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顧淮生身上的傷口裂開了, 洛染穿的白色洋裝上染了一些紅漬,讓人送了醫藥箱進來,洛染幫他換上了幹淨的紗布。
她動作輕柔,就似羽毛輕輕掃過一樣,帶來些許瘙癢,顧淮生微眯了眯眼睛,卻是沒有任何動作。
洛染本只想來看看他就離開, 卻被他抓着不放,愣是在顧宅待了一下午, 待走出顧宅的時候,天色已經見晚,送她來的轎車就停在顧宅大門一側。
見她出來,那人立刻下來打開了車門, 等洛染坐上車後,他就要開車, 洛染突然出聲:“先去一趟百貨大樓。”
那人一愣,卻沒有多說, 二爺吩咐,讓他送她,那他便只管當一個司機就是。
到了百貨大樓, 洛染沒有去樓上她最愛逛的洋裝店, 而是轉了個彎,走進了拐角處的書店,她沒有其他想法, 只是不想這麽回去罷了。
書店中随意找個地方坐下,這裏不僅有書,還有些報紙,洛染抽出最新的報紙看着,在看見那一行字的時候,目光微沉。
耳邊傳來旁人低低的讨論聲,帶着些許沉重、悲哀:
“……三省淪陷,戰火不知什麽時候就到這江城了……”
“……不知能不能看見……哎……”
洛染伸手劃過那一行黑字,最後簡簡單單的“淪陷”二字,卻顯得格外沉重,洛染似乎透過這短短的一行字,看見戰火紛飛中一雙雙閉上的眼睛,還有……所有人逐漸被激起的憤怒。
書店的氣氛太過于沉重,洛染拿起圓帽起身離開,玻璃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似乎她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舞廳的夜晚總是熱鬧的,舞臺上歌舞升平,偶爾間輕緩音樂,男女縱情調笑、跳舞,透着醉生夢死的迷情。
與樓下的熱鬧相反,三樓格外地安靜,莫二看着自從洛小姐出去後,便一直清淡着神色,不溫不涼地和江小姐說了幾句話,就将人打發走的二爺,此時端着一杯涼茶抿了一口。
他的視線時而掃過書房門口,不輕不重,似乎無意間般,可莫二跟了他十幾年,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忍了忍,最終沒有忍住:
“二爺,你若是看上了洛小姐,明說了便是,二爺想要,那她就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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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澤餘神色越發淡了:“然後呢?”
莫二一時啞然,然後?
莫澤餘看着自己端着的那杯涼茶:“我生于亂世,因亂世而得利,卻也痛恨亂世,在這個時代,我給不了她想要的。”
更何況,他要的從不是兒女情長。
莫澤餘的目光平淡、卻又深沉,就似他手中的涼茶無波無痕,只要輕輕一晃,瞬間起萬波漣漪。
莫二不懂他是什麽意思,卻知道自己勸不了他。
樓下傳來些許動靜,莫二擡頭看了一眼莫澤餘,見他沒有反應,悄然退下,沒一會兒,又走進來:
“二爺,洛小姐回來了。”
莫澤餘面無表情,莫二一急:“二爺,就算你說給不了她想要的,但是這江城,除了你,又有誰能護得了她?你都給不了,其他人更給不了!”
莫澤餘一頓,将茶杯放下,突然低低笑出聲來,不消一會兒,他靠在沙發上,捏了捏眉間,問了一句話:
“她今天去了哪兒?”
莫二眼睛一亮,轉身去問今天洛染的司機,回來後,眉頭微鎖:“洛小姐去了……顧宅。”
莫澤餘似乎并不在意,只輕輕“嗯”了一聲,莫二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繼續說道:
“回來的時候,她去了一趟書店,聽說,洛小姐出來後,神色并不太好。”
書店?莫澤餘目光突然落在面前茶幾上的一份報紙上,那一行黑色的字十分明顯,刺進人眼中,莫澤餘捏着報紙的一角,眉眼間微露些鋒芒,他嘆了一口氣,所有旖旎心思頓消,似自言自語:
“……罷了。”
莫二緊緊皺起眉頭,剛想開口,就見莫澤餘斂了所有神色,沉着冷靜,輕描淡寫地吩咐:
“……那批軍火送到前線。”
莫二不語,這一送,半年的收益就又要折損在裏面,可是,他卻沒有說話,國難當前,他沒有一絲質疑。
很晚,舞廳裏也安靜下來,莫澤餘走出書房,看着二樓的那個房間,眼中神色明明暗暗。
如果戰火停熄,你想要的,就很快會有了。
不止是你……
莫澤餘轉身下樓離開,脊背挺直,沒有一絲猶豫,有人替他拉開車門,他穩穩坐進車廂。
三個月過去,舞廳的生意依舊好到爆,夜晚人潮擁擠,只是這江城,這三個月內卻不太平。
先是顧爺受傷,傷好之後,莫二爺在回去路上,偶遇槍戰,雖然并未受傷,卻也造成一時轟動。
便是江雪如也來看過莫澤餘,而且不是一次兩次,卻完全沒有想起去看望自己受傷的正牌未婚夫一眼。
莫澤餘身邊的人多了些,卻也沒有人感到奇怪,遇到槍戰,嚴謹些也是正常。
洛染手中夾着一根煙,靠在樓梯走道上,看着樓下巧笑如嫣的女子,笑得極其明媚和自信,她看着身邊的男人,目光灼灼,帶着淺而易見的情愫,絲毫不遮掩。
莫澤餘很溫和,雖然他手上沾了很多的鮮血,可在他地位穩固後,就差拿着一串佛珠、修身養性了,江雪如越是和他相處,越是覺得他令自己驚訝。
莫澤餘漫不經心地應着江雪如的話,目光更多是放在樓道上的那個女人身上,她吐出一縷煙,白霧袅袅,她整個人顯得有些朦胧,莫澤餘輕皺眉,抽這麽多煙,對身體不好。
江雪如眸光明亮,看着莫澤餘,擲地有聲:“澤餘,我會盡我所能,用文字來拯救這個時代的!”
