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2)
的辦法。雖然有些窩火,但他并未顯露出來。
“在不在意另說,你別為這事兒胡思亂想就行。”
說罷,嗡一聲啓動汽車,又轉頭看了看她,接着伸手揉她腦袋。
“悶悶不樂的,怕我爸呢?”又說,“別怕,以後咱也不用他資助,有我在還能少了你學費不成。”
她頭發細軟柔順,每次躲不開他的魔手,都被一通亂揉,頭頂免不了毛毛的炸起來。
她拍掉他的手:“你別動我頭發。”
魔手撤走,轉移到她臉上,摸一摸,捏一捏。
“乖一點啊,爺帶你吃香喝辣。”
“……”
那一陣倆人雖有着隐隐擔心,卻也過得逍遙快活。
項林珠的生活很充實,每天有忙不完的事,空閑時又有譚稷明占着,幾乎無暇遠憂。而譚稷明除了忙工作就是忙着和項林珠見面吃飯,以及睡覺……他也找過譚社會,想和他面對面好好談一談,但譚社會的手機老打不通,要麽通了卻轉接到袁偉那兒去,袁偉傳話也說譚社會太忙,壓根兒顧不上和他見面,更別說暢聊,于是這事兒就這麽擱淺着。
唯一的變化是,譚稷明待項林珠似乎更好了,他雖照舊懶散并吹毛求疵着,卻也知道在二人之間爆發沖突的前一刻選擇閉嘴忍耐,雖是極不樂意地退讓着,但好歹是讓着她。
這都是後來獨身一人的項林珠回憶時才懂得,她也試想,若是當時就明白他的改變和付出,給予理解他的空間和機會,倆人會不會就那麽一直走下去,甚至并肩作戰贏得譚社會的認可。
可惜的是,生活從不給人回頭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三點加更一章
老規矩,不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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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炎炎夏日, 藍天白雲, 綠樹成蔭。
着白襯衣的譚稷明正跟辦公室忙着,就在那張皮質大班椅上一絲不茍的看資料。他吹毛求疵的性格雖不适宜生活, 放在工作中卻十分得益,因着少時受過良好教育,早年又跟随譚社會耳濡目染, 對于事業他很有幹勁, 且很懂得穩中求進,并沒有因為家大業大就看不起小投資,或者像別的有家底的二世祖一般, 憑着性子胡亂經營。
公司不論大小,工作不論主次,他都很認真地對待。這一點倒和項林珠很像,是個幹實事的。
辦公室的冷氣悄然散出, 他将看完一頁紙,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
來者是財務主管,三十五六的年紀, 穿着合體職業裝,梳着無劉海的波波頭。
幹練的打扮卻遮不住緊張的神情, 她沒立時出聲。
譚稷明察覺異樣,頭也不擡問到:“什麽事?”
主管支支吾吾開口:“這個月初, 符總以購買新設備的名目從公司銀行賬戶轉出去一筆錢,現在已經月底,所有票據手續都沒見着, 我們着急做賬,可聯系不上符總……”
他驀地擡頭:“購買什麽設備,我怎麽不知道?”
那主管也很驚訝,急着道:“當時符總說這事你也清楚,他要得很着急,又是老板,我們也不好多問。”
譚稷明皺眉沉思片刻,指揮她:“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她這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後走了出去。
當初念着公司太小,符錢又一副唯命是從的态度,他才沒有立時提出制定股東簽字審批流程。自從上次符錢擅自挪用那筆錢借貸給他的朋友,雖然後來也按時歸還,但并未打消譚稷明的計劃,只是他這段時間太忙,一來二去總顧不上,再者,符錢的确好長時間未出現,這事就這麽被耽擱了。
他坐在椅上想了想,拿出手機打給符錢,關機。
他又想了想,再打給路之悅,仍然關機……
他撂了手機,覺着不大對勁。
事實的确不大對勁,彼時的符錢和路之悅,正在人生的滑鐵盧上越走越遠。
這事還得從數日前興隆路口那家小旅館說起。
那天路之悅撞破符錢的秘密後,像只揮不去的蒼蠅一直跟着他。
他左右甩不掉,便拐了個彎領着她往蓮前的方向走。近九公裏路,十二個紅綠燈,他頂着烈日,像不知疲倦的豹,步伐穩健倉促,走了近倆小時,到達金雞亭時頸脖的汗已鑽進襯衣,打濕整個後背,卻一點兒不覺着熱。
路之悅似脫了層皮,太陽将她烤得油光滿面,肌膚紅裏泛着黑。
她跟随他進了小區爬上樓,沖進屋子的第一刻便将自己送到水龍頭下淋個痛快,再擡頭時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沾着水。
再從廚房出來時,她一邊胡亂抹了臉上的水,一邊和符錢說話。
“我的天哪,這大老遠的,你一路上氣都不帶喘,不熱嗎?”
