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榕筝之心
我喚做“榕筝”,是自幼便跟在淩薇小姐身邊的丫頭,雖說身份是大丫鬟,可卻
一直被淩薇小姐當做姊妹一般對待。
我的武功源自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受恩于裴老先生甚多,他囑咐我此生
萬萬不能負的,便是裴家的恩情。
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在裴府見到淩薇小姐,她的眼眸中還透着不解和驚慌
。
那時的她還未歷經過那樣多的磨難,還只是個單純的小女孩。
裴老先生便命我今後都要跟着淩薇小姐,除了吃飯在一起,練武在一起,
生死也要在一起。
淩薇小姐跟着裴老先生同商隊一起穿梭往來于各個國家,遇到了各種危險
阻礙,在這一次次的磨練中,她逐漸成為一個機智、堅強的女子。
記得有一次,我們行走在荒涼的山中,這裏的地勢險峻,因而走得愈發小
心,不知行了多久,似是迷失了方向,對于行走經驗如此豐富的裴老先生和
管家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可當時的狀況便是:無論如何似乎都繞
不出去。
裴老先生命一衆人等先在原地休整,待看清前路再出發。
Advertisement
山中突然騰起很盛的山霧。
等了許久,霧不見消散,反而越來越濃郁。
聽聞四周有聲響,不知是人還是猛獸。對付猛獸的經驗,商隊還是十分
豐富的。
可身前出現高大異常的怪人之時,在場之人全部驚呆了,他們從未見過
這般怪異的物種。
手中的刀劍此刻看上去,活生生像極了小孩子手中的木劍,不具任何殺
傷力,反而更加凸顯自己的滑稽。
如此一來,商隊便徹底陷入了困境,只能任由自己被巨大的手掌拖走。
當時并不知道該用何方法自救,只覺得萬不能被帶回巨人的老巢,到時
候怕只能為魚肉,被宰割在刀俎之下了。
大家各自想着辦法,裴老先生突然想起自己的行囊方才被打落了,可衣
服夾層中還藏着一道火折子,他不知為何,腦海中會閃現過“火”這個字。
幽暗的山林,似是容易令人想到光明與炙熱。
淩薇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竟先外公一步成功拿出了火折子,并将其
點着,扔向了不遠處的草叢,淩薇想讓折子将枯草點燃,只是抱了僥幸心理
,這林間過于潮濕,那火折能不偏不倚正落在枯草上,将其點燃嗎?
興許是命不該絕,火折子将枯草點着,見到火光的一瞬,原本捏着淩薇
的巨人突然一反方才之态,将淩薇甩了出去。
淩薇重重撞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上,只覺得骨頭快要散架了一般。
裴老先生一不做二不休,照着淩薇的做法做了一遍,火折子将方才的火
蔓延得更大,巨人們看見火,似乎都非常恐懼,便紛紛将手中捏着的人甩出
了很遠。
看着無堅不摧的巨人竟然會因為一團烈火而慌了神,四處逃竄。
迅速散去的身影,瞬間無了蹤影。
衆人驚魂未定,也顧不得雅與不雅,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裴老先生
依舊是其中最淡定的一個,緩緩道“沒料到,古籍裏記載的竟是真的。”
此語一出,衆人面面相觑,好奇其中原委,靜待着裴老先生講解。
略微低沉的嗓音,訴說着那古老卻也神秘的故事。
古籍中記載了一種巨人族喚作“雨師”。
雨師身材高大,講話聲音洪亮,這一族部落中擔任的是水神的祭司角色
,與風神、火神并列。在事前大洪水之前,雨師就會出現在附近了。雨師的
圖騰是夔,是一種牛首龍身的水獸。古籍有雲:“其狀如牛,蒼色無角,一足
