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間尤物
昏暗的屋子裏,未點一盞油燈,李宣坐于桌邊,緊緊抓着手中的折扇。
血從指間溢出,他卻沒有感覺,腦海中只有今日雨中的一幕。
當時的茂林已被狼群包圍,一個瘦小的人兒癱坐在地上,看着雄健的狼王,眼神卻毫無畏懼,澄澈明亮。他當時很想沖上去救她,可最終前去救她的卻是趙風起。
李宣的唇邊帶着絲苦笑,若不是想到她恨他,他又何故遲疑。遲疑的片刻,便再也沒有勇氣上前。有趙風起在,想必她不會有事。在她看不見他的地方,他呆立了許久——許久——
月明被人領着去前廳吃飯,剛邁進廳堂,便見趙風起、蒙蛏、金雁、李三叔幾人已經在了。
蒙蛏見到她,向她連連招手,她卻當作沒看見,在金雁和趙風起中間坐下。
金雁穿着一套紫色裙裝,裙上繡着朵朵沙漠玫瑰。她體态妖嬈,長着一副杏子臉,眼角微微上翹,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拿着一把美人團扇,簡直就是一人間尤物。
許是看在座的只有月明一個女孩,金雁對月明格外親切,連連為月明夾菜,但眼睛卻一直瞥着坐在蒙蛏旁邊的男子,不時地抛出個妩媚的眼神。月明從前未見過這個男子,但發現他的容貌與李宣有幾分相像,唇上留着兩撇胡子,笑起來确是風流倜傥。想必他便是三叔李勇了。
月明察覺座位上少了一人,忙問:“李大哥呢?”
話音剛落,一月白身影走了進來。
李宣對他們揚起一抹溫暖的笑容,漫不經心道:“真是對不住,來晚了。”
李三叔埋怨道:“以前你從不會遲到,不會讓大家夥等着,今日是怎麽回事?”說完,埋頭吃菜。
李宣落座,避開月明追問的目光,看向趙風起,笑道:“風起,你要我畫的畫,我已經畫好,今夜要來我房裏取嗎?”
李三叔聽了這話,剛喝進一口湯,不禁被嗆到,低頭連連咳嗽。李宣不動聲色地為李三叔倒了杯水,趙風起更是神色平淡。
金雁突然湊到了月明耳邊,悄聲道:“好姑娘,告訴金姑,你哥和我這未來侄子是不是有……有龍陽之好啊?”
月明聽了,撲哧一聲,捂着嘴,強忍笑意,壓低聲音問:“金姑,你怎麽會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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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雁回答:“來時,他們兩人便單獨相處,常常在房裏不知道做什麽,一待便是許久。現在還問夜裏是否要來房裏,不是……不是斷袖是什麽……不過在這裏,這倒不是什麽事,他們若真是,也不礙事的……只是這遮遮掩掩的,怪讓人好奇的……”
月明還未有任何反應,蒙蛏已将一口飯給噴了出來,心裏想着:龜茲國果然是民風開放,他們幾人多年的友誼,竟然能被想成這種事,那他還常常纏着趙大哥和李大哥,難不成他也是……
蒙蛏想着,雞皮疙瘩驟起,月明一臉壞笑地看着他,顯然與他想到了一塊兒。小時候,她愛看稀奇古怪的話本子,裏面不是出現斷袖便是龍陽,蒙蛏偷看她的書,也明白了這些詞的含義,總說是她教會了他這些惡俗的詞,将他純潔的思想給污染了。但說到底,還不知道是誰在污染誰。
這時,趙風起擱下空碗和筷子,不動聲色地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中,抽身離開。李宣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吃着飯菜。這樣的舉動,故意避嫌,顯然是做賊心虛,更讓金姑和李三叔認定了他們倆是斷袖,李三叔想到李宣明明和丐幫幫主孫紅玉有婚約,卻違背婚約,連孫紅玉這樣的好女人也看不上,那麽他不愛女人,想必只愛男人了。
一桌子的菜被吃得差不多,丫鬟們開始收拾碗筷,李宣走後沒多久,一碗藥便被端上來放在了月明面前,丫鬟道:“李公子說這是他給姑娘配的藥,還請姑娘喝了,如此,腳傷才能好得快。”
月明捏着鼻子,苦着臉,忍耐着将它慢慢喝光。
其實藥并不苦,裏面放了很多蜂蜜,可她故意裝出一副“很苦”的模樣,看着還沒離開的蒙蛏。
蒙蛏沒這麽容易上當,上前便在她額頭敲了一記:“別裝了,李大哥總會在你的藥裏放蜂蜜,怎可能會苦?”
月明揉着額頭,無話可說,在丫鬟們還在收拾時,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蒙蛏一路跟随。想到吃飯時金雁的話,月明問:“蛏子,你覺得哥哥真的有龍陽之好嗎?”
蒙蛏倒吸了口涼氣,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李宣和趙風起一慣十分親近,這種事實在很難說,想了半晌,猶豫不決道:“應該不會吧!”
月明嘆了口氣:“那你說為何至今,哥都沒對任何人動過心。落雁坊內美女衆多,他不屑看一眼,卻常常流連于李大哥房裏。”
蒙蛏啊了聲:“難道?”