符錢正翻箱倒櫃找東西,從電視櫃抽屜翻到茶幾抽屜。他手腳忙亂,半天找不見竟愈顯着急,也顧不上閉合翻得亂七八糟的櫃子,起身徑直去了卧室。
路之悅實在沒勁了,癱在老舊的黃木沙發上歇氣。
片刻後,卻見符錢拿着麻繩和手铐出來。
“你既然來了,就幫幫我,在我發作時把我綁住,綁不住就铐起來,無論如何也別放開。”
他臉色平靜,口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汗濕的頭發像剛打了發膠的新發型。
沙發前有一立式風扇,正開着最大擋的涼風,他處在風角似站不穩,顫巍着後退躲開了。
路之悅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了句:“好。”
可那時的符錢已深陷泥沼不能自拔,身體每一次的抗拒失敗,都換來下一回更為瘋狂的反擊,似被困在樹上的風筝,薄皮破露,光禿禿只剩一副架子,高處的風還不時将那點兒支離破碎刮得嘩嘩作響。
他毫無辦法主宰自己,仿佛靈魂易主。
從金子那兒獲得安撫不過六七個小時,他毒瘾再犯時才剛剛夜幕降臨。
頭暈惡心的檔口尚且囑咐路之悅給他铐住,可真等铐住了,卻似八匹馬都拉不住的猛獸,睡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滾。好時殘破虛弱的身體即刻變得力大無窮,竟就着手铐掙紮着将那實木沙發拖拽離牆兩米來寬。
沙發撞飛茶幾,杯盤跌落一地,全數抛向地磚碎個稀巴爛。
他青筋暴露,紅着眼在狼藉的地面胡亂抓狂,逮住什麽扔什麽,一邊沖躲在門邊的路之悅破口大罵,脫口而出的全是髒話,像常年性情不穩的施暴者。
路之悅看他此刻的模樣,似比中午更頹敗,又想起初次見面時他的溫柔和風度,心中難免百種滋味。
地上的潑皮無賴已毫無人性可言,一團糟亂中竟抓起落在地上的水果刀,手腕還在扶手上铐着,卻蹭着地蹬着腿向門口挪去。
那沙發腿蹭着地磚發出跐溜的刺耳響,他的西裝褲磨在地面,寸寸前挪之後留下灘灘黃色水漬,似漏了口的水管,發黃的液體竟層層漫延開。
路之悅目睹他尿失禁,又驚又吓掏出手機,将撥出號碼卻被他抓住腳腕。
他那只被铐住的手已磨破血管,噴出的血液順着光滑的鋼體滴滴答答落下,而空出的那只手正舉着銀亮的刀口齊齊對準她□□的腳腕。
他威脅她去衛生間馬桶的水箱裏拿貨,不然就挑斷她的腳筋。
路之悅身上沒有意志力這一說,當下就把答應幫他戒毒的承諾抛到九霄雲外,膽戰心驚向衛生間跑去。
那針劑用塑膠密封袋存着,她從水裏撈出來,再慌忙奔出去遞給他。
他還睡在地上,發着抖熟練拆開包裝,再扯斷襯衣扣子,将袖子撸了上去。
終于,那條掩藏已久的胳膊完整展露出來,只瞧其過分羸弱蒼白,布滿密集針孔。
他咬着舌頭好容易在上面尋逢一塊完整的皮肉,接着猛一針紮下去……七八秒的功夫,整個人又漸漸穩了回去。
恢複清醒時,他有些恹恹的,盯着滿屋狼藉半晌才緩過神。
他曲着一條腿半跪在地上,直腰往起站時被手铐牽制,踉跄着又絆了回去。路之悅這才蹲身替他解了手铐,他唰唰兩下猛抽了紙巾摁住流血的手腕,又一樣樣把跌落的東西歸回原位,再收拾地板和沙發,最後去了衛生間洗澡,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又幹淨整潔的出現在客廳。
“這是最後一劑了,再犯時你把我铐住就走吧,別跟屋裏待着。”
路之悅正襟危坐,想起前後兩次符錢生不如死,卻因為這些白面似的粉末極速獲得重生,那些不起眼的白面竟有這麽大魔力?
