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幾天之後的傍晚,汪郁回家後, 忽然想到了洗手間的事情。
張姨有事走了, 家裏只剩下汪郁自己。
她開着客廳的燈, 又找了一個強光手電, 拿着去了姜智豪的卧室, 她開着手電筒,慢慢拉開了洗手間的門。
門是磨砂玻璃,手觸上去,能感覺到玻璃的品質還是不錯的。
她輕輕步入洗手間。
令她大為驚奇的是, 洗手間裏幹淨如斯,跟她想象中淩亂不堪的樣子完全搭不上邊。
她擡手抹了下洗手臺, 指腹放到手電跟前,竟然沒有一絲灰塵。
汪郁簡直嘆為觀止。
這是三年多未見光的洗手間嗎?
她天天睜着眼睛打掃,估計也至多是這種程度。
可姜智豪摸黑打掃竟然達到了這樣的境地。
她之前的擔心純粹是多餘了。
洗手間面積很大,裏面是淋浴噴頭,下水道那裏都幹幹淨淨的, 汪郁連根頭發絲也沒有發現。
她站在這樣的洗手間裏頭, 竟然無事可做。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 準備撤離。
可也巧了, 她剛關了手電,準備倒退着撤出來,卻聽到卧室門聲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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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內心警惕,有人進來了!
耳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腳步聲似乎走到床側停下了, 接着是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汪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應該是姜智豪回來了。
她腦門冒汗,下意識地将身子縮成一團,瑟縮着蹲在座便器旁邊。
心裏考慮着脫身的辦法。
雖然她在張姨面前表現坦然,但真要被姜智豪撞見這一刻,她莫名地,還是害怕。
窸窸窣窣的脫衣聲結束,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次,腳步聲是向着洗手間而來。
汪郁緊張得不能呼吸。
她屏住呼吸,雙手環膝,滑坐在地上。
她一只手拿着強光手電,一只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會下意識地發出什麽聲音。
腳步聲停住,汪郁猛然想到,洗手間的門之前是關着的,她進來後,門變成了半開着。
還有卧室的門,姜智豪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發現門被開了一道縫吧?
汪郁的鼻尖泌出細密的汗珠。
耳畔,是男人邁步進來的聲音。
男人進來後,并沒馬上走動,而是站在洗手臺旁邊。
聽不到水聲,聽不到男人的呼吸聲,空間仿佛靜止了。
汪郁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進來是要做什麽?
上廁所?
停了有一分鐘之久,黑暗中的姜智豪一步一步靠近汪郁所在的方向。
汪郁雙腳悄悄往裏縮了縮,生怕姜智豪過來時會觸碰到自己。
腳步一聲一聲,像是擂鼓,一下一下地敲擊汪郁的耳膜。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汪郁緊張到要爆炸的時候,腳步聲驀然停住。
汪郁只覺得前方似有一陣風經過,她聽到男人坐下的聲音。
他,他,他竟然坐到了座便器上。
汪郁大腦轟鳴,緊張到不能自已。
怎麽辦?
怎麽辦?
她的大腦中除了這三個字,再也想不出其他。
她就坐在座便器旁邊,男人發出的任何一絲輕微的聲響她都會聽到。
事已至此,她羞惱地閉上眼睛,一切聽天由命。
耳邊傳來輕微的聲音。
啪嗒。
眼前仿佛有亮光一閃而過。
汪郁吃驚地睜開眼睛。
一室燈火通明令她震驚不已。
她目光掃過頭頂的燈具,再慢慢瞥向身側穩坐釣魚臺的男人。
他眼中閃爍着危險的火花,手中拿着的赫然是電燈的遙控器。他穿着一件純黑的浴袍,浴袍的領子未系,露出他白潔幹淨的肌膚。
座便器的蓋子并未掀起,他像坐凳子一樣筆直挺拔地坐在上面,眼神淡漠如斯地掃向汪郁。
汪郁對眼前的一切有些摸不着頭腦,她結結巴巴地問道:“怎麽,怎麽有燈了?”
他不是說過,他的卧室沒有光嗎?
可現在,怎麽就有了?
姜智豪眉峰微微蹙了蹙,“我什麽時間說過,洗手間也沒有光了?”
汪郁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敢情他只是卧室沒有光,而洗手間,還是照樣亮如白晝的。
她就說麽,黑暗中清理的洗手間,無論如何也不會如此整潔。
閉着眼睛清理的衛生怎麽能跟睜着眼睛的相比呢?
