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俏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中滾來滾去,便欲奪眶而出。
忽聽得林外一人縱聲長吟:“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高吟聲中,一人走進林來。蕭中慧看去,正是昨晚在客店中見到的那個少年書生袁冠南,自己這副窘狀又多了一人瞧見,更加難受,心中一急,眼淚便如珍珠斷線般滾了下來。
卓天雄手按鴛鴦雙刀,厲聲道:“姓袁的,這對刀便在這裏,有本事不妨來拿去。你裝腔作勢,瞞得過別人,可趁早別在卓天雄眼前現世。”說着雙刀平平一擊,铮的一響,聲振林梢。
袁冠南右手提着一支毛筆,左手平持一只墨盒,說道:“在下詩興忽來,意欲在樹上題詩一首,閣下大呼小叫,未免掃人清興。”說着東張西望,似在尋覓題詩之處。卓天雄早瞧出他身有武功,見他如此好整以暇,怕他身負絕藝,倒也不敢輕敵,将雙刀還入刀鞘,交給周威信,鐵棒一頓,喝道:“你要題詩,便題在我瞎子的長衫上吧!”說着揮動鐵棒,往袁冠南腦後擊去。
蕭中慧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叫道:“別打!”她見袁冠南文绉绉手無縛雞之力,這一棒打上去,還不将他砸得腦漿迸裂?哪知袁冠南頭一低,叫聲:“啊喲!”從鐵棒下鑽過,說道:“姑娘叫你別打,怎不聽話?”
卓天雄回過鐵棒,平腰橫掃。袁冠南撲地向前一跌,鐵棒剛好從頭頂掠過。卓天雄喝道:“這一下不錯!”左手成掌劈出。袁冠南含胸沉肩,毛筆在墨盒中一蘸,往他手腕上點去。兩人數招一過,蕭中慧暗暗驚異:“這書生原來有一身武功,這一次我可走了眼啦。”但見他身形飄動,東閃西避,卓天雄的鐵棒始終打不到他。她暗自禱祝:“老天爺生眼睛,保佑這書生得勝,讓他助我脫困。”
林玉龍喝彩道:“秀才相公,瞧不出你武功還這樣強,快殺了這瞎子,解開我們穴道。”任飛燕道:“你這不是一廂情願嗎?我瞧這小秀才未必便是老瞎子對手。”林玉龍喝道:“臭婆娘,盡說不吉利話,你懂得什麽?”任飛燕道:“嘿,我瞧得見他們動手,你瞧見麽?”原來她面對卓袁兩人,林玉龍卻是背向。林玉龍道:“瞧得見便又怎地?我聽那瞎子的鐵棒亂揮,一味呼呼風響,全不管事。”任飛燕啐了一口,道:“不管事,不管事!哼,他可點得你動彈不得。”林玉龍道:“那你呢?你倒動給我瞧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吵越兇,苦于身子轉動不得,否則早又相互拳腳交加。任飛燕氣忿不過,一口唾液向丈夫吐了過去。林玉龍無法閃避,眼睜睜地任那唾沫飛過來黏在自己鼻梁正中,當即波的一聲,也吐了一口唾沫過去。夫妻倆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吐得滿頭滿臉都是唾沫。
蕭中慧見他夫妻身在危難之中,兀自不停吵鬧,又好氣,又好笑,斜目再瞧袁卓二人時,不由得芳心暗驚,但見袁冠南不住倒退,似乎已非卓天雄敵手,心道:“但願他這是裝腔作勢,故意戲弄老瞎子,其實并非真敗!”
可是事與願違,卓天雄的武功,其實比袁冠南高出頗多。初時卓天雄見他以毛筆與墨盒作武器,心想他如此有恃無恐,定有驚人藝業,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強攻,待得試了幾招,見他身法雖快,終究稚嫩,而毛筆的招數之中更無異狀,當下鐵棒橫掃直砸,使出“呼延十八鞭”中的精妙家數。袁冠南沒料到竟遇上如此厲害對手,手裏又沒武器,立時左支右绌,疊遇險着,不由得暗暗叫苦:“我忒也托大,把這假瞎子瞧得小了,哪知他竟是這等硬手?”眼見鐵棒斜斜砸來,忙縮肩閃避。卓天雄叫聲:“躺下!”鐵棒翻起,打中了袁冠南左腿。蕭中慧心中怦的一跳,叫道:“啊喲!”
袁冠南強自支撐,腳步略一踉跄,退出三步,卻不跌倒,知道今日之事兇險萬狀,腿上既已受傷,便欲全身退走,亦已不能,情急智生,叫道:“好啊!小爺有好生之德,不願用這‘腐骨穿心膏’。你既無禮,說不得,只好叫你嘗嘗滋味。”說着将毛筆在墨盒中蘸得飽飽的,提筆往卓天雄臉上抹去。卓天雄聽得“腐骨穿心膏”五字,吃了一驚,叫道:“且住!五毒聖姑是你何人?”
