,哎呀你看這不是之前不知道你倆鬧矛盾我還以為他要回老家拿東西呢,剛才見你着急起來我也跟着急了忘記跟你說,你現在去上海攔人來得及?
哦,又怪我咯?又不是你老婆跑了,你特麽站着說話不腰疼。
秦薊陽心裏怒罵。賣你妹的面子,不要臉!
你們這群見不得老子好的人渣!
然而秦薊陽罵歸罵,卻早已料到了一切,嘴上熟練地虛與委蛇,眼睜睜地看着自個兒往坑裏跳。
接着話鋒一轉。
“不過王總,望申搭的不是去上海的飛機是吧。”
電話那頭笑聲一滞,轉而恢複從容。
“行吧,不逗你了,望申飛北京,你這不都知道嗎?航班號待會兒發你手機上。”
你二大爺的老子就知道了。
“沒詐?”
“沒有,真沒有,望申親自交代的我。還說你要是信了可千萬要錄音給他。”
“......所以......?”
“你居然信了?”
“......”
“我看你倆相互都夠清楚的,別鬧了離什麽離啊。望申那小子還想跟我打報告回上海這事兒他跟你說了沒有啊?得,我看八成是沒說了。被我給擋回去了,哎,不用謝啊,”大老板語重心長,“我跟你說,機不可失啊!”
“失不了失不了......”秦薊陽摁滅煙頭,撸了把頭毛,“您這人情我先欠着了。”
“呵呵呵呵...剛才心裏頭還以為我要趁機放話頭是吧?這回不坑你了,你倆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別瞎折騰,娃才那點兒大呢。還有把望申留在北京就成。”
“好說。”
秦薊陽心說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心黑,真後悔沒錄音下來在公司內部郵件分享。
航班號倒是很快就發過來。
時間還早,秦薊陽設好鬧鐘,上次合眼已經是昨天中午,他打算先睡一覺。
【四小時前北京】
秦薊陽深感人生十分諷刺。
當年給他和他前妻拟離婚協議的人就是徐望申。雖然倆人處事風格向來不大對盤,但并不妨礙他們大方向一致,兩大部門勾肩搭背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盡管談不上朋友,但也頗有些深交。
徐望申問他幹嘛找我,外面專門吃這行飯的人那麽多,我只是略懂。
秦薊陽呵呵一笑說。你那是謙辭。
你又知道了?
略懂。
把徐望申給搪得沒了脾氣,就看着人草拟起協議來,時不時問上兩句,但一點兒沒有打聽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寫上“因夫妻雙方感情破裂”。
秦薊陽忽然覺得徐望申不聞不問不管閑事這點其實也蠻好的,雖然少了人情味。但老實說,不多事,也不讨嫌,話柄自然也落得少,明哲保身得确實有一套。
興許是被他瞧着久了不舒服了——秦薊陽還真沒見過有誰敢一直盯着徐望申看的。徐望申擡頭看他。
“盯這麽緊啊?”
秦薊陽切了一聲。
“我信得過你。”
雖然是大老爺們兒豪邁的真心話,卻又覺得不大對勁兒,于是秦薊陽把頭扭向一邊去,也巧錯過了徐望申臉上的表情。
“還不怕被我坑。”
他當時想,徐望申要是沒那麽嘲諷就好了。
文檔裏開頭第一句就是“因夫妻雙方感情破裂”。
他心裏頭還顧着吐槽這小子終于肯承認自個兒是妻了,一邊仰嘆長嘆什麽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就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秦薊陽邊看邊給徐望申發消息。
怎麽就感情破裂了哪兒有縫了我怎麽沒瞧見啊?你不能歪曲事實糊弄人的你造嗎?上周出門還好好的我倆不是還在機場深情的吻別你還說會早點回來的麽麽噠麽?
我單方面破裂的,機場的事不算。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您這單方面破裂是幾個意思?咱好好計較清楚了。
我沒有對不起你的意思。
秦薊陽愣了愣。
卧槽你幾個意思?!他心裏頭咆哮。
那還有呢?好端端的您說分就分啦?考慮過咱嗎?好嘛退一萬步說你考慮過容安嗎你?卧槽你夠狠!拟協議連這小子都不放過,娃聽說你不要他了現在抱着我腿肚哭得都快成傻逼了你居然也忍心?人性呢?別鬧了,咱夫妻倆的有啥事兒不能好好說了?你說我哪兒不好,我該還不成麽?
