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重掌大權
麻蒼梨花踏進大明宮,宮人宦官有條不紊地各施其職。
似是最正常不過的夜,寧谧安然。
李鳳溪登基以來她不曾跑到大明宮,但那些李雁時代的臉孔,她還是認得。
眼睛掃過打掃落葉的宮人,不聲不響地走進內殿外。
與外面月色下的平靜不同,殿內一片死寂。
李雁與魏康婉同坐圓桌前,各據一方。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宦官宮女們垂頭,寂靜得只消呼吸稍重幾分也能聽見。
那雙無形的手緊揪着人的心髒,讓人氣也不敢輕喘。
“永寧參見太皇太後、太上皇。”随着她的說話,殿內的人方敢擡首,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永寧長公主行禮。
魏康婉擺手,麻蒼梨花走向她那兒坐下。
“回來了。”聲音沒有一絲異樣,就像往常,問候出門返家的女兒。
那是屬于歷盡千帆的太皇太後,泰山崩于前而半點也不驚不躁的自若。
如果沒有那絲鐵鏽味,如果沒有如箭在弦,她也以為紫宸殿沒有異樣。
“是。”淺色棕眸對上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神情罕有地溫柔,聲音輕軟續道:“永寧聽陛下說最愛玉華軒的酪櫻桃,特別帶回來。” 伸出手,輕握着魏康婉。
“陛下一定會沒事的。”不明所以,但有宮城士兵解釋明白一二。
魏康婉撫上那只軟綿小手,看向麻蒼梨花的眼神滿是慈愛,瞥向擠在一旁瑟瑟發抖、生怕被主子瞧見的宮人,道:“來人。”交待他們好好保存永寧長公主帶回的酪櫻桃。
宮人得令就走。
太醫同時在李鳳溪榻前走過來。
“禀太皇太後、太上皇、永寧長公主。”祈芍雙手一揖,一一報名,續轉向魏康婉說道:“陛下被歹人下毒,臣等已竭力清除陛下龍體內的毒素。”語畢,依舊站在那兒紋絲不動。
魏康婉明白不簡單,睨了眼身旁的李雁,詢問:“還有何事?”
“陛下龍體有損,不知何時才能甦醒過來。”祈芍一口氣說完,聲音也聽不出是驚或憂,略為複雜。
沉默。
圓桌的三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麻蒼梨花毫不收斂地注視李雁。正巧她坐在李雁前方,并不突兀。
魏康婉一直打量祈芍,只是投向他的眼神并非看着他。
片刻之後,祈芍見坐着三人無人說話,續道:“臣先回去替陛下抓藥。”彎腰。
“嗯,退下。”魏康婉允諾,揮手,本來站滿龍榻的太醫們如魚貫退下。而那些宮人宦官,也被魏康婉一拼揮下。
“太皇太後,國不可一日無君。”李雁待紫宸殿剩下他們三人,毫無感情地陳述,大公無私,秉公處理。
自古帝王皆無情。
麻蒼梨花好笑地看着李雁,忍不住笑起年小時天真無知、以為李雁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帝王的自己。
那三好,他李雁一個也佔不着邊。
“太皇太後多年不問政事……”李雁說着話,眼神投向遠處,言有所指。
魏康婉當初把實權交回李雁,早已遠離朝堂。如今若在李鳳溪昏倒時出現,先不說李雁面子往哪兒丢,也怕齊聚一堂的臣國瞧見有別的打算。
“太上皇過慮。”麻蒼梨花突然說話,桌上二人不約而同轉向她。眼見二人神色各異看望她,續道:“如今陛下初登大位,雖抱恙未能上朝聽政,但陛下愛民若子,即使抱恙仍把朝中奏折運回寝宮中處理。太皇太後,是吧?”