五毒聖姑是貴州安香堡出名的女魔頭,武林中聞名喪膽,她所使的毒藥之中,尤以“腐骨穿心膏”最為馳名,據說只要肌膚略沾半分,十二個時辰爛肉見骨,二十四個時辰毒血攻心,天下無藥可救。袁冠南數年前曾聽人說過,當時也不在意,這時給卓天雄逼得無法,信口胡吹,見他一聽之下,立時臉色大變,心下暗喜,說道:“五毒聖姑是我姑母,你問她怎的?”卓天雄将信将疑,說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來難為你,快給我走吧。”袁冠南冷笑道:“你打了我一棒,難道就此了局?”說着走上兩步。卓天雄望着他左手所端的墨盒,如見蛇蠍,心想:“毛筆墨盒原本不能用作武器,他如此跟我相鬥,其中定有古怪。”見他上前,不自禁地退了兩步。他哪知袁冠南倜傥自喜,仗着武功了得,往往空手制勝,手拿筆墨,只不過意示閑暇,今日撞到卓天雄如此紮手的人物,心中其實早已叫苦不疊,不知幾十遍地在自罵該死了。
袁冠南又走上兩步,說道:“我姑母武功又不怎樣,也不過會配制一些兒毒藥,你又何必吓成這樣?”見卓天雄遲遲疑疑地又退了一步,突然轉身,向左一閃,欺到周威信身畔,提起毛筆,便往他雙眼抹去。周威信大駭,舉臂來格。袁冠南手肘一撞,墨盒交在右手,左手探出,已将鴛鴦雙刀搶過。卓天雄大吃一驚,心想皇上命我來迎接寶刀進京,如給這小子奪去,那是多大罪名?縱然冒犯五毒聖姑,可也說不得了,當下飛身來搶,右掌斜劈袁冠南肩頭,左手五指成爪,往鴛鴦雙刀抓落。
袁冠南早防到這一着,自知硬搶硬奪,必敗無疑,提起毛筆,對準他左手一抹,跟着便哈哈大笑。卓天雄猛覺手背上一涼,一驚之下,見手背上已給濃濃地抹了一大條墨痕,從前聽人所說五毒聖姑如何害人慘死的話,霎時間在腦中閃過,不由得全身大震。他五根手指雖已碰到雙刀的刀鞘,竟抓不下去,一呆之下,越想越怕,大叫一聲,飛奔出林。周威信見師伯尚且如此,哪裏還敢逗留,跟在卓天雄後面沖了出去。
袁冠南暗叫:“慚愧!”生怕卓天雄察覺真相,重行追來,不敢在林中多耽,拿起鴛鴦雙刀,轉身便行。林玉龍叫道:“喂,小秀才,你怎不給我們解開穴道?”袁冠南道:“過了六個時辰,穴道自解。”蕭中慧大急,叫道:“再等六個時辰,人也死了。”袁冠南笑道:“別心急,死不了!”蕭中慧嗔道:“好,壞書生!下次你別撞在我手裏。”袁冠南想起卓天雄棒擊自己之時,這姑娘曾出言阻止,良心倒好,但她三人顯然也是為了鴛鴦刀而來,若給他們解開穴道,只怕又起枝節,微一沉吟,從地下撿起兩塊小石子,右手揮動,兩塊石子先後飛出,分擊林任夫婦穴道,雖相隔數丈,認穴之準,仍不爽分毫,兩人受封的穴道立時便解開了。
林任夫婦各自積着滿腔怒火,穴道一解,提着半截單刀,登時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袁冠南再擲出一枚石子,擊中蕭中慧腰間的“京門穴”。蕭中慧“啊”的一聲,從馬上倒摔下來,橫卧在地,雙目緊閉,一動也不動了。袁冠南吃了一驚,自忖這枚石子并未打錯穴道,如何竟會傷了她?忙走近身去,彎腰看時,見她臉色有異,似乎呼吸也沒有了。袁冠南這一下更加心驚,問道:“姑娘,你怎麽啦?”伸手去探她鼻息。蕭中慧突然大叫一聲,翻身躍起,從他手中搶過了短刃的鴦刀,偷襲得手,不敢再轉長刀的念頭,格格一笑,轉身便逃。
林玉龍叫道:“啊,鴛鴦刀!”任飛燕從地下抱起孩子,叫道:“快追!”兩人向蕭中慧追去。袁冠南罵道:“好丫頭,恩将仇報!”提氣疾追,但他左腿中了卓天雄一棒,傷勢不輕,一跷一拐,輕功只剩下五成,眼看蕭林任三人向西北荒山疾馳而去,竟追趕不上,但想鴛鴦刀少了一把,不能成為鴛鴦,腿上雖痛,仍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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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二十餘裏,地勢越來越荒涼,他奔上一個高岡,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