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貴妃之子
繁花似錦,百裏飄香。
冊封之日,前往紫雲閣的人多如毫毛。
麻蒼梨花的庫房滿溢。
李鳳溪有要事未能私下恭賀,卻也命人送來不小珍寶。
麻蒼梨花越是被梁唐之人捧得越高,心中越發不安。
作為臣國女官,麻蒼梨花現今擁有的實是太過。而東瀛天皇尚未到達,童本行蹤飄忽。自那封密旨後,麻蒼梨花與東瀛的聯系,莫名斷開。
天皇再沒傳過訊息。
她是東瀛人,梁唐種種,看似對她萬分珍視,是為靠山,實是把她置于死地。
假如她再涉足梁唐後宮……
“主子,寶庫名單。”三最近接替二在紫雲閣的位置,處理得井然有序,滴水不漏。
麻蒼梨花輕嗯一聲,不看一眼,命人退下。
玉華軒內院被炸,她開啓機關,陳呈自然被機關所傷。
縱然陳呈調查不出花樣,此事不論怎麽看也與她脫不開關系。
而陳芸芸……
淺眸在聽見腳步聲後半斂,繃緊的面部肌肉放緩。
“永寧長公主好雅致。”女嗓通透。
郭雲儀從遠處走過來,姿容優雅。
她雖終日待在清寧宮,但并非不聞後宮事。麻蒼梨花身處禦花園,躲開大量擁到紫雲閣的後宮嫔妃,自有耳目送消息。
從百花宴至今多日未見,麻蒼梨花登上玉牒之事本玄之又玄。不料李雁一事,把她一個小小外臣推上大位。
按理,她雖一國之母,但麻蒼梨花乃李鳳溪姑姑。
論輩分,向她參拜不足為奇。
淺眸瞥見梳起皇後高髻的郭雲儀,不理對方有分遵從輩分禮節,神色淡然。
她在禦花園并非忽發奇想,主因更非躲避後宮妃嫔。
引來郭雲儀,是為證實心中一個想法。
魏康婉對她的好,是因為她心中的司馬如珏。
陳芸芸虛情假意,是為那張司馬如珏的臉容。
郭雲儀針鋒相對,自然也是為了司馬如珏。
來來去去,兜兜轉轉。
不論她是東瀛使者麻蒼梨花,還是永寧長公主麻蒼梨花,皆離不開司馬如珏四字。
只是郭雲儀,貴為一國之母,現在又何苦特意跑到她跟前,針對她?
麻蒼梨花走出五角亭,對走近的郭雲儀輕輕一笑。走到平素只屬于李鳳溪一人,無旁人走近的後花園,随手折了一支花。
“不愧永寧長公主,随意就折下一支禦花園的鮮花。”郭雲儀一襲明黃金絲曳地外袍,內裏配以淺紫長裙,百花為繡,鮮豔奪目。
執花,回首。
不知名的紫藍色花串,像少女羅裙,曲線玲珑,末處盛放。
“此花雖小,但花苞一朵接一朵,一朵接着一朵綻放,生生不息。”麻蒼梨花一身粉色宮裝,上好錦緞,剪裁簡單,銀絲刺繡,清妍無雙。雖然沒有郭雲儀的盛氣華美,但一張花顏配以素雅妝容,畫龍點睛。
話裏話外,意有所指。
“永寧自任長公主以來未曾送予皇後一份禮物,此花剛好與皇後衣裙相襯。”淺眸望向那身淺紫長裙,瞥見高髻。
伸手,把花插上。
“此花雖非永寧親手所種,但乃陛下愛花之一,永寧就借花敬佛。”麻蒼梨花沒再看郭雲儀,轉身,繼續欣賞繁花。
郭雲儀聽見麻蒼梨花的話,皮笑肉不笑。
麻蒼梨花縱然升格梁唐長公主,她是東瀛人是不變的事實。她的一言一行,看似無知,實是無一不顯露她在李鳳溪心中地位。
奈何她作為李鳳溪的嫡妻,只能忍氣吞聲。
想她堂堂一國之母,李鳳溪的正妻,都不敢私采禦花園的花,麻蒼梨花不但在她面前把花采下,話中之意更嘲笑她坐在她不屑之位,像一朵卑賤的花。
天下間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若然她忍下,他日還有她的日子?