她的聲音喚回了莫澤餘的注意,他輕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似有些輕嘲,卻是一閃而過。
他沒有反駁她,這個時代需要文字嗎?需要的,十分需要,極其需要!文字有些不可代替的地位和作用,可是,需要無病呻吟的文字嗎?
他不知道,他也不去反駁,他只是溫和地看着江雪如,她就似受到了極大的鼓勵,雙眼發亮。
莫澤餘移開視線,看向眼前她寫下的詩句,輕嘆了一口氣,他再擡起頭,樓道上的人已經不見了,目光沉了一瞬,他說:
“江小姐,日後你不用再來舞廳了。”
江雪如臉色煞白,怔然道:“為什麽?”
“我不喜歡你。”
他的話十分直白,挑破了她的那分心思,讓她面色潮紅,羞澀又難堪,明媚的雙眼裏瞬間溢滿了淚水。
他的神色依舊溫和,同往日裏沒有一絲區別,可江雪如卻覺得渾身冰涼,她看進他的眼中,那裏平淡如水,沒有一絲她想象中的愛慕。
江雪如瞬間覺得她再也無法待下去,維持着最後那一分驕傲站起身,眼神依舊透亮地看向莫澤餘:
“莫先生,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
莫澤餘點頭,他從不否認,可是:“江小姐,你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卻不該給別人帶來困擾。”
江雪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再去看他人眼神,難堪地跑出來舞廳,攔住一輛黃包車,捂着臉上車。
從江雪如站起身到轉身離開,莫澤餘臉上的神色都沒有一絲變化,他朝着樓道上看去,片刻,他斂下眼睑。
三個月,他該解決了吧。
莫澤餘站起身,餘光瞥到桌子上的紙,淡淡吩咐:“扔了。”
“是。”
莫二看着他上樓,在他身後,低嘆了一口氣。
莫澤餘走到二樓的時候,那間房門突然被打開,洛染出現在門口,她穿着胭脂紅的開叉旗袍,踩着青色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妝容,要出門的樣子。
莫澤餘腳步一頓,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微微一愣,洛染擡頭,目光詢問他。
莫澤餘也只是一時沖動罷了,他猜到了她要去見誰,卻下意識地拉住了她,洛染撩了撩自己的燙發,含着一分笑:
“二爺?”
莫澤餘明知故問:“要出去?”
“鄭先生約了我幾次,總該給他一個面子。”
原來不是顧淮生。
莫澤餘眼底微松,拉着她的手卻是一緊,洛染淡淡擡眉,就聽見他平淡的聲音:
“鄭先生不是好人。”
洛染先是驚詫,意外地看向莫澤餘,随後又輕笑出聲,在這江城,最兇惡的人便是眼前這人了,偏生他能毫無異樣地說出“他不是好人”的話。
莫澤餘知道她在笑什麽,輕勾了下嘴角,牽着她的手,帶着她朝樓上走去。
洛染依順地跟着他,說到底,他才是她老板。
莫澤餘一邊走,一邊用平淡的聲音說着:“鄭先生發妻死後,雖然并未娶妻,可是外面卻有數不清的情人。”
頓了一下,似乎怕她不信,又說道:“在你來之前,舞廳有一位歌星,她和鄭先生私交甚好。”
這時候用“私交甚好”一詞,洛染忍不住地露出一分笑意。
莫澤餘知道她是信了,便沒有多說鄭先生的事,反而說:“只要你不願,別人約你,你大可全部推辭。”
洛染笑:“二爺不需要我掙錢了嗎?”
到了書房,兩人坐在沙發上,聽見她的話,莫澤餘輕搖頭笑了笑,擡起手,刮過她的鼻尖:
“你掙得已經夠多了。”
舞廳雖掙錢,可他卻不是賴它生存,更何況,她不掙,又如何,一個閑人,他養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沒法加更呀,而且這個世界好難呀
顧淮生很好,但是莫澤餘其實也不錯啦
還有米兒讀者的事情,她說她全訂了,可我當時查出來的訂閱率真的不足10%,昨天她看見了标題,來補分了,她應該是真的不懂晉江的規則
只要不打負分,是不是全訂,你們都是小天使!!!!
好了,小天使們不要管這事了,其實只要不是惡意刷負,一個不滿的負分,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吧(不!我不可以!)
最近晉江查的嚴,車你們別想了,昨天有小夥伴寫接吻,不過二十個字,都被鎖了,別說法式濕吻了,就是蜻蜓點水都沒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