能走,出入水即風雨,目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名曰夔。黃帝殺之,取皮以
冒鼓,聲聞五百裏。”
民間所傳的大人國,則是雨師的另一個分支,關于它的傳言數不勝數:“
大人國在它的北面,那裏的人身材高大,正坐在船上撐船。”“蓬萊山在海中
。大人之市在海中。”“有座波谷山,有個大人國就在這山裏。有大人做買賣
的集市,就在叫做大人堂的山上。有一個大人正蹲在上面,張開他的兩只手
臂。”“有一種人名叫大人。有個大人國,這裏的人姓厘,吃黃米。有一種大
青蛇,黃色的腦袋,能吞食大鹿。”
這樣的故事也在鄰國發生,荀國進攻周國,攻克會州,得到了一節很大
的骨骼,要用一輛車專門裝它。荀王派使者到桑國訪問,順便讓使者請教書
聖孔思這節骨頭是什麽骨頭。孔思回答:“當年一個古國的王召集衆多部落首
領在會州開會的時候,有位號稱防風的部落首領遲到被殺。屍體被肢解,用
他的一節骨頭要裝一輛車。使者問“那些神都是誰?”孔思回答:“大山河流是
天下最主要的組成部分,這些首領就是統禦山川河流的主宰,社稷的主宰是
公候,他們都受到王的管制。”使者又問:“那個號稱防風的神主宰的是哪裏
?”孔思回答:“就是現在兩國之間的那座山。”
“倘若故事記載屬實,那我們現在遇到的究竟是哪一個分支呢?”阿權聞
言疑惑道。
“自古水火不相容也。”淩薇鎮定地說了句。
雨師是每逢洪水一定會出現,相當于執掌水的神明,如此一來,怕火便
也是正常的。
在人們的基本認知裏,世間似乎只存在如我們這般的芸芸之輩,不願意
去探究甚至是相信還存在着許多我們目前并不能理解或者不願意去理解的生
命存在。
經歷過這次事件,我更加确定,淩薇小姐天生便是适合行走江湖的。
倘若這是一場巧合的話,那還有一件事情也讓衆人對她徹底信服。
一場風雪過後,商隊無法按照預期到達補給的客棧,雪停後在雪地中艱
難地行走。
衆人因是習武之人,倒是可以堅持,可就在此刻,突然出現了許多外形
怪異的蟲蟻,密密麻麻的,還帶着翅膀,只要接觸到人,便會奇痛難忍,商
隊中已有幾人吃了虧。
說也奇怪,大風吹動得那樣劇烈,人向前行走都覺得困難,這奇怪的蟲
子卻能逆風而行。
裴老先生只得命令衆人用自己随身攜帶的布料将自己□□在外的皮膚護住
,誰知那蟲子竟還會使勁向衣服裏鑽。
一般蟲蟻是極其怕火的,可火折子此刻卻絲毫也不起作用。
龐然大物對于小小的火苗唯恐避之不及,渺小的蟲蟻卻沖着火光而去,
竟有一種向死而生的勇氣。
好不容易遇到了破舊的廟宇,衆人狼狽地躲了進去。
可廟宇因過于破舊,四處漏風,寒冷的風并不可怕,那令人心生畏懼的
蟲蟻卻拼命尋找着可以進入的縫隙向內湧來。
“裴老,這樣下去怕不是辦法,我們畢竟不能同那樣渺小的蟲蟻拼刀劍。
”說話的是經驗豐富的權叔。
“這東西太厲害,不怕火,能在風雪中飛行,想來必定也是不怕水
的......”裴老少有的微微蹙眉。
“不如躲進黑暗之處。”淩薇突然冒出的一句,令衆人看向她。
“淩薇,你可是有了什麽發現?”裴老由上次事件,依然對這個外孫女刮
目相看,現如今她竟仍能這般理智,一個少不經事的姑娘,難得。
“我只是猜想,不怕火,自然也是不怕光的,那便從反面來考慮,覺得可
以一試。”
淩薇的建議,竟真給衆人帶來的生機,衆人将所有能透進光的窗子全部
封住,好在随身攜帶的材料還算齊全,果然,聽不到蟲蟻的蜂擁聲。
後來,淩薇小姐查閱了古籍,才知道此番遇到的,是一種喚作“傀儡蟻”
的蟲子,螞蟻返回樹冠蟻穴前,經過一種散發着迷人香氣的植物時會被感染
,其行為從此就會受到植物的控制。植物在螞蟻體內不斷生長,并釋放出迷
幻物質影響螞蟻的行為,使其成為“傀儡蟻”。一些“傀儡蟻”從此離開自己所
在的蟻群,獨自在外流浪,尋找新鮮的樹葉。