然而半晌也不見徐望申回話。
秦薊陽坐在椅子上有點兒幹着急的意思。他喜歡徐望申,在一起也好幾年了,說愛也不為過,不然哪至于剛離了婚不出一年就口味徹底逆轉跟個男人好了呢。心想忍着吧,我再讓一點,哄開心了保不齊就不跟我鬧了,回國了我就去接機,毛捋順了回家好好過日子。
想再說點什麽掏心掏肺的話,徐望申來消息了。
我不跟你胡攪蠻纏。
又說。
扯謊還不忘拉着兒子替你擋槍。
之後秦薊陽再送去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秦薊陽和徐望申的關系以徐望申倒追開始,徐望申表白後正式建立,滾上床都一年了,後知後覺的秦薊陽才在秦薊北對他白吃白占的行為進行了痛心疾首的嘲諷和秦容安天真爛漫的疑問下才幡然醒悟。秦薊陽進行了深刻反省——人要是誤會他把自個兒當成傍家兒處着那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是!于是他在感到羞恥之餘不忘行動起來,于是立即去挑了對戒指選好黃道吉日狀似随意地把戒指放在書房裏的辦公桌上,接着就心安理得不動如山的坐等魚咬鈎了。
然後徐望申半個月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秦薊陽尋思了半天越尋思越覺着不對勁兒,沖進書房發現戒指原封不動的擺在原地,打開盒子一瞧才發現卧槽戒碼錯了,小了整一圈兒!
這下可大事不好天要塌了,秦薊陽才想起自個忘了提店員就默認他娶了個妹子!
後來這事兒讓秦夕至給知道了,逮住秦薊陽瘋狂吐槽你是有多缺心眼兒才幹得出這麽腦殘的蠢事兒?!噼裏啪啦好一頓訓斥,一臉你們這群臭男人做事兒能不能走點心多幾個心眼兒的恨鐵不成鋼表情。這時候剛巧徐望申接了秦容安放學回家,進門一看一妹子對着秦薊陽促膝長談,倆人面前橫着的茶幾上就擺着秦薊陽買來的那對婚戒,看上去就像一對頗有夫妻相的新人在談論婚禮細則。于是徐望申把娃放在地上說:“秦總,容安我接回來了,就先走了。”
秦薊陽大驚失色。
關鍵時候秦夕至還是相當靠譜,挺身而出,呼啦啦沖上前飛快地攥住徐望申的手腕,熱情洋溢的打招呼:
“二嫂好!我是這二貨他妹秦夕至!”
秦薊陽就看見徐望申臉都黑了。
之後的若幹圓謊內容不提也罷,最後以秦薊陽又拉着徐望申去訂做了一對素圈,以及白送秦夕至一對鑽戒收場。
徐望申熟練地把拉杆箱帶到秦薊陽面前,表情沒什麽不自然的地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對着座椅上皺成一團的秦薊陽的外套換上一張嫌棄的臉,抖了抖衣服搭在小臂上,日常模式地好像壓根就沒有要離婚這回事。
“你這是要鬧哪樣?”
秦薊陽把徐望申的行李放進尾箱裏說。
“總要和你見面談的。”徐望申笑了笑,“談一談,或者打一架。”
“......啧。”
他伸手往口袋裏摸。
“我在不準抽煙。”
徐望申劈手奪來秦薊陽的煙盒,鑽進車裏。
“你好好開車,我先睡一覺。”
眼睛下邊一溜兒的青色暈開,身上也蓋着秦薊陽的外套,一呼一吸的節奏很平穩,但擺明了是一副拒絕的姿态。
于是秦薊陽只能叼着濾嘴時不時狠狠吸上一口過過幹瘾,偶爾轉過頭數一數徐望申的睫毛,還沒數完車龍就慢吞吞的挪動一下,回家的路好像一會兒就走完了。
到底秦薊陽還是沒能數清那細軟得顯得有些陰柔的睫毛到底有多少,只是一根一根的好像紮在心裏。
“容安我給送薊北那兒了,夕至在幫帶着。”
徐望申點點頭,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些什麽。
“也好。”
他瞧了徐望申一眼,徐望申也瞧了他一眼。秦薊陽說我出去抽口煙徐望申也沒攔他,關上書房門就沒了動靜。等他在陽臺欣賞了一圈兒京城的輕霧之後回到屋裏,徐望申已經坐在客廳,面前的茶幾上工工整整地擺了一疊打印紙。
秦薊陽心裏咯噔一下,覺着胸口有點兒悶。
他坐在茶幾的另一頭,倆人一左一右擺開談判的架勢。徐望申把裝訂好的文件往他那頭推過去,說:“我在飛機上又重新修改過,這份協議你先看一下。”
“我不看。”他一把把東西推開,“我看什麽看,跟你離婚我特麽連內褲都分不到,看着老子心裏膈應。”
徐望申倒是特麽淡定:“你想什麽呢,我對你那堆貼身衣物會有興趣?”
秦薊陽在心裏深沉而瘋狂的吐槽:說得好像老子他媽是個偷內衣的變态一樣!!!
“我們先根據協議開始讨論,沒問題?”
“讨論你大爺!”他抓起那份協議往垃圾桶甩手一扔,瞪着徐望申,心裏怒火中燒,簡直恨不得把徐望申扒幹淨了放倒在地上狠狠操一頓,“我同意離婚了麽?”
秦薊陽是個行動派,在有些事情上一旦下了決心辦起事來是雷厲風行,假如對方不是徐望申的話,秦薊陽大概能夠得手。
徐望申在他起身扔文件的電光火石之間就把屁股從沙發上挪開了,步态自然、姿勢優雅的向後方迂回。
……等等!這種傻逼水字數的路數是要鬧哪樣?!策劃!怎麽換編劇了?!我要吃肉!說好了炖肉呢?!