“這東西是什麽感覺,忒厲害了。”
她問。
“要什麽來什麽,煩惱痛苦統統煙消雲散,只有愉悅和幸福。”
他答。
路之悅咂舌,越發對那玩意兒感興趣。
中午剛知道符錢的秘密時,她懷揣拯救弱者的一腔熱血,誓要把他解救出來。可兩場見證下來,她又覺着,這玩意兒似乎不至于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唯恐避之不及。
既然它能讓煩惱痛苦煙消雲散,只剩愉悅和幸福,為什麽不試一試,為什麽非要戒掉它而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長久沉浸在愉悅和幸福之間不是很美好的事嗎。
她路之悅有的是錢,把買包包做美容的錢統統拿去購買愉悅和幸福,貌似更有價值。
她如此好奇而不辨是非的想着。
人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符錢運氣不太好,本想通過路之悅獲救,卻沒想到就此跌進更堕落的深淵。後期路之悅的加入,把他僅存的自救殘念毀滅得一幹二淨。
理智時他總有決心去戒,可發作時卻顧不得一切,哪怕殺人放火也要把東西搞來,等恢複理智時又無盡後悔。
他在如此惡性循環中不斷堕落,直到靈魂被徹底放逐。
最開始他對路之悅也好言相勸過,可路之悅那樣的人,怎分得清好壞,非但不停止,反而在嘗到那種無法描述的美妙之後慫恿他繼續。用她的話說就是不缺錢,想什麽時候吸都有。
符錢不用她的錢,總覺着一大姑娘要不是認識自己,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可公司每月發的那幾個錢哪夠他們二人大劑量的買貨,于是他開始借錢,借高利貸,還不了就變賣家産,連電視機都賣了,實在沒轍,就以公司進購生産設備為由轉了一大筆錢出去。
其實轉錢這事兒他老早就幹過,就在第一次鬧消失的那會兒,只不過怕譚稷明懷疑,趕緊的又從別地兒借了錢把窟窿補上。
先前游說譚稷明投資新項目也是這目的,那時他整個人已經陷入泥濘,對自己都毫無辦法,哪有心思搞什麽新投資,噱頭罷了。
不過後來譚稷明還是投資了,可那筆錢又被他拿去補別的窟窿。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符錢這窟窿還越來越大,譚稷明雖一時被蒙在鼓裏,卻總有發現的時候。
☆、53
又是一個周末, 夜空清朗風涼爽, 海邊隐約傳來游人嬉鬧,聽在耳畔更顯室內寧靜。
電視裏放着劇, 茶幾上擱着茶,沙發上直挺挺躺着一男人,男人睜着雙眼動也不動看天花板。
項林珠給陽臺的植物澆完水, 第一次從他身邊路過時, 他保持那個姿勢。等她切好水果從廚房過來時,他還保持那個姿勢。
“你怎麽了?”
她躬身拿了水果塞他嘴裏。
譚稷明嚼着水果挪了挪腿,給她讓了個座兒。
“符錢失聯了, 半點兒消息沒有。”
他皺了皺眉,有些發愁。
項林珠想了想道:“你問問路之悅吧,也許他們在一塊兒。”
“早聯系過了,一直關機, 她爸路廣博也不知道她在哪。”
“你急着找他有什麽事嗎?”
他抻開腿往她膝蓋上放着:“他也是股東,有些事他必須出面才能解決。”
她只好勸:“或許碰上什麽着急事,都是成年人, 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卻不料,這大問題就發生在隔天上午。
當時譚稷明剛送完項林珠返回公司, 那會兒還不到上班的點兒。他開了辦公室的窗戶換氣,又燒水泡茶, 将往大班椅上坐着,外間卻忽然傳來一陣巨大動靜。
接着,便有幾人拎着棍子闖進來。
為首一人拿起棍子指着他道:“趕緊的掏錢, 不掏就把你們公司全砸了!”
