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引他在花廳等着吧,我換身衣裳就就出去見他。”長寧起身道。
“這怎麽行。”趙長淮卻突然開口。
趙長寧、香榧, 連同顧嬷嬷都看向他, 趙長淮才咳嗽了一聲:“長兄大病未愈, 實在不宜走動。不如去請魏大人過來說話。”
顧嬷嬷看趙長淮,又用眼神詢問趙長寧。別說顧嬷嬷了, 長寧自己都覺得趙長淮奇怪, 她見誰關他什麽事!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魏大人遠來是客, 還是我去見他吧,我也沒到走不了路的地步。”長寧換了衣裳, 帶了兩個小厮去花廳。趙長淮走在她身邊,淡淡說, “你如何能單獨與他見面, 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在旁邊也幫你看着點。”
長寧實在是不想理他,腳步加快了些。
于是當魏頤看到趙長寧進來之後,她背後還跟着個高大的俊挺男子,身高倒與他差不多。魏頤見他面生,而且氣場很強,微笑問:“這位是?”
“我是她的二弟趙長淮。閣下便是京衛指揮使魏頤魏大人吧。”趙長淮上前一步,與魏頤見了禮。
魏頤自然笑了:“我倒聽說過你, 提了減稅案,在戶部也是年輕官員裏優秀的。”
趙長寧臉更黑,淡淡道:“長淮, 你先出去吧,我與魏大人單獨談談。”
趙長淮本來不想出去的,但趙長寧一副你不出去我便不說話的樣子,魏頤也坐了下來,含笑喝茶。他似乎的确不能留下來,他留下來幹什麽,難不成還怕趙長寧被人欺負了?
趙長淮也回過神了:“既然如此,魏大人慢聊。”他從花廳退出來,便看到門在自己身後合攏了,他本來是要走的,走了兩步又想,他還是在外面聽聽比較好。哪家未出閣的姑娘會單獨見外男的,雖然趙長寧很不高興的樣子,但自己何必與她一個女子計較,萬一她真的被欺負了呢……趙長淮返了回去,站在門廊下的石榴樹下。他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等趙長淮出去後,屋內倒一時寂靜。涼風自木棱格子的窗扇吹進來。
長寧知道魏頤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好像是有點熱度的,落在她身上,分明的能感覺得到,不能忽視。
她坐了下來,喝了口茶說:“我知道魏大人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上次沒跟魏大人說明白,我恐怕是不能答應魏大人的。我是閑雲野鶴慣了的人,不會改變的。”
魏頤就走到她身側坐下,他明明一個武将,說話的聲音卻放得如風一般的柔和:“長寧,你這樣又能瞞多久?官場爾虞我詐,陰險狡詐的人不在少數,我也聽說了你昨夜受傷之事。”只看她面色蒼白,就知道傷勢不輕,他聲音一低,“若有我護着……你又怎麽會受傷!”
魏頤此人雖然有些霸道,卻是當真的真心,長寧握了握杯子,突然想起那夜是被那人抱回來的,那個人也是武将,那時候也非常的溫柔。
魏頤繼續說:“實不相瞞,我原來是有些混,在外頭有些風流債。但我要娶妻卻一定要娶個心愛之人。我娘已經被我逼急了,她說但凡我帶的是個清白家世的女子回去,不管什麽門第她都會同意的。你嫁給我不好麽?我家裏世襲蔭職,我還是正三品指揮使,家財萬貫。你想要什麽都會有的。”魏頤又很有自信地挑眉,“說真的,京城裏想嫁給我的世家女子當真不少。”
趙長寧聽了也笑,她說:“……但我得辭官回家,再由你安排個身份嫁給你,從此洗手作羹湯吧?”