月明哈哈一笑:“逗你的,哥怎麽會是這種人,不過……”
這個轉折讓蒙蛏明白她心裏其實還是持着懷疑的态度,于是他道:“若趙大哥真是斷袖,藏也藏不住,我可以幫你試探他。”
月明覺得不過是試探,并不是什麽大事,滿意地點點頭:“好,那這艱巨的任務便交給你了,但你打算如何試探?”
蒙蛏得意地勾了下鼻子:“像我這麽機靈,辦法多着呢!但今晚,我想先帶你去看金雁和李三叔。”
月明努了努嘴:“我已經看到了。”
蒙蛏搖頭:“你還沒看到真正的他們。”
月明動了好奇心,便跟着蒙蛏來到了園子裏最大最豪華的屋子外。蒙蛏示意戳破紙洞,偷看裏面的情形。
月明剛将腦袋探到門上,便聽到屋子內傳來女子的嬌聲軟語。金雁嬌聲道:“死鬼,這麽多年了,還不打算娶我呢?你還要我再等多久?”
透過紙洞,月明便看見床上留着一角紫衣,還有李三叔的米色衣服,兩件衣服相互纏繞,紫衣在下,李三叔的衣服在上,很快,紫衣便被丢在地上,他們倆大概猜到屋內的兩人應正在一番雲雨。李三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喘着氣道:“等我侄子辦完這件事,我便娶你。”
說完,屋內傳出一陣吮吸聲,兩人的肌膚不時露在床外,月蒙二人雖只能看見模糊的一角,但大概能猜出全貌,月明的臉一下子羞紅了,卻不想移開眼,繼續偷看。
從前未有人教過她這個,今日親眼看見,心裏竟有些揣揣。
金雁突然叫出了聲,月明被吓了一跳,也不禁叫出了聲,屋內立即傳來一聲怒喝:“誰?”
月蒙兩人反應過來,立馬轉身逃跑,剛躲到石壁後,李三叔披好衣服,蹿到了門外,臉上都是被突然打擾後的怒意。
金雁漫不經心地拾掇着身上淩亂的衣服,看到窗子上的紙洞,毫不在意地道:“別氣了,是那群混孩子,他們沒見過我們這樣,大概是好奇罷了。”
李三叔臉上的怒意散去,複揚起一抹燦容,攬住金雁的身子,關上了門。
月明見他們沒來抓自己,心裏慶幸。慶幸的同時,蹲在了地上,看到蒙蛏一臉壞笑,大罵句:“色狼。”
蒙蛏無賴般地說道:“那你還看得這麽起勁。”
月明驀地羞紅了臉:“我……我……”說不出話來,作勢要打他,他立馬躲開。
蒙蛏道:“以後嫁人了,都是要這樣的,你不要這樣,便一輩子不要嫁人。”
月明更加說不出話來,卻仍是憋着一口氣,不悅道:“可三叔和金姑還沒成親呢!”
蒙蛏搖頭:“金姑和三叔相知相惜已有多年,兩人兩情相悅,三叔也答應了要娶金姑,大家夥都很支持,這成親之事是遲早的,再說他們這麽大的人,都是有分寸的。”
月明吐了吐舌頭,其實在她心裏也覺得金姑和三叔極為般配,金姑人好,從不虧待手下人,手下人也都很喜歡金姑,月明一向耳尖眼尖,怎會不知道。若三叔不是風流成性、自由随意的人,倒是個能夠許配終身的好男人。但三叔雖然風流,卻無一件風流孽債,月明倒是極佩服他。想必三叔這樣的人,喜歡的是游戲人間,不受拘束吧,所以才會浪跡天涯,遲遲不娶。
也就只有像金姑這樣豪爽不羁的女子可以降服他。
月明笑了笑道:“他們這哪裏是情侶冤家,明明就是恩愛夫妻。”
蒙蛏笑道:“哈哈,你不知道,一開始,三叔和我剛到這落雁坊,金姑見到三叔,二話不說,便抽出鞭子,狠狠地向三叔打去。三叔自然不是這麽容易被打倒的人,一把抓住鞭子,和金姑打了許久,都不見勝負。但那場打鬥中,若三叔不是對金姑又抱又親的,我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占了上風。金姑問三叔,為何抛下她三年,再也不見她,現在又為何要回來,三叔只是說了句,‘我想死你了’。金姑當時臉就羞紅了,我一開始以為金姑是個潑辣的女人,後來才發現原來金姑性子脾氣都很好,只是恨三叔抛下她。不過三叔回來了,她也就不氣了,還命人好好地招待我們。”
月明點頭:“金姑的确是個好女人,只希望三叔不要辜負她。”
蒙蛏白了她一眼:“你只看見金姑好,卻不了解三叔。三叔可不僅僅是為李宣而來,其實他的确是要來找金姑的,只是在路上剛好遇到了李宣,順便想幫李宣,也就是幫我們。三叔向來自由慣了,若讓他一輩子困在這大沙漠中,還不将他悶死。三年前,他留過書信給金姑,說讓她等他,待他下次回來便娶他。這三年,他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美景,但沒有金姑的地方,哪裏都不算美景,所以他過了三年,便回來找金姑。”
月明耐心地聽着,聽完問:“這是三叔親口對你們說的?”
蒙蛏颔首:“沒錯,其實是他喝多了,随口說出來的。”
月明現在總算可以理解金姑和三叔兩人,想來這世間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