譚稷明倒沒覺着怕,只是心情不好的皺了皺眉。也是,大清早碰上這種事,誰心情能好。
他一句廢話沒有,拿出手機準備報警,可下一刻卻被一記射擊彈飛了手機,機身撞上身後的書櫃,碰碎了玻璃櫥窗,噼啪着全落在地上。
那極速的轟鳴震感還在耳旁萦繞,對面的人舉着□□面無表情看着他。
真碰上事兒了,他想。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要我掏錢不是不可以,可我得弄明白為什麽掏這錢。”又指了指沙發,“坐。”
這些人來者不善,且人數不少,外間被包抄了個全部,門口的卷閘被壓下,前來上班的員工被堵在外面,而在裏面的兩三個人已被控制不得動彈。
那人把槍收回,看了看譚稷明那副極淡定的樣子,一時有些拿捏不準。
譚稷明已坐上沙發,翹着二郎腿看他:“你來不就是為錢麽,不和我談談還怎麽拿錢?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
他口氣十分不羁,惹人小弟又拿起棍子對準他的臉。
他依舊維持淡定,伸手将那棍子撥開。
“什麽年代了,別拿這招吓唬人。就我一人也罷了,你整這麽大動靜,屋裏屋外,樓上樓下,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瞧了個準兒。弄死我就幾秒鐘的事兒,你是出了口惡氣,可這槍子兒加上一人命,判不了你死刑也是個無期,不劃算。”
那人聞言竟笑了,走去和他并肩而坐。
“符錢确實沒撒謊,你還真是個有膽量的。”
這些人竟和符錢有關系,譚稷明凜了凜眉,掏出支煙遞給那人。
“符錢得罪你了?”
“做生意而已,沒有得罪不得罪,我也是按規矩辦事。”
他大手一揮,有人遞來一張白紙黑字的書面協議。
“這是他按過手印的合同,月息百分之三十,這都快半年了,欠我三百來萬卻一分不還。我找不見他人啊,但他把公司抵押了,我只能找來公司了。”
譚稷明看了看他遞來的一系列有關公司的複印件。
“月利率超了銀行十倍,你這不合法。”
“高利貸講什麽法,要講法我就找法院去了,找你有什麽用。”
他随口又問:“他借錢幹什麽去了?”
“在我這借錢還能幹什麽,不是溜冰就是賭錢,他不是你兄弟嘛,他幹什麽你還不知道?”
他腦中閃現前段日子符錢弱不禁風的樣子,驀地恍然大悟。
接着合上文件交給那人。
“誰按的手印誰負責,你找我沒用。”
那人急了:“你不認賬?”
語畢,幾人又開始摩拳擦掌。
譚稷明說:“不是我不認賬,這合同不是我簽的,錢也不是我借的,憑什麽給你錢。”
那人道:“你要這麽說,我可就砸了啊。”
“砸。”他說,“砸了咱就法庭見,我正好一塊兒把你倆都告了。你放高利貸是一罪,掏槍子兒恐吓人是第二罪,你帶上人跟這兒禍禍半天了,我一個員工都不敢進來,第三罪就告你個妨礙生産經營吧。至于符錢,甭說他欠你債跟我沒什麽關系,你要找着他了,我還想請你和我通個氣兒,他一聲不吭以公司的名義借高利貸,我正好告他個詐騙。”
那人沖着錢來,咋呼人倒很在行,真輪到動手時卻不敢輕舉妄動。
譚稷明知這些人的門道,接着給他臺階下:“這事兒你再緩緩,合同上的還款期不還沒到麽,不如趁這時間抓緊找人,人找着了想怎麽辦不都由你說了算。”說着,他又遞給那人支煙,“不打不相識,我譚稷明不是不通人情的主兒,今兒大家就算認識了,往後有什麽困難還請兄弟行個方便,當然,你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也能來找我,喊打喊殺這事兒我辦不了,但找個小關系辦些小事還勉強行得通。”
那人接了煙,猛抽了幾口,順着臺階下去:“我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個爽快人的份上,這事情還真不能就這麽算了。”
“那是。”譚稷明道,“您就幹這行的怕過什麽。擇日不如撞日,今兒中午我請大家吃飯,就當壓壓驚。”
話再說到這份上,那人也不能再嚣張了,和和氣氣應着,叫弟兄們都撤了,中午還真和他一起吃了飯。
