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宰相千金
寧府遭受巨變不久,蕭月收到了宰相千金秦妍的邀請函。
蕭月不曾見過這個秦妍,就算是曾經陪爹爹去宰相府,也未曾見過。
秦妍卻寫信邀她夜裏去醉仙樓一見,不知是何意圖。現在蕭月什麽也不怕,坦蕩地應約前往。
寧府外雖然守衛森嚴,卻都是禁止寧王出入的兵卒,并不攔她。她獨自一人如約來到了醉仙樓,進了說好的雅間。奇怪的是,這間雅間,正是她和趙風起曾經住過的一間。
蕭月先到一步,在房裏等了片刻,一群人便如約而至。走在最前頭的女子,一身紫緞芙蓉紗裙,容貌豔麗,是個美人,但細看,其實她的臉有點大,下巴有點平,略失了美感。不過人無完人,她這個模子,就算是去選美,也是百裏挑一的好模子,細節倒不是那麽重要了。
也許是從一開始就失了好感,蕭月盡可能地找她的缺點,或許秦妍也是如此。這世界總有種人,一開始就看不對眼。她們就是如此。
秦妍坐到蕭月面前,盯着她看了許久,才道:“你是不是在想為何我會邀你來此?為何我會知道這間房?”
蕭月不卑不亢道:“沒錯。”
秦妍翩然一笑:“你曾經派人跟蹤風起,看到了我和他,你以為我就沒有安排人手,觀察你們嗎?”
蕭月道:“哦,那你觀察我們,看出了什麽來?”
秦妍冷冷道:“你別裝糊塗了,你和他的關系不淺,你到底是他的什麽人?”
“什麽人,我不想說。”
秦妍是個聰明人,沒硬逼對方回答,反而錯開話題,道:“你可知他為何會認識我?”
她沒說為何她會認識他,而是說為何他會認識她,可見曾經是趙風起主動找她的。蕭月不想不懂裝懂,搖頭道:“你邀我來此,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一切嗎?”
秦妍點了點頭:“是啊,我是想讓你知道,如今寧王失勢,寧府可什麽都沒有了。如今,你還能笑得出來麽!”
蕭月沒心沒肺地笑了笑:“爹爹失勢,但寧府上下,都很平安,這和幸福無關,為何笑不出來?你不是要告訴我他是怎麽認識你的麽,你怎麽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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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妍擺了擺手,道:“你別急,且聽我說下去。你可知道,秦府內的高手有多少,為何風起他能輕易地闖入秦府,偷了賬本。”
“賬本?”蕭月只知他盜走了宰相府裏的一樣重要物件,卻不知它竟是一本賬本。
秦妍解釋道:“是一本記錄了宦官奸臣貪污罪證的賬本。你肯定以為擁有它,幾乎可以號令群臣,其實不然。因賬本內涉及的人數太多,就算真的呈給皇上,皇上也不會整治所有官員,否則整個朝堂都大亂了,皇上只會先除去貪污最多最嚴重的官員。所以可以說擁有它,不能算能號令群臣。那麽,風起拿了這本賬本,為何最終能威脅到那些官員呢?”
蕭月搖頭,聽她一嘴一個風起,便覺頭疼。
秦妍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原來跟你爹比,實在是相差甚遠。也許生活在暖室裏的花朵,出了暖室,都帶些傻氣吧!”
蕭月不卑不亢地還擊:“那是哥疼我,爹爹疼我,像你這樣,怕是早失了單純之心了吧!看來,你哥和爹待你并不好。”
秦妍的丫鬟小環見她如此說話,立馬怒道:“你如何跟我們小姐說話的!”