意識到這一點,汪郁嗖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
趁他還沒發火之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可她快,姜智豪更快。
他右腿往前一邁,右臂一伸,擋住了汪郁的去路。
汪郁被他這一攔,表情滞住:“……”
“為什麽要進來?”姜智豪板着臉,聲音裏沒有任何溫度。
“我,我以為,洗手間裏常年不見光,肯定,肯定髒了,所以,我過來幫忙收拾下。”汪郁結結巴巴地說道。
她想幫的忙,人家不一定領情。
可進來的理由只有這一個,難不成讓她說,她是想進來偷窺的?
她沒有那種特別的癖好,只能據實以告。
姜智豪比她高,她眼睛往前瞟的時候,可以看到他下巴上剛剛冒出的胡茬,青色,不太明顯。
他喉結緩緩滾動,“沒有別的了?”
汪郁直晃腦袋:“沒有,絕對沒有。”
她晃腦袋的時候,青色的胡茬也跟着晃,那泛着亮光的喉結也在晃。
晃得汪郁嘴巴裏幹幹的,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姜智豪胳膊慢慢收了,他往後一讓身子,“下次,不要再好奇了。”他聲音裏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汪郁擡腳要走,剛越過他,胳膊卻被他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頭:“……”
還要幹什麽?
姜智豪表情平靜地說道:“你後腦勺處是不是有傷?”
傷?
汪郁眼睛奇怪地眨了眨,反應幾秒之後,她慢慢笑了,“怎麽可能有傷?有顆痣倒是真的。”
怕他不信,她主動攏起腦後的頭發,高高挽起後,她騰出右手,輕輕撐開發絲,讓那顆痣袒露出來。
“你瞧?我這痣藏得夠深吧?”
姜智豪盯着那顆痣,臉色有些動容,他嘴唇哆嗦着,黑眸緊緊地鎖定那顆痣。
他聲音顫抖地問:“痣,是生來就有的嗎?”
汪郁“咝”了聲:“應該是吧。”她是孤兒,又失去了記憶,怎麽會記得以前的事情?
姜智豪眼睛使勁地瞪大,他情不自禁地擡起右手,顫抖而緊張地去靠近汪郁。
只觸未觸之時,汪郁卻忽然雙手一松,滿頭黑發傾瀉而下。
痣被蓋住了。
她回頭,驀然發現表情失控的姜智豪,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問:“你,怎麽了?”
“你的痣,任意,也有。”姜智豪聲音艱澀,說出口時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汪郁愣過之後,忽然莞爾一笑:“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人,長相相同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痣的位置是一樣的人?”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汪郁,汪郁。”說完,她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洗手間。
在客廳駐足,汪郁攤開自己的手掌,掌心裏除了強光手電,還有一手心的汗。
姜智豪竟然在她身上找尋任意的影子。
真是個可憐的男人。
都說時間是強大的,強大到可以讓人忘記一切。
可對姜智豪來說,時間卻不夠強大,一千多天過去,他竟然清晰得記得任意的所有。
汪郁擡手,眼角竟然有淚。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感動的眼淚,還是傷心的。
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歡快地響起來。
汪郁記起還待在醫院的睿睿,忙跑過去接。
“你好!”
“你好!”
電話那端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汪郁愣了愣:“任伯父?”
任生兵的聲音冰冷而淡漠,“我妻子喝了你的飲料之後住院了,醫生化驗說是飲料不潔導致的,你是不是需要過來解釋下?”
飲料?住院?
汪郁趕緊說道:“好的,我馬上到。”
她沖到卧室換衣服,換完,背着包包往門外沖。
自卧室走出來的姜智豪看到了,皺着眉頭問她:“你慌什麽?”
汪郁有些六神無主,下意識地回答:“臨時發生了點兒緊急的事情,”她換上鞋子,“我得去處理下。”
大門口處傳來很大的關門聲,接着走廊上便響起汪郁咚咚咚的腳步聲。
姜智豪凝着眉頭,盯着門口出神。
汪郁打車趕到醫院,急匆匆來到袁丹果所在的病房。
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只見偌大的房間內,袁丹果躺在潔白的病床上正在輸液,任真坐在床前,正擔心地望着自己的母親。任生兵則坐在床邊,手心托着輸液的管子。
汪郁往裏走了幾步,試探地喊了聲:“伯父,伯母!”
任真一見到汪郁,氣不打一處來。
她生氣地站起來:“哎,汪郁,你這經銷的是什麽狗屁飲料,竟然把我媽喝到醫院裏來了。我跟你說,我已經跟朋友聯系了,今天晚上就把你報到網上去,我要讓你臭名遠揚,這輩子甭想再賣出去一瓶飲料。”
任真語氣惡狠狠的,好看的臉上全是獰猙的表情。
汪郁懶得看她,她蹙眉看向任生兵,“伯父……”
任生兵表情淡漠地看她:“我妻子現在上吐下瀉,我覺得有必要去權威部門檢驗一下你們的飲料,我不會徇私舞弊,讓事實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