譚稷明請他們吃飯倒不是為了籠絡誰,哪都有這類地痞無賴,他雖然不怕事但也不至于去惹事。這幫人專門打壓好欺負的老實人,和他們對着幹并不可取,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人來了就哄哄,哄走了該幹嘛幹嘛,保個太平過清淨日子罷了。
這一來二去耽誤不老少功夫,等送走這幫瘟神已近下午四點。
而那時候,本該在圖書館或者實驗室待着的項林珠,卻登上了科考船,且那船已航海遠離岸邊一個來鐘頭。
這事兒是這樣的。
早晨她從譚稷明的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回宿舍就被通知去開會。去了會場才知道,原先計劃的新船因為故障來不了了,等修好再運營至少耗費三個月時間,可學校的項目等不了,就從別的單位借了船給他們用。
那船雖然舊點兒小點兒,不如新的完善,但也有好幾個實驗室,夠他們用的了。導師和船務領導當即拍板,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走吧,再拖下去指不定又有新的狀況。
她一個小學員能說什麽,只能回到宿舍收拾包袱準備出發,收拾東西時她什麽都不惦記,只惦記譚稷明知道這事兒後會不會不高興,不高興是肯定的,她還得好好兒安撫安撫。
想想也覺着無賴,這都是校方決定的,她身為學生本就該服從指揮,怎麽反倒事事都要去安撫他了。
她往包裏塞着衣服,本想收拾完再打給譚稷明,但始終惴惴不安,于是先打了過去。
可那會兒,譚稷明的手機将被那個地痞頭子打飛,摔書櫃上磕得關機了。
她于是接着收拾東西,可等她收拾完東西,再去食堂吃完午飯,直到登船的那一刻,他的手機仍然保持關機。
她有些不安,以往幾乎頓頓飯譚稷明都會打來電話,今兒不僅沒了電話,給他打過去竟然還是關機的。
他們的船雖開得不快,卻離岸邊越來越遠。
幾個同學都回房間休息了,項林珠卻還抱着手機在甲板上找信號。
她紮着馬尾,穿着白色防曬衣,海風将她的馬尾高高抛起,連帶着似乎要将她整個人都抛進海裏。
同船的一位女科研員和她開玩笑:“你那麽瘦,再叫風刮跑了,可就喂鯊魚了啊。”
她在斜陽下眯着眼睛着急:“我想打電話,可沒信號,你的手機有信號嗎?”
那女科員說:“不是手機的問題,海上本來就沒什麽信號。要是原計劃那新船,我們還能指望蹭個無線上上微信什麽的,可這船都多少年了,哪有那些新設備,上網你就別想了。”
她又說:“沒有信號沒有網,我們要是失聯怎麽辦?”
“怎會失聯啊,科考船都有衛星電話呢,不過輪不着我們用,那都是領導用的,領導也就碰上危急性命的緊急情況能用一用,一通電話要好多錢呢,不能随便亂用。”
☆、54
她頭一次出海, 卻沒料到是這情況。因着始料未及, 所以在手機尚且有信號的那會兒她也沒想到給譚稷明發個短信微信什麽的。
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等回去時還不知道那人會怎樣發脾氣。
好在只有半個月, 兩禮拜過起來也很快,他那麽大人了,就算找不到她, 打聽打聽也知道是出海了, 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她雖這般自我安慰,卻在閑暇之餘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轉眼,已經過去數日。
茫茫無垠的大海上, 陽光落在水面碎成耀眼的星星。
甲板上設有小型籃球場,趙國民和王飛幾人每天午後都會在這打上一會兒球。他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十分規律,閑時還會整一釣竿跟舷上釣海鮮, 雖然基本釣不出什麽東西來,卻是閑時找樂子的好辦法。
偶有藍鯨和海豚從船舶路過,翻騰的背鳍和尾巴涮開層層海浪, 配着灑滿海面的半空夕陽,特別漂亮。
這天, 幾人完成實驗室的工作後又商量着釣魚的事兒。
項林珠跟船頭悶悶不樂地站着,不知是為了吹風還是曬太陽。
趙國民抛下魚餌時信心滿滿:“今天的目标是釣兩條東星斑, 晚上讓廚子給咱清蒸了。”
幾人笑呵呵地鬧,有人見項林珠不吭聲,便問她:“美女怎麽了, 有魚吃還不開心?”
