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寒碜臣心
李鳳溪默默跟在麻蒼梨花身後,乖巧安靜。
沿路并非麻蒼梨花不願解釋,而是沒時間解釋。
多說多錯,少說自然。
直至麻蒼梨花走到相思殿,見和去時差異不大,寧谧舒适,鼓起勇氣,說道:“配合我。”
說完三字,七不知一直從哪躲着,突然冒出,瞥了眼一前一後的二人,眼睛不禁停駐在交握的手好一會兒,不解麻蒼梨花去而複反,詢問:“主子?"
一路過來,好不容易培養的情緒,支離破碎。
李鳳溪淡然伫候,安份立在麻蒼梨花身後。
“回去,把他藏在床下。”麻蒼梨花不着痕跡把李鳳溪往後藏着,隔絕七的視線,交代正事,也不忘沒說出幾人在內,簡單囑咐。
李鳳溪縱然長期跟蹤她,也不能自揭底牌。
心亂如麻,麻蒼梨花事事格外小心,卻也不知容易讓人寒了心,也不知往後交集之多。或說哪怕知道,哪怕真寒心,她都不怕?
“主子,你……”七的困惑不斷加深,欲言又止。
漂亮澄清的眼珠子閃過一絲深沉,道:“情況有變,待會李雁帶着人過來……喂他吃。”說到後面,面色越發深沉,言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七。
七滿腹困頓,卻知時機并不對,不多言,接過離開。
目送遠去,松下口氣,複又深吸口氣,臉有難色。
淺棕明眸,浮動着難以言喻的情緒。
伸頭一頸血,縮頭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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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成全那些人對她的想像?
為了死去的人,為了活着的人,她只能辦到。
正欲轉身,頓住。
淺色眸子掀起巨浪,臉色變了又變,好不複雜。
心有一道坎,邁也走不去。
司馬府不在,她就是茫茫大海裏無依無靠的浮木,浮浮沉沉,不得其法。待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方向,奮力游去,還沒靠岸便發覺處處兇險,無不不是要人命的旋渦、毒物。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她卻發現靠岸邊上,不但滿是奇岩怪石,難以爬行,還有無數鋒利貝殼。
欲要爬上,必先自損。
她不怕損?
怕。
她怕的有太多太多。
無法盛載的情,無法回報的義,無法忘卻的恨,無法不報的仇。
只有她知道,心中滋味,如五味雜陳,百轉千回。
“對不起。”耳邊響起整齊的步伐,壓抑如珠落玉盤的聲音,低訴。
對他,對她,對所有有過期待、又有過失望的人。
還有對一衆在背後默默努力,竭盡全力不把事态變成預想中最不堪境況的……
也是她。
驀然轉身,裙上金菊如火樹銀花,盛放,隐沒在白緞的銀菊,綻放,孤芳自賞,與那一身長袍龍紋,重疊。
握住的手,情不自禁收緊,另一只手主動拉上他的手,環住自身腰肢。
棕眸不敢望進墨眸,閉眼,長睫微微顫動,熟稔又略生硬地吻上他的雙唇。
觸感柔軟、溫熱,教她重重一顫。
習慣的人兒,習慣的體溫,卻讓她頭腦猛被一擊,震憾得說不上話,忘記不能呼吸,那迷人的氣息。
陣陣熟悉的男性氣息,吸入肺腑。
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線,斷開。
一顆淚珠,從眼角滑過雪白臉蛋。
情況來得很突然。
雖不說李鳳溪從未想像,但真實發生時,天地間彷如僅剩他們……
擁抱着的他們。
可他不能忽略懷中人兒抖動的身子,不能忽視她的恐懼,更不能無視越趨越近、破壞他們之間美好氛圍的軍隊。
墨黑色的眼睛,幽深漆黑。
縱深不見底,也一腔柔情。
不阖眼,是為他們,也是為多看她一刻。
哪怕一刻,只是一瞬。
“你們!”李雁帶着軍隊闖進來,便見二人身子緊緊貼着,擁抱,親吻。近乎無意識的大吼,無法阻止地溢出。
如此美好的畫面被打擾。
李鳳溪瞬間以背擋去來人的視線,伸手愛憐輕撫白嫩的臉頰,似是親密愛人的最後纏綿,卻是細心地替她抹去那滴眼淚。
四目交投的一剎那,明瞭彼此心意。
李鳳溪轉身,麻蒼梨花也大方直視李雁一行人。
“兒(梨花)見過太上皇。”異口同聲。
李鳳溪貴為天子,見着太上皇也不用下跪。
麻蒼梨花更是從來不曾下跪他,此刻亦然。
梁唐對下跪一禮也算是開明,常有額外開恩不用肅拜,只是到了李雁稍減。
李雁見着二人,李鳳溪甫接任天子便抛開前朝禮法,視他無物,心中更是氣得不輕。奈何此刻人多口雜,他也不能多言,被外人發現實際心思。
“你們在這做什麽?”說是問,不如說是給二人一個臺階走下,教他們明白他這個太上皇,還是有點兒能耐。
李鳳溪平靜望着李雁,絲毫沒有男女大防,未婚不得親近,答:“兒傾慕梨花,相約在此見面,情到濃時……”話末,似休未止,意思深遠。
麻蒼梨花許是東瀛大和撫子,聽見後臉色刷一下發紅,不語。
梁唐天子,後宮三千。
區區一個臣國臣子,不說她從屬哪兒,光是天子腳下,又在梁唐後宮,是李鳳溪的人也不為過。
可麻蒼梨花……
李雁一笑。
這一笑,教人心驚膽顫。
“禁軍牢獄被劫,犯人逃脫,未知使者可知?”哪怕李鳳溪在場,李雁也不打算放過麻蒼梨花。
或說,他打算把二人一塊打擊,教罰一下那個繼任為帝後,讓人倫禮法,讓階級界限,讓嫡庶長幼,蕩然無存。
可他未曾想過,他當初如何奪得大位。
麻蒼梨花震驚看着李雁,臉上表情,七情上面。
吃驚掩着嘴,難以置信,問道:“江……我、我的婢女,出了意外?”眼淚在眼眶慢慢泛現,打轉,眼角瞥見李鳳溪,似是責備自己……
在自己貼身婢女遭逢意外時,與如今的梁唐天子,花前月下,額,庭前私會。
“使者不知?”李雁譏笑。
淺眸不可置信回看李雁,再愚笨也明白李雁言下之意,問:“太上皇懷疑梨花?太上皇懷疑梨花什麽?”
“人貴自知。”
麻蒼梨花突然被指責,不知輕重貴賤,不知自己位置,羞憤難當。
“我們确是兩情相悅,我婢女一事查明自是無辜,太上皇此言何意?”自動把她和李鳳溪列作“我們”一流。
李鳳溪墨黑的眼珠子閃過一抹欣喜。
“怕是你的婢女見不得人。”李雁目不轉睛注視麻蒼梨花,字字誅心。這句話,方是解釋他懷疑她的疑點。
若她真有個沒底氣,聽見他的話怕臉色也不會好看。
“梨花婢女每一個皆列在名冊!太上皇不信自可查證。但太上皇如此毫無原由誣衊梨花,怕讓所有來訪外臣,寒碜了心。”淺眸直視李雁,一張因害羞而羞紅的臉,變着因氣憤而通紅。但眸心明亮,全沒一絲做過見不得光事的坦然。
李雁見麻蒼梨花如此确鑿,瞥見一旁李鳳溪,心裏有疑。
繼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