預算不夠?!尼瑪我承包啊!
徐望申粉飾太平的只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秦薊陽開始慶幸自己當初選了開放式的設計——确實很能為生活增添一些情///趣。比如龜毛的徐望申發現垃圾桶裏老冰棍包裝袋的殘骸習慣性的開始指責他怎麽又給娃大量采購冰棍,秦薊陽健步如飛的就攥住了徐望申的右手腕子。
“別看冰棍了,你看看我!”
大概是空調壞了,好半天都感覺不到一絲的涼意,全身都罩在午後濕濘而燥熱的高溫裏。他半拉半推的把徐望申摁在冰箱門上,眼睛眯成一條縫兒,額頭抵上額頭,垂着目光低低的瞧。
徐望申用力抿了抿嘴唇。
“你說,好端端的,出差一趟,讓你瞧見誰了?嗯?”
徐望申別開臉去,不說話。
秦薊陽被這無聲地反抗焖得腦袋直炸,不光急得要死、氣也氣得半死。他唐僧似的在心裏瘋狂 loop嚴刑逼供犯法我要冷靜要欲擒故縱收放自如維護我一貫高大全的形象當好迷妹們的愛豆老婆的男神……接着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鬧着玩兒呢你這比兒子還熊了都,要是閑我保證這就給您伺候得三天下不來床您看怎樣?”
徐望申終于把頭給擰回來,挑了挑眉,表情戲谑。
“看不出來啊秦書記。”
秦薊陽覺得有門兒,眨巴眨巴眼,行動派的,一下子湊上去輕輕咬了咬徐望申精致的鼻尖。
“還離不離?”
“離。”誰料徐望申一臉理所當然,“當然離,為什麽不離?”
“我操……”
秦薊陽磨着後槽牙。
“不幹得你說不出話老子遲早得讓你這張嘴噎死。”
他拽緊了徐望申,貼着嘴唇吻下去。剛巧倆人一個是左撇子一個是右撇子,十指相扣較勁兒一樣絞在一起。唇齒緊貼着,他用恰好的力道撕扯徐望申嘴唇上薄薄的一層皮肉。隔着麻布材質的襯衣重重揉搓徐望申的前胸。身上燒着,溫度退不下去。他解開皮帶,伸手在徐望申前邊那兒草草撸了兩把,一點也不掩飾焦急的意思。這時候他清晰的聞見徐望申身上的味道——因升高的體溫才緩緩散發出來,裹在頭發絲和頸窩裏,花一樣的甜香,又像過了雨水,清新而幹淨。
秦薊陽想,敢情高嶺之花是這個意思,美得要命。這誰想出來的詞兒,形容得忒精準,不賴啊。
新婚——咳,再婚前那陣子,朋友圈裏都在傳秦薊陽二婚娶了個特麽講究的上海男媳婦兒,據說那位還年輕有為、手腕靈活、才貌雙全很是端莊。
于是微信群裏的狐朋狗友問了:怎麽個講究啊?聽起來好精英的樣子!
秦薊陽心說老子怎麽可能賣安利給你們這群人渣我媳婦兒有多好?想得美!
于是想了想說:
八月份出門也要穿正裝三件套出門,就是這麽講究。
微信群裏一片贊嘆之聲。
損友A曰:和禁欲系還愛穿西裝的漂亮老婆朝夕相處,您這把持得住嗎秦總?
秦總答曰:佛曰:不可說!
損友B吐槽:人家佛不用感嘆號!
老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總連手速都快了許多。
咱正是如狼似虎的大好年紀說把持得住是得多對不起觀衆啊?作者忍心咱都不忍心好嗎?
秦總摟着夫人的細腰,看着夫人身上的男式襯衣讓馬甲一套——秦總就情不自禁的腦補起徐望申談判時脫外套翻衣袖的動作,徐望申擡手解袖口的模樣簡直色情得沒譜,白花花的好看手指不緊不慢地解開扣子再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腕......秦薊陽頓時熱血沸騰——轉而怒火攻心:尼瑪你這是談不攏了就□□呢?!
他懊惱不已,那麽多年怎麽一點都沒發現徐望申那雙手不光彈鋼琴的時候好看得要命,還那麽色情呢?!
于是心裏生出許多不忿來,一肚子的壞水兒漾到嗓子眼兒裏。秦薊陽頗為遺憾的想,大概熊孩子們都會長成壞人吧。
他仗着臂力單手把人攏進懷裏,極快地伸手拉開冰箱們拎了根秦容安鬧着要吃的老冰棍出來,拆開包裝咬了一口,又撥了撥徐望申微微汗濕的劉海,笑得一臉都是不懷好意。
“哎,媳婦,你熱不熱啊?咬一口?”
【老冰棍play手動自律】
秦薊北懷裏抱着個秦容安,站在秦薊陽家那扇按了半天門鈴卻久久不曾打開的門前仰天長嘆。
“......唉!算了算了!...那對狗男男。”說着搓了一把娃的腦袋,“容安,走,大爺帶你買糖葫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