一直和她走得較近的那位女科研打趣:“阿珠正謀劃用衛星電話聯系男朋友呢。”
有人說:“別想了,那不可能,就算領導用了回去還要報告審批呢。”
王飛摻和,一邊擺弄釣竿一邊落井下石:“阿珠要不你讓海豚捎個信吧,海豚游得快,半天就給你捎回去了,還能把你家那位的回信再給你捎回來,多浪漫啊。”
趙國民一本正經:“王飛你怎麽說話呢,沒看人這麽着急麽,說什麽海豚,海豚哪有鳥飛得快,阿珠你還是用飛鴿傳書吧,鴿子半天不到就給你捎回去了。”
語畢,大家笑得合不攏嘴。
項林珠知他們開玩笑,也不惱,煞有介事的接了趙國民的話:“我倒是想飛鴿傳書,可沒有鴿子啊。”
那科研員姐姐道:“沒有鴿子,咱有海鷗啊,要不你現在就開始訓海鷗吧,讓它幫你傳信,教會它這招,搞不好還能拿個什麽獎項。”
大家再次哄笑起來。
那姐姐見她還是恹恹的,便走過去勸:“好啦,姐是過來人,理解你的心情,這沒有什麽,小別勝新婚嘛,半個月不見面,再見面時你們感情會更好。”
她倒沒想過感情會不會更好之類的事情,只盼着半個月後再見面時那人能夠不暴跳如雷。
就這麽一邊投入工作,一邊數着時間過日子,直到快結束的頭兩天,曹立德忽然召集他們三人開會。
就在飯廳旁邊的小茶水間。他們船上生活設施挺齊全,除了浪拍浪總讓人暈暈乎乎的不适,其他和陸地基本生活沒太大分別。
曹立德坐在藍皮包裹的鐵椅上,看着他們三人道:“前段時間王飛跟我去上海開會,讨論青蟹育苗的事情,因為持保留意見的人較多,系統不願出資,這段時間通過多方努力,終于有位民營企業家願意贊助這個項目。這也是我贊成提前出海的原因,等我們完成這項任務,回去就可以鑽心搞育苗研究。”
此話一出,三位同學立即興致勃勃,尤其是盼這個項目已久的趙國民。
曹立德又說:“因為計劃調整,這次我們的出海時間有所延長,原計劃半個月,現在改為一個月。這一個月內,你們除了搞好記錄研究,還要準備準備新育苗的工作,多找找資料和數據對比,尤其是國民和王飛你們倆,不要花太多時間搞垂釣。”
趙國民立馬一副受教的模樣,點着頭誠懇回應,王飛也笑着連說了幾個是。
曹立德雖不擅表露情緒,但言辭間也能瞧出,他因為拉到贊助的事兒心情不錯。
項林珠內心又喜又哀,喜的是新項目的事兒,哀的是半個月的消失竟然被生生改成了一個月。
譚稷明不得上蹿下跳的和她急麽,她崩潰的想。
但毫無辦法,只能一天天捱着。
生活因為簡單而枯燥的重複,總會顯得尤其單調,日複一日的單調又顯得時間特別長,終于,漫長的一個月漸漸過去了。
靠岸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被海風洗禮了一個月,下船時聞着沾滿人氣的味道,項林珠覺得自己很像一條鹹魚。
同行舍友十分想念路邊的麻辣燙,于是約她一起先吃了東西再回校,但被她拒絕了。
舍友笑着調侃:“想男朋友了吧,以你家那位的風格,多半又在宿舍樓下等着,你快去找他吧。”
她紅着臉原本想說,想是想了,也不至于太想,但終是沒把這麽細致的感受說出口,只拎着包讪讪的走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在那灰白紅交錯的宿舍樓下,停着一輛車身幹淨的SUV。
車裏坐着一男人,正往開了窄縫兒的窗外點煙灰。
項林珠對他的車很熟悉,遠遠看見了,忍不住滿懷雀躍地加快了步伐。
譚稷明隔着擋風玻璃看她邁着長腿走來,沒來由的,連日的滿腔怒火竟被一股憂傷代替。
那天送走那幫鬧事的人後,他連晚飯也沒顧上吃就去買了新手機,一開手機就想着給她打電話,卻沒想到她竟連着一個月都不在服務區。
因着符錢的事兒,譚稷明一開始慌了神,還以為那人為了詐他錢,把她綁架了。因着失蹤人口不滿二十四小時不能報警,他甚至連贖金都準備妥當,只等電話一響就跑去救她。
