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任真不知道母親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看着母親像生了一場大病, 不管什麽時候, 看起來都是病怏怏的。
飲料的事情是姜智豪幫忙處理的。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有時候汪郁感覺那天晚上像是一場夢, 那個一臉冷漠的男人在夜色中匆匆趕來, 波瀾不驚地幫她度過那道關卡。那個夜晚,男人盯着她幾欲咬紅的嘴唇,用近乎溫柔的語氣,對她說“別再咬了, 會疼”。
汪郁感覺那個夜晚,她一定是産生了某種錯覺, 才會誤以為那個連笑容都沒有的男人,心疼自己了。
睿睿的傷腿在逐漸恢複中,他現在成了一個幸福的孩子,每天都有爸爸媽媽包圍,想要什麽禮物, 管媽媽要不出來, 只要跟爸爸張口, 就一定會得到。
睿睿越來越多地露出快樂的笑容。
汪郁看在眼裏, 心裏愈發感激姜智豪。出于感激,她會經常幫他換洗床品,打開窗戶透氣,也會主動跑到他父母家,幫着做這做那, 精心地照顧他的父母。
情感本來就是相互的,你對我好,我會試着對你更好。
這天,汪郁搭乘出租車經過潮流服飾辦公大樓,無意間擡頭,發現辦公大樓濃煙滾滾,頂層的某間窗戶正往外汩汩冒着煙霧,很多人匆匆從辦公大樓裏跑出來……
汪郁有些惶恐,她下意識地問:“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情了?”
出租車司機偏頭往樓上掃了眼,語氣肯定地回答:“肯定是火災,現在冒煙,一會兒該冒火了。”
汪郁猛地拍了拍司機前座,嗓音尖利地喊道:“停車,馬上停車!”
司機莫名其妙停了車子,汪郁丢了張錢給司機,“不用找了。”
她雙手哆嗦着拉開車門,拔腿狂奔。
人流不斷從辦公大樓擠出來,只有汪郁是逆向前進的,她胡亂抓住一名往外跑的女性,語氣焦急地問:“姜智豪,姜智豪出來了嗎?”
女人搖遙頭:“不知道。”說完便用手捂着嘴巴繼續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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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大叔看到汪郁往裏跑,忙老遠招呼她:“那個往裏跑的,裏面很危險,趕緊出來。”
汪郁哪還聽這些,她匆匆跑到電梯口,那裏擠滿了人。
她閉了閉眼,閃身進了步行梯。
她已經跑過一次步行梯,動作駕輕就熟。
但這次的跑跟上次明顯不同,上次是緊張焦急,這次,她怕了。
上次是擔心姜智豪替自己背鍋,但這次,姜智豪保不齊會死的。
她剛才在馬路上看得很清楚,冒煙最濃的窗戶,是姜智豪的辦公室。
她的心緊緊地揪到了一起。
眼前全是那個冷漠如斯的男人。
他冷漠,但他會在醉酒後的夜晚虔誠地親吻她,那個發顫的吻,讓她永遠揮之不去。
他冷漠,但他會答應一個孩子天真的要求,同意做睿睿的爸爸。他不僅答應了,而且做得很好,他除了沒有對孩子笑,他做到了一個父親能做的全部。
他冷漠,但他會在夜半時分匆匆趕到醫院,幫汪郁處理飲料問題。袁丹果和任真那麽難對付,只要他出現,事情輕松便得到了解決。
汪郁腦海中紛亂如麻,但腳下的步子卻毫不遲疑,一步兩三個臺階地往上沖,速度快得堪比運動員。
無依無靠的人就有這點好處,能吃苦。
失去記憶的汪郁當得知自己是孤兒時,曾一度覺得相當痛苦。她像是一個剛剛被全世界遺棄的人,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接受了這個現實。
接受後,她積蓄了良好的心态。
那就是,人生跌至低谷,她只有努力奔跑才能擁有燦爛的明天。
努力成為她人生的常态。
跑個步算什麽?
汪郁氣喘籲籲地跑到樓上,十幾層樓,她用時五分鐘。
推開步行梯的大門,走廊裏一片煙霧,煙霧中,視線不甚清晰,汪郁跑了十幾步,一個人影也沒見着。
她疾行至姜智豪的辦公室門口,擡手一推,門直接被推開了。
她砰地推開門,視線迅速在房間內掃視,只見煙霧中,姜智豪正彎腰站在辦公桌前收拾什麽,給汪郁感覺,就是他正在收拾緊要的資料,以防在火災中被毀。
汪郁跺了跺腳,猛地喊了聲:“姜智豪!”
姜智豪驀地擡眸,當看到是汪郁時,他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怎麽來了?”
汪郁過去拽住他的胳膊,口齒不清地說道:“危險,快,快跑。”
姜智豪無所謂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部:“昨天搬了件快遞,腰被扭傷了,不能跑。”
他說的是事實,搬快遞的時候,力道沒拿捏好,竟閃了腰。
他今天站起坐下都費事。
“真不能跑?”汪郁氣息不勻地問。
姜智豪:“不能。”
汪郁眼睛從上到下打量姜智豪,不到兩秒鐘,她做出決定。
她往前兩步,在姜智豪詫異的目光中,忽地彎腰,對他來了一個公主抱。
姜智豪眉頭蹙緊:“你要幹什麽?”