蕭月身形未動,神情依舊,并不打算與丫頭們計較。
秦妍制止了沖動的手下,繼續對她道:“我實話告訴你吧,之前是風起主動來了宰相府,讓我們與他合作。原來他早就猜到,我們與寧王不和。雖然爹爹的職位能升得那麽快,寧王有一些功勞,所以我們表面與寧王親和,但是只要有你爹在,宰相的權利總是被寧王牽制。如今,你爹倒臺,就是我爹獨大。你爹應該也猜到了一旦自己失勢,将會有這種局面,但為了你,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所有。
“放心,沒有權利的寧王,我們不會對付他。畢竟他對我們秦家有恩嘛,但若你們要與我們作對,我們可不會放過你們。風起他為我們提供了這個周全的計劃,首先他順利地偷走了賬本,表面上是他用賬本威脅百官,實際是我們秦家暗中唆使百官彈劾你爹。你爹倒臺,我們獨大,趙家得以平反,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這中間,最為關鍵的一枚棋子,還是你啊!你對風起的感情,還有你爹對你的感情,是這計劃中最關鍵的地方。果然如風起所料,你為風起可以舍命,可你忘了,你爹為你也可舍命。說起來,一切的一切都是風起預謀好的,他算計着你,達成了他自己的目的……”
蕭月再也聽不下去,不肯相信,站起身,指着她道:“你說謊,他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敢說他沒有利用你?如果沒有,你爹為何會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
蕭月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話并不無道理。她現在才知道,為何皇上即使知道當年趙家的真相,也一直要保住寧王,因為梁帝明白,只有保住寧王,宰相的權利才能被分割。就像當年,漢武帝給了衛氏權利,還讓李氏崛起,這是以防衛氏一門獨攬朝政。但漢武帝一開始還是更相信衛氏一些,就像如今,梁帝更相信寧王一些。如今寧王一倒,宰相便真的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皇上也要忌憚幾分宰相的權利。
蕭月怎麽也沒想到趙風起會這樣利用她,他竟會如此待她,難道十多年的感情都不及他心中的仇恨嗎?蕭月對秦妍冷笑:“你對我說這麽多,我卻不知你到底是什麽目的,若是想讓我傷心,實在對不起,我和趙風起沒有任何關系,你怕是誤會了。不過你為何要誤會呢,難道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蕭月怎會看不出,秦妍對趙風起的心思呢?一口一個“風起”,說的多親切,好像真是十分熟悉呢!沒想到趙風起會對這樣的女子動感情,她真是看錯他了。
秦妍想發怒,但礙于自己的身份,不好發作。若不是她的手下看蕭月一直與趙風起親近,她也不會借機約蕭月出來一見,說這些話只是想讓蕭月永遠離開趙風起。
宰相府的初次相見,她欽佩于他的勇氣,夜裏于守衛森嚴處盜取賬本,她贊嘆他的武功了得,寧王如今失勢,她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秦妍覺得除了自己沒人再能配得上他。可曾經趙風起看着蕭月,流露出的神情,卻是對誰都不曾有過的。她容忍不了自己在意的人,竟在意着另外一個人。
秦妍突然大笑起來:“不,我不是誤會,既然你和風起再無瓜葛,這真是再好不過。你不傷心,這樣才好。我們大家都得利,不是麽!我來此,只是想警告你,切莫不自量力地尋我們報仇。寧王如今沒了勢力,我們想弄死你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我喜歡的男人,肯定會得到他,你若再纏着他,不是他會對你不客氣那麽簡單,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蕭月早已聽不下去,想要離開,秦妍的手下卻攔住了她,語氣不善道:“我們家小姐還沒說完,你走不得。”
蕭月心想,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們這群人能攔得住她麽,可看到秦妍帶來的這群侍衛都帶着武器,便明白她走不得。若在這裏打起來,她勢單力薄,未必能打得過,就算打得過,看秦妍氣焰嚣張的表情,想必她最終會落一個傷害宰相千金的罪名。如今她爹剛被皇帝囚禁,她若再闖禍,便沒人能救得了她和爹爹,只好又坐回座位上,聽秦妍繼續說下去。
秦妍得意一笑,眉眼鼻唇都是居高臨下的嚣張氣焰:“蕭月,你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後來被寧王找到,成了郡主。別以為你成了郡主,就能改變你十多年的土包子氣質,你真以為麻雀可以變成鳳凰嗎?那不過是騙騙小孩的,像你這樣的醜丫頭,就算受了上等的教育,還是麻雀,本質是變不了的。風起難道會放着我這個大小姐不要,要你這樣的鄉下土包子麽!也不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醜丫頭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說着,提手挑去了她臉上的面紗,面紗下一個暗紅色胎記尤為明顯。
蕭月知道她做的胎記有多醜,可是她并不在意,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才能看清他人的真心。自從臉上貼了這個胎記後,除了寧府內的人,除了與她有一樣遭遇的人,她沒有一個朋友,或許這就是現實,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現在她有些慶幸,幸好秦妍不知道她曾經是趙風起的妹妹。
秦妍繼續道:“命運果然還是不想你這只麻雀變成鳳凰。如今寧府失勢,你又被打回了麻雀。你跟着風起,能帶給他什麽。而我是宰相千金,爹爹唯一的女兒,和我在一起,權利金錢,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你若還是個識趣的人,就乖乖地給我離風起遠遠的。”語氣驟冷,變成威脅的口吻。
蕭月毫不在意地一笑,風輕雲淡道:“我會離我哥遠一點的,這點你不警告,我也會如此。”
秦妍震驚了下:“你說你哥?”