人在關心則亂時總會做出些匪夷所思的假想和愚蠢的舉動。二十四小時對一個人生安全極有可能出現隐患的女學生來說太漫長了,他哪裏等得了二十四小時,幾乎一刻都不能等,當夜就飛車去了學校。
學校依舊平靜而荒涼,就連那幢宿舍樓都出奇的安靜。
眼前的平靜并不如料想中的那樣,他稍稍平緩了情緒,掩藏住一顆慌亂不已的心奔去了宿管員的房間。
那半老的大媽被他吓一跳,險些灑出碗裏的面湯。
等他三言兩語敘述來由之後,大媽不以為然的開口:“就302的兩位同學呀,早就走了,剛吃了午飯沒多久,倆人拎着包出的這大門,還和我打了招呼,說是要去考什麽察,我也不懂是什麽考察,這裏的學生隔三差五就要去考個什麽察,我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松了口氣,出去了也好,省得萬一有人利用她找麻煩,爾後心中就騰升出火氣,這丫頭走得幹脆,卻一點兒消息不給他留。
眼瞧着罪魁禍首已經走近,他卻并不如往常一般開門笑着迎接,只是隔着玻璃淡淡的看着她。
項林珠穿着半袖衫,外套一件連帽防曬服,腿上是條棉質短褲,細瞧過去,黑了不少。
她站在窗外沖他露出個笑,爾後伸手去開車門。
她伸長胳膊拉了拉,沒拉開……霎時有些尴尬,再瞧他的臉色,知是生氣了,便垂睫看着地面,手裏還拎着包,就那麽站着動也不動。
頭頂的細雨像綿密的銀針,刷刷落至頭頂,像鋪了層白糖。因着一路上也沒打傘,她的肩頭後頸已被雨水濡濕大片,正貼着裏面的衣服,透出半袖的顏色。
譚稷明看她那樣子,終是不忍,于是伸手替她打開車門。
她也不矜着,兩三秒的功夫便坐了進來。
雨刷器已在車頭停了半天,玻璃前又彙聚密集水汽,茫茫一片模糊不清,逐漸有細流順滑而下,成一道道彎曲小渠。
譚稷明看着路燈下随風搖擺的樹,問她:“是不是在你所有的事情中,我總是排在最後一個。”
☆、55
“走的那天我給你打手機, 可你一直關機, 船上設備不全,沒有網絡信號, 我沒辦法和你聯系,後來校方通知要延長考察時間,我也沒有辦法。”
“打不通手機你就不能發個短消息?”
“……等我想起來時, 已經沒信號了……”
他不看她, 就看着被雨水模糊一片的擋風玻璃。
“再怎麽着急,你也應該想方設法給我留個信兒,哪怕寫個紙條讓宿管捎給我, 再不濟讓人傳個話也行。搞你那什麽研究挺在行,擱我這兒就愛答不理掉鏈子,我他媽跟一傻子似的以為你被人綁架了,一兩天也說得過去, 整整一個月音訊全無,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心上?”
“當然有的。”
聞言,他轉頭盯着她, 貌似更上火了。
“跟海上沒信號時你沒法兒聯系,回來之後呢, 下了船也想不起給我打通電話?就吃準了我跟這兒等着你是麽,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 你再也見不着?”
她依然半垂着頭,冰涼的衣衫貼着後頸,沉悶的濕氣似鑽進毛孔, 又熱又涼很不舒服。
“我想過回來時一有信號就給你打電話,但在海上漂了這麽久,身上都是海味兒,你不是也不喜歡有味兒麽,就想着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見你。”
說完,很适宜地打了個噴嚏。
譚稷明聽她這麽說,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默了半晌才說:“這時候倒知道講究。”
她不受控制又來一噴嚏。
譚稷明擡了眼,伸手剝她的外套。
她吓一跳:“大白天的,你要幹什麽?”
他眉毛一揚,嘴角一撇,終于攢出個笑來。
“我能幹什麽,濕衣服穿着會感冒,趕緊的脫了。”
說話間已替她脫下,轉瞬又皺着眉嫌棄。
“什麽味兒?”
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