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頭說道:“不成!”她求得急了,蕭半和便道:“你問你大媽去,問你媽媽去。”蕭半和有兩位夫人,大夫人姓袁,二夫人姓楊。中慧是楊夫人所生,可是袁夫人對她十分疼愛,當她便如是自己親生女兒一般。楊夫人說不能去,中慧還可撒嬌,還可整天說非去不可,但袁夫人一說不能去,中慧便不敢辯駁。這位袁夫人對她很慈和,但神色間自有一股威嚴,她從小便不敢對大媽的話有半點違拗。
然而搶奪寶刀啊,又兇險,又奇妙,這可多麽有趣!蕭中慧一想到,無論如何按捺不住,終于在一天半夜裏,留了個字條給爹爹、大媽和媽媽,偷偷牽了一匹馬,便離開了晉陽。她遇到了要去給爹爹拜壽的太岳四俠,覺得天下英雄好漢,武功也不過如此;她再聽到了镖師們的說話,更覺得要劫奪鴛鴦刀,似乎也不是什麽大大的難事。
她轉過身來,要待回房,再慢慢盤算如何向镖隊動手,只跨出兩步,突然之間,隔着天井的對面房中傳出當的一聲響,這是她從小就聽慣了的兵刃撞擊聲。她心中一驚:“啊喲,不好!人家瞧見我啦!”卻聽得一人罵道:“當真動手麽?”一個女子聲音叫道:“那還跟你客氣?”但聽得乒乒乓乓之聲不絕,打得甚是激烈,還夾雜一個嬰兒的大聲哭叫。對面房中窗格上顯出兩個黑影,一男一女,每人各執一柄單刀,縱橫揮霍,拚命砍殺。
這麽一打,客店中登時大亂。只聽得周總镖頭喝道:“大夥兒別出去,各人戒備,守住镖車,小心歹人調虎離山之計。”蕭中慧一聽,心想:“這般不要性命的拚鬥,哪裏是調虎離山的假打?只可惜他不出來瞧瞧,否則倒真是盜刀的良機。”再瞧那兩個黑影時,女的顯已力乏,不住倒退,那男的卻步步進逼,毫不放松。她俠義之心登起,心想:“這惡賊好生無禮,夤夜搶入女子房中,橫施強暴,這抱不平豈可不打?”待要沖進去助那女子,但轉念一想:“不好!我一出手,不免露了行藏,若讓那些镖師瞧見了,再下手盜刀便不容易。”強忍怒氣,只聽得兵刃相擊之聲漸緩,男女兩人破口大罵起來,說的是魯南土語,蕭中慧倒有一大半不懂。
她聽了一會,煩躁起來,正要回房,忽聽得呀的一聲,東邊一間客房的板門推開,出來一個少年書生。只聽他朗聲說道:“兩位何事争吵?有話好好分辨道理,何以動刀動槍?”他一面說,一面走到男女兩人窗下,似要勸解。蕭中慧心道:“那惡徒如此兇蠻,誰來跟你講理?”只聽得那房中兵刃相交之聲又起,小兒啼哭之聲越來越響,驀地裏一粒彈丸從窗格中飛出,啪的一聲,正好将那書生的帽子打落在地。那書生叫道:“啊喲,不好!”接着喃喃自言自語:“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還是明哲保身要緊。”說着慢慢踱回房去。
蕭中慧既覺好笑,又為那女子着急,心想那惡賊肆無忌憚,這女子非吃大虧不可。但這時那房中鬥毆之聲已息,客店中登時靜了下來。蕭中慧心下琢磨:“爹爹常說,行事當分輕重緩急,眼前盜刀要緊,只好讓那兇徒無法無天。”回到房中,關上了門,躺在炕上,尋思如何盜劫寶刀:“這镖隊的人可真不少,我一個人怎對付得了?本該連夜趕回晉陽,去跟爹爹說知,讓他來調兵遣将。可是若我用計将刀盜來,雙手捧給爹爹,豈不更妙?”想到得意之處,左邊臉頰上那個酒窩兒深深陷了進去。可是用什麽計呢?她自幼得爹爹調教,武功不弱。但說到用計,咱們的蕭姑娘可不大在行,肚裏計策不算多,簡直可以說不大有。
她躺在炕上,想得頭也痛了,雖想出了五六個法兒,但仔細一琢磨,竟沒一條管用。矇矇眬眬間眼皮重了起來,靜夜之中,忽聽得篤、篤、篤……一聲一聲自遠而近地響着,有人以鐵杖敲擊街上石板,一路行來,顯是個盲人。
敲擊聲響到客店之前,戛然而止,接着那鐵杖便在店門上突、突、突地敲響,跟着是店小二開門聲、呵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哀求着要一間店房。店小二要他先給錢,那老瞎子給了錢,可是還差着兩吊。于是推拒聲、祈懇聲、店小二罵人的污言穢語,一句一句傳入蕭中慧耳裏。