蕭月道:“你難道不知道嗎,趙風起曾經是我哥啊。我是他養大的,只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而已,你看他連我都利用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既然你這麽喜歡他,我衷心地祝福你。”
秦妍咬了咬唇,原來她是他妹妹,這也就能解釋為何他們之前會如此親近。想到這一層,秦妍微微一笑,對蕭月的語氣軟了下來:“既然如此,我今日便不打擾你了。”說着,帶人離去。
秦妍笑着走了出去,明顯心情大好,不像剛進來時擺着一張冷臉。
漸漸地,雅間裏只剩下蕭月一人。
蕭月這刻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她趴在桌子上,失聲哭泣。原來在衆人眼裏,他們不過就是兄妹。可這兄妹之情竟也如此脆弱,他到底還是利用了她,連這麽多年的感情都不顧了。
也許在他眼裏,她始終是一個外人,與他一點幹系也無。成為被利用的工具,是她活該。
一邊哭,一邊抹着眼淚,手不禁摸到了桌上的一樣東西——一個白瓷杯。杯子裏盛的不是水,卻是烈酒。曾經,他一直不允許她喝酒,可這次,她突然想大醉一場。
也許之前,他為她的死而醉酒,也只是裝的罷。裝的如此逼真,蕭月不禁佩服他的演技太過精湛。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何他連她也騙,他忍心嗎?回頭一想,他有什麽忍不了,他從小的心願就是為家父平反,利用她一個,全了他多年的心願,又有何不可,更何況她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
烈酒一杯杯下肚,她感覺人漸漸飄乎乎的,頭腦也越發不清醒,眼前的酒杯在眼前變成了六個,她還是執意要去拿杯子。可在桌上摸索了許久,仍是沒拿到,心裏一急,手邊碰倒了一樣東西,東西滾落到地上,發生沉重的“嘭”地一聲。她似乎清醒了下,知道是杯子碎了,想到還有酒壺,她伸手去拿酒壺。
拿到酒壺的手卻突然被人按住了,她不知道來人是誰。那人按得緊緊的,她抽不出手。此時,她已經醉了□□分,眼前的人變成了無數個晃動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人還是那樣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她嘴裏嘟囔着:“放手,給我酒,為何不讓我喝酒?你以為你是誰……這世上不讓我喝酒的,只有哥,只有哥,可他不要我了,因為我是他仇人的女兒……可他怎麽能夠這麽利用我,我哪裏做錯了……難道作為誰的女兒,是我能夠選擇的嗎……”
按着她小手的玄衣青年,看着她醉倒在自己的懷裏,聽着她不斷說着胡話,冰冷的指尖觸到她的臉頰,身子不禁一顫。她從未像今夜這般大醉過,第一次醉酒,竟是為了他。
他輕手輕腳地将她放于雅間的床上,想着明日她起來,應該不會記得今夜的事,她醉得太厲害了,是不會記得他曾經來過的。蕭月的身子剛觸到床榻,肚子一陣翻江倒滾,嘔地一聲将夜裏吃的東西都給吐了出來,很多都吐在了他身上。
青年看到沾在自己衣上的穢物,連眉頭也沒皺,好似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從容地從袖中抽住一張帕子,替她擦拭小嘴,看着她吐完然後沉沉睡去,才替她拖了鞋,給她蓋好被子,動作輕柔和緩。
或許在衆人眼裏,都以為他只将她當作妹妹,但只有他心裏清楚,有些東西早已經變了。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妹妹,或許在那刻,他對她的感情,便已經不一樣。
知道她粗心大意,不知如何照顧自己,知道她會誤會,會傷心,他怎麽能夠放心,他到底還是放不下她。可離開她,做出這樣傷她的舉動,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撫着她的額頭,輕嘆:“傻丫頭,我該拿你怎麽辦!離開我,你會得到幸福,不會再遇到危險。比起你的安危,我倒寧願你現在多吃些苦頭。”
蕭月呼呼大睡,這些話一句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