“沒人在,裝也不願了?”郭雲儀氣得七竅生煙,咬牙,控制住握緊成拳的手。
她雖生氣,但還有腦子。
哪怕麻蒼梨花身子有損,當日在梁唐驿站以一敵十的傳言仍在。若對付她一個三步不出閨門的弱女子,綽綽有餘。
“既已如願,知足常樂。”麻蒼梨花回首,看着郭雲儀眼睛,沒有表情。但她光是一張花容望向別人,讓人心生滿足與敬意,正氣凜然。
如果旁人在遠處看見,沒有眼色的以為她們在禦花園談天賞花,有眼色的卻以為堂堂國母端着架子給麻蒼梨花面色看。
在絕對的漂亮面前,僅有幾分姿色卻帶有敵意的人,自然被沒有半分表情的美人比下去,讓人誤會。
“心願未了,何以常樂。”郭雲儀伸手取下花串,甩在花壇之中。
眸心寒氣逼人,聲聲質問指控。
紫藍色汁液,黏在掌心。
淺眸平靜,像看天地的一花一草,雲捲雲舒,毫無感情。
郭雲儀取出帕子抹去汁液,歷聲:“有些事做了,得繼續下去,後悔已無用。”話畢,言盡。
郭雲儀懶得與麻蒼梨花再糾纏,揮袖而去。
淺棕色的眼珠子望着那抹黃越來越遠,打開掌心,黏稠的紫藍色花液滿佈掌心。
“主子。”三剛才與郭雲儀的宮女一同站在不遠處,見那人離開,方回到麻蒼梨花身邊。
淺色的瞳仁瞥見花壇素錦,目光深遠悠長。
似是看在眼中,又似是僅止倒影。
思緒,回到今晨的紫雲閣。
天邊一縷晨光初亮,黑暗褪去,天空換上灰白衣衫。
雲朵閑散地飄浮,露珠挂在花草樹葉。
陳芸芸未及料理衣衫梳理發髻,飛奔趕到紫雲閣。
“姑姑!”等待一宿,趁着天蒙蒙亮趕往麻蒼梨花的紫雲閣。
看見着麻蒼梨花,如同見到主心骨,哇一聲撲在她懷裏,恣意哭泣。
麻蒼梨花沒來得及梳整發飾,青絲披肩,只有裹緊長袍,不讓春光外洩。
淺棕色的琉璃珠子望着撲倒在身上放聲大哭的女子,絲質長袍被如河水決堤的眼淚浸濕,蹙眉,問:“何事?”聲冷似冰,四月感寒。
玉華軒之事後,她們的關系表面未算破裂,但就算陳芸芸有何難事,也不至于甫有雞啼,衣不解帶沖到紫雲閣。
陳芸芸抽抽搭搭,總算把大皇子高熱不減,越發嚴重訴說出來。
麻蒼梨花如今雖為梁唐的永寧長公主,但對于李鳳溪後宮之事沒有丁點興趣。聽見陳芸芸跪在她身前祈求,只感不妙。
精致的五官皺在一塊,左右為難。
三官小無品階,更非梁唐出身,做了回白臉,道:“大皇子高熱不退應到太醫署找人,我家主子非醫者,貴妃娘娘求我家主子也無用。”
伏在麻蒼梨花身上的身子一僵。
淺眸贊賞看着三,嘴上意思意思說:“貴妃自然明白,只是大皇子之事讓她六神無主。”聲音平淡,顯然沒有管閑事的心思。
“芸芸只怕有人從中作梗,害了皇兒!”陳芸芸意有所旨。
麻蒼梨花自然聽出陳芸芸話裏意思,皺眉,抽出被緊握的手,冷聲道:“貴妃何意?”
陳芸芸看着麻蒼梨花,眼神游移,最後把心一橫,站起身,坐在不遠處的圓椅,一一訴之。
郭雲儀要殺陳芸芸之子,再嫁禍于她。
而剛才禦花園內,郭雲儀主動與她交惡。
陳芸芸與郭雲儀這種深宮怨婦的戲碼,她在東瀛看過不少。一個裝紅臉一個裝白臉,一致對外,最後再內鬥。
在東瀛經歷過的事,又再重演?
淺眸看着素錦上的牡丹,紫色汁液黏附其中,冷笑,說:“走。”
收斂心神,步回紫雲閣。
然而剛才與郭雲儀對峙之事,她的行為言語,看似低劣粗鄙如民家怨婦。加之陣芸芸今晨舉報,乍看平平無奇,細思之下,所作所為,意味深長。
如果她沒有經歷過東瀛後宮不見一血的唇槍舌劍,把她逗弄得險些死無葬身之地時,後臺過硬,及時發現,絕處逢生。最後再幸有天皇點醒,誰是誰非。
郭雲儀與陳芸芸二人,郭雲儀作為明目張膽與她叫陣之人。而有一句話叫槍打出頭鳥,樹大易招風。她還真以為郭雲儀是二人裏被利用之人。
一計扣一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黃雀卻不知彈丸在其下!
她自以為黃雀事件完滿,但郭雲儀方現真身,她便是真正陷入死局。
淺眸收縮,茅塞頓開。
粉色麗人走在道上,思緒極亂,氣脈逆行,一時之間站不穩腳。
快要倒地,童本忽然現身,道:“怎不看路,麻蒼。”手穩穩攙扶住麻蒼梨花,臂膀輕托纖腰,親密無間。
童本自诩優雅,笑容燦爛,風度翩翩。看在麻蒼梨花眼內,是一個小太監打扮的高大男子,淨白的臉容,一絲不茍,卻是與記憶中的童本,格格不入。
麻蒼梨花每每見到童本,總有新鮮事。
“你怎麽了?”轉身,抽出被抓住的身體,皺眉,續道:“深宮之中,找我還是等我出去吧。”
“也是,畢章你都成了梁唐的長公主。”童本露出壞笑。
麻蒼梨花看着最熟悉的笑容,略有感慨。
當年在東瀛,遇到那些後宮女子争鬥時,童本也曾出現,也曾展露這樣的笑容。
童本忽然想到什麽,一揖,道:“參見長公主。”
麻蒼梨花翻了個白眼,心中慨嘆盡消,續道:“天皇知曉此事後,讓我如何應對?”
童本聳肩。
淺眸一沉,心下了然,續指了指童本額前泛黃的布條,問道:“你額頭怎麽回事?”
畢竟是老戰友,她也不忍看着對方身受重傷,而沒有仇可報。
“不小心碰着。”抿嘴,不情不願。
麻蒼梨花學着童本戲谑似的壞笑,淺眸清澈無痕,卻不知何故讓他感到不懷好意,道:“好好保重身體,沒了就是沒了。”
那年童本讓她提防東瀛妃嫔腌臜陷害,同樣說着同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