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顧淮生看清眼前人, 眉頭一皺:“江雪如。”
他一手摟在洛染腰間, 沒有一絲放松,甚至呈現出一絲保護的姿态,洛染回過神來,眸光輕閃, 同樣看向眼前的女子。
洛染面上神色淡淡,瞥了一眼她,就斂下眉眼,靠在顧淮生懷裏, 似因被人撞到而有些不耐,只是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暗光。
女主, 江雪如, 倒是比意料中出現得要早。
江雪如臉色微紅,不是因為羞澀, 而是因為憤怒, 她一手提着洋氣的小包, 抿唇看向洛染。
顧淮生微眯眼, 側身擋住她的目光:“你怎麽在這兒?”
顧淮生瞥了一眼自己懷中的女人, 并不想讓洛染和她撞上,他與江雪如雖有婚約, 不過只有兒時的情誼在罷了,江雪如不喜歡這婚約,他又怎會喜歡這別人指手畫腳的婚約?
江雪如見他護着洛染的姿态,心中憤怒, 倒不是她喜歡他,而是如今他們還有着婚約,他卻堂而皇之地擁着其他女人,江雪如心中對顧淮生越發不喜,她周身安靜下來,身上透着一股自信,是現時先進女性獨有的自信,她深吸了一口氣:
“顧淮生,我們還有婚約在身,雖然我很讨厭這個婚約,但在解除婚約之前,請你自重。”
說話時,她看了一眼洛染,精致的妝容,妖嬈的身段,眉眼透着些許不耐,緊緊抿着嘴,江雪如微微一愣,随後迅速回神,眼底有些驕傲和遺憾,是對自己的驕傲,對洛染自甘堕落的遺憾,她鄭重地轉向顧淮生:
“顧淮生,我不能和你結婚。”
顧淮生因她看向洛染的眼神,面色微沉,此時再聽她的話,反而笑了出來,整個江城,論五官精致,怕是沒有一人比得上顧淮生,此時他一笑,聲色驚豔,卻也讓人瘆得慌,他一手摟着洛染,看向江雪如的眼神頗為玩味:
“為什麽?”
江雪如不曾思索,脫口而出:“因為我不愛你!”
顧淮生醇厚的嗓音低笑出聲,他看着江雪如斬釘截鐵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眸子中的神色徹底冷淡下來,就連他懷中的洛染也輕勾起唇角,顧淮生不想再費時間在她身上,移開視線到洛染身上,輕聲說道:
“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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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青園唱的戲,他想帶她去看看,今天難得的休息時間,他不想浪費。
洛染的眸光輕輕瞥向江雪如,又平淡移開,對着顧淮生應了一聲。
江雪如沒有想到他說走就走,想要伸手攔住他們,可顧淮生身後帶着的人根本沒有讓她靠近二人。
從遇到江雪如後,洛染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此時坐在車上,她低着眉,突然開口:
“顧爺,你這位未婚妻倒是意外的……幸福。”
最終,洛染還是用了“幸福”一詞來形容江雪如,在這個世人不幸、或即将淪陷的時期,毫無顧忌地沉溺在文字築起的世界裏,分不清真實和理想,意外的天真,不過是因為有旁人為她保駕護航罷了。
她追求愛情是錯的嗎?不,她沒有錯。
顧淮生等了很久,卻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顧淮生難得地頓了頓,沒有否認她的話,他遇見過很多人,而江雪如,的确是幸福的。
顧淮生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這江城最有名的女郎,是多人不惜千金為博取一笑的佳人,她是千嬌百媚的,也是平淡如水的,顧淮生從未看透她,卻也不由得心生憐惜,親吻在她的額頭:
“……都會好的。”
他目光深遠地看向窗外,似乎看見了這個時代的破敗和新生,滿目瘡痍,他在安慰着她,卻又不止在安慰她。他相信,一切都會好的,黑暗之後必定迎來黎明。
下午,青園
顧淮生在江城的地位無需多說,他帶着洛染坐在第一排,從南方來的名角的确名不虛傳,戲唱得極妙,眉眼精致,男生女相,洛染看得頗為入神。
只是擡手喝茶時,她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莫澤餘坐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另一邊,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從戲臺上移開視線,看向她,點了點頭。
顧淮生察覺她的停頓,同樣看見了莫澤餘,他雙眼微眯,今兒個倒是稀奇事較多,莫家二爺居然也出現在這青園?早年打打殺殺慣了,如今個,也要修身養性了?
可是,偏生早不來晚不來,挑了個今天,顧淮生輕扯開嘴角,将洛染摟進懷中,若無其事地問她:
“覺得如何?”
洛染笑得眉眼纏綿:“顧爺推薦的戲,自然是好看的。”
她随意恭維的話,顧淮生卻難得露了一分笑意,看戲的心思也收了幾分,放在懷中的女人身上。
另一邊
莫澤餘收回看戲的視線,擡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消一會兒,又抿了一口。
莫二看着他,神色莫名,再看到洛染的時候,他就有些明白二爺今天怎會想來看戲了。
二爺曾刀口上舔血,但也矜貴萬分,莫二看向他手中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心中微駭,不敢出聲提醒,只能偷偷打量着那邊打情罵俏的一對男女。
莫澤餘垂眸,這青園的茶不好喝,臺上唱的戲也不好看,不如他的舞廳女郎的一首歌來得好聽。
他從來都不愛看戲,曾經不喜歡,如今更不喜歡。
洛染回到舞廳時,已經很晚了,可是舞廳還是燈火通明,顧淮生親自送她回來的,車子開到街上時,他問過她,要不要去顧宅坐坐?