“閉嘴!”汪郁累得踉跄,但勉強撐住了。
她沒想到自己力氣挺大的,連一百三十多斤的姜智豪都抱得動。
果然人在危險來臨時的潛力是無盡的。
汪郁這聲“閉嘴”喊得很大聲,像是斥責貓狗,又像是呵斥孩子。
姜智豪擰擰眉,果真閉了嘴,他倒要看看汪郁要做什麽。
汪郁雙手費力地抱着他,噠噠噠跑出辦公室。
電梯是不能坐的,她只能再次跑進步行梯。
上樓困難下樓容易,但負重下樓,便成了難事。
汪郁跌跌撞撞往樓下跑。
兩條細腿每走一步都很艱難,似乎下一步就要摔倒了。
但每一次都沒有摔倒,依然在往下奔跑。
她喘得很厲害,抱他的雙手有些微的發顫,雖然腳步一直不停,但她雙手的力氣似乎在漸漸的流失,感覺下一秒姜智豪就會從她的雙手裏脫離出去滾落樓下。
汗水沿着她的臉頰涔涔而下。當汗水擋住眼睛的瞬間,她輕輕一晃腦袋便将障礙給甩掉了。
她吃力、艱難地抱着他往下沖。一直在倒下的邊緣卻一直沒有倒下。
當姜智豪意識到汪郁的動機時,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驚愕越來越大,最後,他震驚的眼睛幾乎快瞪圓了。
他盯着女人起伏劇烈的樣子,沉寂了許久的內心,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投了進去。
他一向波瀾不驚的情緒,此時被震驚占滿。
太過震驚,他已經忘記了該如何反應。
下樓的時間比上樓時間要短一點。
汪郁氣喘籲籲地沖出大樓。
她是大樓裏最後一個沖出來的人。
煙霧中,她渾身汗濕,抱着比她重好多的姜智豪,在衆人愕然訝異的目光中從煙霧裏,一步一步地跑出來。
像一個英雄一般。
在步入安全地帶的一剎那,汪郁似乎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她雙腿一軟,緩緩倒下了。
倒下時,她僅存的意識還在考慮姜智豪的安全問題,倒下之前,她不忘将要往右歪的身體,略略踉跄之後,緩緩倒向了左側。
如果倒向右邊,可能會傷到姜智豪的頭部。
周圍人群紛紛圍上來,沒有人關注累暈了的汪郁,大家紛紛關切地詢問。
“姜總,您沒事吧?”
“姜總,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被嗆到?”
姜智豪仿佛大夢初醒一般,他從地上慢慢坐起來,他沒有理會任何人,目光緊緊鎖定暈倒在地上的女人。
他伸出手指,輕輕探了探女人的鼻息。
溫熱的呼吸還在。
她只是太累,太累了。
姜智豪抓起她的手,觸到的全是濕濕的汗水。
但他沒有嫌棄,他顫抖地,顫抖地,抓緊了她的手。
另一只手穿過她的後背。
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他将她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裏。
潮流服飾的員工都露出了詫異不已的眼神。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這是繼姜智豪的前女友死後,他第一次擁抱女人。
任意死後,姜智豪心如死灰,他不光不再涉足愛情,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但今天,他當着所有人的面,頗為失态地抱住了一個女人。
他一向冷漠的臉上,有淚緩緩淌下。
男人臉色冷漠,但淌出的淚卻是有溫度的。
熱淚滴到汪郁的頸間,累癱了的她慢慢有了知覺。
她反應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窩在姜智豪的懷裏。
她欲掙脫,但姜智豪摟得更緊,不給她半絲掙脫的機會。
汪郁低聲道:“周圍人都在看,還有,我身上太髒了。”
“不髒,一點兒也不髒。”姜智豪音色激動地說道。
汪郁有些不好意思,她側首,将臉埋進他的懷裏,她低聲問:“消防員來救火了嗎?”
那麽大的煙霧,那麽危險的火災,想來不用問,消防員也會來吧。
姜智豪頓了下:“消防員早來了,但是進行施救的,只有你自己。”
汪郁驚了,她手指揪住他的衣服:“為什麽?”
有火不救?
姜智豪騰出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女人被汗水打濕的頭發。
“這是一場沒有事先通知的消防演習!”
汪郁驀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智豪,口吃地問道:“消防演習?”她目光轉向四周,那些跑出來的人正陸陸續續往回走,“大家,都知道?”
難道只有她一個傻子?在消防演習的時候傻不愣登地往裏沖?
姜智豪搖頭:“只有在數的幾個人知道,其他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與消防演習的。”他定定地看向汪郁,“包括你。”
唯一一個在消防演習中拼命施救的女人。
汪郁表情懊惱:“我,是不是傻?”
在人家演習的時候,傻乎乎地沖上去,自以為是地救人,其實看在別人眼裏,大抵是笑話吧。
“是,挺傻的。”姜智豪竟然肯定了她的說法,這讓汪郁更有些無地自容,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汪郁的表情無法自持了。
只聽姜智豪用平靜無波的聲音說道:“但是,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