麻蒼梨花睜着眼說瞎話,爾後,點名魏康婉,讓李雁沒有回話餘地。
“對。”魏康婉贊同麻蒼梨花處事方式,轉身直視李雁,續說:“太上皇甫卸下重托,又正是臣國朝貢之時。陛下初登大位,不管發生何事,仍需把持朝政。”不用拒絕的命令。
李雁看着魏康婉,神色漸冷。
他打從那天在相思殿栽贓不成,潰不成軍,朝堂上的勢力一點一點被卸去。
以李鳳溪的本事自然不足以讓那些追随他大半輩子的臣子聽命。簾後的魏康婉,在朝野內外出了不少力量,趕走他這個為國為君多年的帝王。
他好歹做了大半輩子皇帝。
他可以把位子讓給兒子,卻不可以被拉下來。
“太皇太後說的是。”李雁起身,不帶半分感情瞥見桌前二人,續道:“從今起折子送到未央宮。”不容分說,大步流星,離開紫宸殿。
麻蒼梨花見魏康婉起身,連忙攙扶。
“太皇太後?”淺棕色的眼睛凝視那張掩上滄桑的臉,欲言又止。
李鳳溪被下毒,李雁藉故接替他處理政事。
有點眼色的人皆知此事耐人尋味,何況是先帝去世後,力壓先帝有子的皇後妃子,獨力把持朝政多年的魏康婉?
“生子若此,無話可說。”魏康婉似是喃喃自語,似是向她傾訴,一笑,不知是怒是悲。
李雁為了大權,毒害親兒。魏康婉或許覺得可笑又可悲。可是李雁殺子穩權非朝夕之事,麻蒼梨花不覺訝異。
“回去吧。”魏康婉瞥向榻上若隐若現的身影一眼,轉身離開。
麻蒼梨花沒有回首,停頓半步,跟上魏康婉的步伐。
“你出宮之後便有人通知哀家,陛下出事。”魏康婉和麻蒼梨花走在返回太液池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後,一個攙扶一個被攙扶,低聲耳語。
沿路風聲呼呼,李鳳溪的妃嫔包括皇後郭雲儀,均被魏康婉下令全部人等不得出入自個宮門,更無人可離開宮城。
戒備狀态下,讓靜谧的後宮說不出的蕭條。
“你可知是何人所為?”魏康婉淡然走在夜色下,月華映照,柔美的線條有幾分剛毅。
“永寧在城門得到消息陛下被行刺,紫宸殿內又稱陛下中毒。”麻蒼梨花自進入城門後腦筋不敢有絲毫懈怠。
李雁剛才确信李鳳溪被下毒,無庸置疑,确是做出那樣陰險毒辣之事。但紫宸殿血腥味之濃重,清理過後也久久不散,絕不是一人吐血。
“依永寧所見,陛下确實被下毒,但那人沒有成功暗算。陛下用計陷害背後妄圖暗算之人,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暗中有刺客埋伏刺傷陛下。最後只好把一切嫁禍最初的罪魁禍首身上。”
麻蒼梨花仔細分析事件,那些她并沒參與的過去全被三言兩語闡釋出來。
魏康婉心中明白麻蒼梨花并沒有從中摻合,也知曉她的聰明才智,卻仍被她驚人的判斷力和客觀透徹的分辨能力所唬住。
“太皇太後如今一問,怕那暗中傷害陛下之人,原是要嫁禍永寧。”聲音平靜,如止水,風過無聲,只擾了一池漣漪。
在她走進大明宮前,興子前來告知馬車被魏康婉的人帶走。
弘子雖沒回來,但她相信在宮門前守衛的士兵也是魏康婉的人。目的就是把她引出,再讓人暗中帶走藏在馬車內的七。
憑七的輕功離開宮城易如反掌,但身負重傷離開宮城,被抓回去也是時間的問題。是以魏康婉算好七必會找上麻蒼梨花,再跟随她光明正大地回宮。
哪怕知曉是麻蒼梨花的人,也料不到人惡向膽邊生,不懼宮中權貴,不怕被甕中捉鼈,立馬走回宮城。
但魏康婉今早聽見麻蒼梨花的坦白,又憑着她多年不在朝堂仍運籌帷幄的精神,在李鳳溪計中計失敗的一刻便知事實。
而那位暗中把持一切的人是很厲害的對手。
他此番舉動不為別的,只在魏康婉心中紮下一個小小的刺,刺着她對麻蒼梨花的愛護與信任。
如果麻蒼梨花在事發後才表露身份,先不說魏康婉信是不信,一切為時已晚,失去佔領上風的先機。
不可不說,麻蒼梨花憑着本心走的一步,讓她佔盡所有。
她們坐上回太液池的小船,那人是誰,麻蒼梨花心裏明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