魏頤立刻說:“我怎麽會讓你做羹湯呢!”他會把她當成個寶貝供起來養的!摟在懷裏含在嘴裏。
“魏大人,我雖官職輕微與您不能比,但我也是朝廷命官。”長寧的語氣嚴肅了一些:“我的事若讓別人知道了,定不會輕易饒過我,即便您能幫我阻擋,但不免會有奸人會發現。況且我從小家教甚嚴,犯些小錯都會被罰跪祠堂,這樣的事,我是要死一百次的。”
魏頤笑容微滞,他家裏雖然是他做主,但趙長寧不一樣,她可是正經的清貴人家出身,門第甚高。
“但你跟我一起,也是很好的。”魏頤是認真地想勸她。趙長寧難不成還能娶女子,嫁給她多好啊,他什麽都能給她。
趙長寧見到了這個地步,反正魏頤都說他能斷袖了,只能跟他說實話:“魏大人,我這輩子就沒想過再嫁了,家裏的事需要我來做,不能不在這個位置,這個身份……我是心甘情願地一直承擔的!而我也不會去娶一個女子,平白禍害了人家。”
老實說這些年想嫁給她的妹子還少嗎,長寧怎麽會真的去娶人家呢。
魏頤卻被她的神情動容了,他看着她許久,只覺得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要。而且他被他說服了,長寧這個人,你不能打亂她的生活。許久後他笑了笑。
“但你仍然是喜歡男人的吧。”他一步步走近她,然後趙長寧就後退。“長寧,我跟你在一起,不好嗎?”
他今日穿了件藏藍色的右衽長袍,腰系革帶,笑起來的時候看着你的時候,更是格外的英俊。
“我今兒媒人可都帶過來了。”魏頤溫聲說,“我在時雍坊有個宅子,你與我在那裏不好嗎……我陪你下棋,陪你看文書,我又不會吃了你的!”
趙長寧心道信你有鬼,她又不是無知小兒随便他诳。跟他一起,魏頤不吃了她?他不把她生吞活剝就怪了。況且就算沒有她說的那些,也還有個朱明熾,這個人對自己的态度,長寧還沒有完全摸透。
正好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響。
然後是丫頭撲通跪下,告罪的聲音:“二少爺恕罪,奴婢是無心的!”
趙長淮竟然一直在外面!
趙長寧心裏一驚,也不知道這屋裏的話他聽去了幾分。她徑直走到門口打開隔扇,過道上打翻了熱茶,碎瓷片和茶葉灑了一地。趙長淮站在丫頭面前,袍角也濕了一些。正冷聲訓斥這個丫頭:“……走路沒看路嗎?”
那小丫頭不過十二三歲,容貌秀美,低聲啜泣:“奴婢也……也不知道二少爺突然出來……”
趙長淮慢慢道:“你是哪房的丫頭,還敢犟嘴了?”
長寧見不過是打翻了茶湯這種小事,怎的趙長淮計較起來了,這倒是奇怪了。她一向是溫和待下人的,走過去讓丫頭起來:“罷了,不過是撞到二少爺罷了,你下去跟管你的嬷嬷說,這月不吝月例,下去吧。”
丫頭不過是個二等的,平日連接近兩位少爺的機會都沒有,不僅撞到了二少爺,還有大少爺為她開脫。不由得擡起頭,看到大少爺當真如傳言一般秀美如仙人,一襲白衫,溫文爾雅。不敢多看,立刻就低下頭磕頭:“奴婢謝過大少爺。”
“嗯。”長寧見她可憐,還伸手虛扶了她一把。
丫頭渾身顫抖,飛快地退下了。
魏頤站在門口看着,趙長寧在她府上當真是很得小丫頭的喜歡嘛。
趙長淮則對長寧說:“哥哥,你的探子正好回來了,在東院正言堂裏等着呢,你不過去看看?”
趙長寧突然有種趙長淮在給她造臺階的感覺,就順水推舟地說:“……正好,我是要去看看的。”魏頤又怎會不知道,又讓她給躲開一次。
東院那邊,趙承義正從外面回來。
他被小厮扶下馬車,就看到自家影壁的柳樹下,風流倜傥的喬伯山喬侯爺正在扇扇子。腳下堆着好幾個箱子。
喬伯山這個時候正不爽呢,他腳下這些是魏頤這厮弄來的聘禮。這倒是搞笑了,媒人跟聘禮在外面曬太陽,他自己倒是一聽說趙長寧單獨見他,就興沖沖地就進去了。
趙承義看到喬伯山後頓時有些驚訝,侯爺怎麽朝他家來了!玉婵成親的時候見過一次,倒也算是熟人了。他向喬伯山行禮:“侯爺難得拜訪,怎的不通知下官一聲?下官好備酒馔招待。”
“原是趙大人,我也是陪別人過來的。”喬伯山笑眯眯的。他這個人一向和氣,對誰都是笑着的。
趙承義也看到了那些箱子,周圍還有護衛押送,于是寒暄笑道:“侯爺這些箱子裏應該是貴重之物吧?”