洛染拒絕了。
顧淮生便将她送了回來,舞廳門口,顧淮生沒有下車,在她下車的時候,突然出聲:“住在舞廳多有不便,你有沒有想過搬出來住?”
洛染動作一頓,不甚在意地說道:“這世道不太平,一人住在外面不安全。”
她又是拒絕了,顧淮生看着她的背影,坐在車裏,久久不語,神色不明。
時間一長,前面的司機問:“爺,回嗎?”
顧淮生捏了捏眉間,斂下情緒:“開車。”
他既然想要她,那麽有一事,必須要處理了。
洛染進了舞廳,就有侍應生告訴她,鄭先生來了一會兒,點她唱首歌,洛染看向舞臺左側的沙發,鄭先生已經年過三十,将近四十了,他有一妻子,卻因病去世,至今未娶。
洛染點點頭,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就上了舞臺,她站在燈光最明亮的地方,對着前方的話筒,姿态散漫,偶爾壓一下圓帽的帽檐,透過黑色的紗,一雙散媚含情的眸子淡淡瞥向下方。
鄭先生和莫澤餘多有合作,鄭先生這人兇惡,卻是道貌岸然慣了,洛染下臺後,他又讓人去請她。
洛染跟着侍應生走過去,坐在他邊上,鄭先生沒有貿然去摟她,他可是知道,身邊這女人剛從顧淮生車下下來,他對洛染雖有些想法,卻還不至于在這時候和顧淮生去争。
洛染細嫩的手指端着酒杯,陪着鄭先生喝了一杯酒,淺着笑意,兩人相談甚歡。
三樓的走廊上,有一人靠着欄杆,看着下面那人談笑風生、妩媚多姿、游刃有餘的樣子,便是兇名在外、發妻去世後,身邊不再沾人的鄭先生,目光也不由得緊緊跟着她,笑得開懷。
桌子上,鄭先生的手似乎無意識地掃過她白皙的手背,不過一瞬,她若無其事地擡手撫了撫燙發,樓上的人面上似乎添了一分寒意,轉瞬即逝,莫二以為自己看錯了,下一刻,莫二眼前的男人轉身走進書房,就在莫二以為此事過去了時,聽見他的聲音:
“叫她上來。”
沒有提名字,但是莫二也知道是叫誰。
侍應生找到洛染所在的沙發處,鄭先生被人打攪,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洛染也擡眸看去,就見那人說:“洛姐,二爺請你上去。”
洛染一頓,有些歉意地看向鄭先生:“鄭先生,失陪了。”
鄭先生也不敢攔人:“無妨,天也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洛染笑:“鄭先生慢走。”
侍應生還在等着,洛染說完,就拿起桌子上的手套轉身跟着他上了樓梯,她一身時髦洋裝,脊背挺得筆直,玲珑的身段愈顯妖嬈,舞廳中有一半以上的男人目光緊随着她。
鄭先生在背後搖了搖頭,先是顧淮生,後是莫澤餘,看來這佳人,他是無望了。
洛染獨自進的書房,無視了莫二複雜的眼神,莫澤餘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在等着她,朝着自己身邊示意,讓她坐下。
洛染坐在他身邊,她穿着洋裙,細白的長腿上是一層薄薄的黑色絲襪,那頂圓帽被她取下,放在沙發上,右手中拿着的白色手套一并放了上去。
她雙腿交疊着,不注意間,絲襪勾上了面前的茶幾,瞬間勾了絲,破了一個洞,她不在意地伸手撫了撫,細白的手指和黑色絲襪放在一起,格外的旖旎。
莫澤餘一直沒有說話,卻在此時拿起她的手,放在手裏,不知有意無意,指腹一點點地擦過她的手背。
依舊是洛染先開口:“二爺找我有事?”
莫澤餘沉默了片刻:“今天玩得開心嗎?”
洛染的另一只手撫了撫發絲,想着今天遇到的那個人,笑意淡了一些:“開心。”
莫澤餘将她神色看在眼裏,捏了捏她的手,神色似有些溫和:“遇到什麽事了?”
兩人其實并不熟悉,但是對于這般相處倒是沒有一絲不适,洛染似乎有些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極輕:“我今天遇到江小姐了。”
莫澤餘自然知道江小姐是誰,一頓,換了一個話題:“有想要的嗎?”
似乎是她說有,便送她一樣。
洛染輕輕地笑了:“有啊,但是沒人給得了。”
莫澤餘看向她,她笑得很淡,莫澤餘突然笑了:“總要試試的,阿染想要什麽呢?”
洛染阖了眸子:“幸福……”她的尾音輕了下去:“……就像江小姐那般的幸福。”
莫澤餘的笑意淡了,最後消失了,他看着眼前阖上眼眸,萬分精致的女子,單手摟着她,任由她似乎睡着了去,良久,安靜的屋中似乎響起一聲輕嘆。
世人總想要沒有的東西,誰都不例外。誠然她所說,她想要的,沒人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