被植物控制的“傀儡蟻”從此不再有自己的行為和生活,而它們生命的最
後階段也是最痛苦、最恐怖的。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時辰內,“傀儡蟻”會爬向
自己所處樹葉的下方,用下颚死死地咬住樹葉的中央葉脈,從而将自己困死
于樹葉之上,同時寄生的植物也被鎖定于樹葉之上,這片樹葉便成為了“螞蟻
墳墓”。
這種植物非常獨特。
當植物的種子從空中落到螞蟻身上時,或它們在地面上相遇時,螞蟻開
始被控制。一旦附到螞蟻身上後,種子進入螞蟻的體內,開始在其體內生長
。大約七日後,由植物釋放的迷幻物質會導致螞蟻迷失方向,并在死亡前的
最後時刻咬住葉脈或其他植物。
人們還發現,這些螞蟻死亡的地點,通常擁有适合植物生長的最理想環
境。螞蟻死亡後,植物種子開始從頭部慢慢發出萌芽,并結出更多的種子。
在夜間,這些種子被釋放到地面上去控制更多的螞蟻。
植物在結出種子後,如果在第一天控制螞蟻失敗,那麽植物便會慢慢結
出一個二級種子,當有螞蟻經過時,它們會立即抓住機會附到螞蟻身上。
被控制後的“傀儡蟻”行為變得異常瘋狂,故而是一行人看到的樣子。
淩薇小姐在裴府的聲望逐日增高,不管年女老少,對于她所說皆是畢恭
畢敬地聽從。
在北境的日子,每日皆要習武,聽上去枯燥無趣,可只要是不習武,便
是當真處在仙境。
北境的風光遼闊而灑脫,我同淩薇小姐皆是愛馬之人,我們總是相約在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駕着裴老先生從遼國買回來的烈馬,盡情馳騁在空曠
的野外,這裏雖是人員混雜,可卻因為南來北往的混居而顯得更加包容和融
合。
淩薇小姐因為老爺的意外身亡,不得不跟随夫人踏上返回帝都之路,吸
引她的并不是國公府的奢華富足,而是其父之死的真正原因。
跟随着淩薇小姐住進了看似繁華融合的大宅院,卻自此過上了每日行走
在懸崖邊上的日子。
淩薇小姐的睡眠一日不如一日,看着她心力交瘁的模樣,真得為她心疼
。
好在,後來有了陵王殿下。
那一日我們前往北境途中,受到了一系列特別照顧,才知道原來有人将
小姐這般記挂在心上,看見小姐的反應,我才明白,二人之間實則是兩情相
悅。
對于淩薇小姐來說,擁有一個如此知冷暖的男子在身邊,是上天的眷顧
,我想,一定是老爺不放心小姐,才佑其尋到了這樣的姻緣。
那一日,小姐不顧一切地前去替陵王殿下解圍,我便知道:二人今生怕
是分不開了。
我羨慕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那樣恰到好處。
我不知此生自己是否有幸遇到一個也這般知我之人,卻不料,那一日竟
遇見了他!
他喚作“風尋”,似風一般灑脫利落的男子,不知為何,他靜靜地立在那
裏,我便覺得呼吸有些急促,卻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淩薇小姐打趣說
我是得了她的真傳。
淩薇小姐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總是命我去同風尋轉述她的吩咐,這
次倒也奇了,我竟不那般抵觸,反而有些盼望每日同他的短暫相見。
從前聽淩薇小姐講述了那樣多凄美的故事,雖感動卻并不心悸,如今,
自己仿佛被蠱惑了一般,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唇邊是隐不去的笑
意。
興許正如淩薇小姐所言“帝都皇城是我們墜入漩渦的開始,卻也是我們遇
見世間最美好之物之地。”
在這裏,遇到了先前從未去奢求之人,收獲了幸福,也便收獲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