喬伯山點頭,給趙承義介紹:“自然貴重了。這個箱子裏裝了半手臂高的玉佛,玉質通透,翠綠欲滴,是翡翠中的珍品。這個箱子裏裝的是一整套的金小屏,雕刻全是名家畫作,足三十斤重的金子。在箱子裏是兩口白玉碗,通體無暇,是前朝的古物,現在可不好找這樣大的和田玉了。”
趙承義聽得咋舌,別的不說,光那個白玉碗就夠稀罕的,能找到這麽大成色如此好的羊脂白玉,簡直就是稀釋奇寶,竟然給做成了碗!不過做成碗也是價值連城的古物。他很禮節地感嘆了一下:“侯爺不愧是世家,這些好東西我可見都沒見過。”
喬伯山很奇怪:“這不是我的啊,這是你的。”
趙承義:“……”
“侯爺您說什麽?”
喬伯山合上折扇一敲腦門,說:“這些是京衛指揮使魏大人送給您的見面禮,他與你家大公子一見如故,又想與你家的人……嗯,結個良緣。所以送這些東西給你。”他想要人家家裏的公子,自然要讨好丈人,不過不能用聘禮之名來送而已。
趙承義覺得魏大人很奇怪,為什麽要給他送東西?而且每一個都價值不菲,光靠他的月俸,一輩子都未必買得起一個。這麽貴重的東西他怎麽受得起!
正好這時候魏頤同趙長寧二人出來了。魏頤是沒辦法,皇上召他下午入宮去,他得趕緊去了,否則趕不上時辰。
看到趙承義,他笑了笑:“原是伯父回來了,正好我給您送些東西過來,您就笑納了吧。本來還想跟你小酌兩杯的,只能下次有空再來拜訪了。”
趙承義受寵若驚:“魏大人這是什麽話,這些東西下官怎麽受得起!還請收回去才是。”
“伯父受得起,可千萬別推辭了。”魏頤一笑,回頭淡聲吩咐護衛,“把車上的也搬下來。”
……還有?!
趙承義看着箱子一個個地擡進來,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難道魏大人有什麽事……要托付長寧?但是他魏頤也算是京城中手眼通天的人物了,怎麽可能需要趙長寧的幫助。
東西搬完,魏頤又看了看長寧:“……那我下次再來拜訪趙大人吧。”随後同喬伯山一起離開了。
看着魏頤走遠後,趙承義很是迷茫,便問大兒子:“長寧,魏大人怎麽送了如此多的東西過來,是不是……有什麽要你辦的?”趙長寧身為大理寺丞,平時也不是沒有人找她辦事的。
“他魏頤有什麽不能做的。”趙長寧背手看着魏頤走遠了,正午的陽光還是悶熱,她曬了會兒便出汗了。
趙承義又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我聽侯爺說他想和我們家結個良緣。難道他看上你的哪個妹妹了?”
他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唯有一個便是長子趙長寧。還有就是家裏的女兒,個個都長得人比花嬌,方圓十條胡同都是出名的。
“你八妹虛歲十五,正好到了婚配了年紀了,你春姨娘也早求着我給她找個好人家。還有你十妹,雖然略小些,才虛歲十三,不過魏大人要是真的喜歡,也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
畢竟這可是魏頤,京衛指揮使。如果能嫁給他,就是從天而降的金元寶砸中腦袋,以後便能一躍成為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了。趙承義有點慎重,“要真是這樣,我得回去跟你娘合計合計了。只是咱們的家世,你妹妹做人家的嫡妻恐怕配不上……”
趙長寧看着父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魏頤的性格,真要是看重哪個女子,早上門提親,迫不及待定親事了。“您別想了,他哪個妹妹都沒有看上。東西我會退回去,您就別管了。”
說罷跟趙長淮一起往東院正言堂,只是走到荷池柳樹下,長寧站定了。
趙長淮見她不走了,卻什麽也不說。
直到片刻後,長寧轉過頭,淡淡着看趙長淮:“二弟可是,知道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