她越聽越覺那盲人可憐,翻身坐起,在包袱中拿了一小錠銀子,開門出去,卻見那書生已在指手畫腳、之乎者也地跟店小二理論,看來他雖要明哲保身,仍不免喜歡多管閑事。只聽他說道:“小二哥,敬老恤貧,乃是美德,差這兩吊錢,你就給他墊了,也就完啦。”店小二怒道:“相公的話倒說得好聽,你既好心,那你便給他墊了啊。”那書生道:“你這話又不對了。想我是行旅之人,盤纏帶得不多,寶店的價錢又大得吓人,倘若随便出手,轉眼間便如夫子之厄于陳蔡了。因此,所以,還是小二哥少收兩吊錢吧。”
蕭中慧噗哧一笑,叫道:“喂,小二哥,這錢我給墊了,接着!”店小二一擡頭,只見白光一閃,一塊碎銀飛了過來,忙伸手去接。他這雙手銀子是接慣了的,可說百不失一,這般空中飛來的銀子,這次卻是生平破題兒頭一遭來接,不免少了習練,噗的一聲,那塊銀子已打中他胸口,雖說是銀子,來者不拒,但打在身上不免也有點兒疼痛,忍不住“啊喲”一聲,叫了出來。
那書生道:“你瞧,人家年紀輕輕一位大姑娘,尚自如此好心。小二哥,你枉為男子漢,可差得遠了。”蕭中慧向他掃了一眼,見他長臉俊目,劍眉斜飛,容顏間英氣逼人,心中一跳,忙低下頭去。只聽那老瞎子道:“多謝相公好心,你給老瞎子付了房飯錢,當真多謝多謝,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瞎子記在心中,日後也好感恩報德。”那書生道:“小可姓袁名冠南,區區小事,何足挂齒?這房飯前,其實不是我代惠的。老丈你尊姓大名啊?”那老瞎子道:“我瞎子的賤名,叫做卓天雄。”
蕭中慧心中正自好笑:“這老瞎子當真眼盲心也盲,明明是我給的銀子,卻去多謝旁人。”突然間聽到“卓天雄”三字,心頭一震:“這名字好像聽見過的。那天爹爹和大媽似乎曾低聲說過這個名字,那時我剛好走過大媽房門口,爹爹和大媽一見到我,便住了口。但說不定是同名同姓,更許是音同字不同。爹爹怎能識得這老瞎子?”
袁冠南伴了卓天雄,随着店小二走到內院。經過蕭中慧身旁時,袁冠南突然躬身長揖,說道:“姑娘,你帶了很多銀子出來麽?”蕭中慧沒料到他竟會跟自己說話,臉上一紅,似還禮不似還禮地蹲了一蹲,說道:“怎麽?”袁冠南道:“小可見姑娘如此豪闊,意欲告貸幾兩盤纏之資!”蕭中慧更沒料到他居然會單刀直入地開口借錢,越加發窘,滿臉通紅,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呆了一呆,轉過臉去。那書生道:“好,既不肯借,那也不妨。待小可去打別人主意吧!”說着又是一揖,轉身回房。
蕭中慧心頭怦怦而跳,一時定不下神來,忽然之間,那邊房裏兵刃聲和喝罵聲又響了起來,砰的一聲大響,窗格飛開,一個壯漢手持單刀,從窗中躍出,左手中卻抱了個嬰兒。跟着一個少婦從窗裏追了出來,頭發散亂,舞刀叫罵:“快還我孩子,你抱他到哪裏去?”兩人一前一後,直沖出店房。蕭中慧見那少婦滿臉惶急之情,俠義之心再也難以抑制,心道:“這兇徒搶了她孩子,如此傷天害理,非伸手管一管不可!”忙回房取了雙刀,趕将出去。
遠遠聽見那少婦不住口地叫罵:“快放下孩子,半夜三更的,吓壞他啦!你這千刀萬剮的殺胚,吓壞了孩子,我……我……”蕭中慧循聲急追,不料這兇徒和少婦的輕身功夫均自不弱,直追出裏許,來到一處荒涼的墓地,才見兩人雙刀相交,正自惡鬥。那兇徒懷抱孩子,形勢不利,砍了幾刀,逼開少婦,即将孩子放在一塊青石之上,才回刀砍殺。蕭中慧停步站住,先瞧一瞧那兇徒的武功,但見他膂力強猛,刀法兇悍,那少婦邊打邊退,看來轉眼間便要傷在他刀下。蕭中慧提刀躍出,喝道:“惡賊,還不住手?”右手短刀使個虛式,左手長刀徑刺那兇徒胸膛。
那少婦見蕭中慧殺出,呆了一呆,心疼孩子,忙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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