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信是不信
麻蒼梨花坐在轎上,一搖一搖,睡意漸濃。
轎夫出奇地平穩。
哪怕有何等突如其來的意外,像凹凸不平的沙石,像冒冒失失的宮人,一一躲開而不驚擾轎上貴人。
若說唯一不好,便是速度堪比烏龜爬行。
幸好太液池、紫雲閣及觀雲殿相距不遠,轎夫還是在麻蒼梨花沉睡前到達。
“使者。”青山好像早早得知麻蒼梨花到來般,守在通往太液池唯一的小船。
“青山姑姑。”麻蒼梨花颔首。
麻蒼梨花因着百花宴,常常在太液池和紫雲閣奔走。而綠水因早前之事身體尚沒恢復,常常夢見被歹人襲擊,所有接待外人的差事也落在青山頭上。
轎夫被二打發。
青山和麻蒼梨花慣常地登船,相較于綠水,青山的話更多,人也更活潑。在确定二人關系後,通往魏康婉處的船上,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分享這些時日來的心得。
“宮裏那些狗仗人勢的老傢夥,這次有夠嗆的。”青山說着李鳳溪登基後宮裏宮外各番鎮壓,不禁發笑。
這些日子與麻蒼梨花來往,青山摸索到她們談話的巧妙。
麻蒼梨花在東瀛也是女官之一,宮裏那些髒事還真見過不少。
她在東瀛伺候的主子,面對的宮人,與她在梁唐的主子和宮人也不相伯仲,一個比一個更狗仗人勢。
難有人與青山有志一同。
麻蒼梨花見青山義憤填膺,笑說:“安逸慣了,确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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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的聲音聽不出幾分嘲笑味兒,隐隐唏噓。
“那些之前有點看我不過眼常常找茬的,現在都自顧不暇!”青山長年養在魏康婉身邊。若說綠水有身世一事而心思深沉,青山作為京中小官家庭出生的幼女,多了幾分活潑得意。
雖然同是在魏康婉身邊看慣世态炎涼的人,青山的心态好得多。
她也明白宮人不易,只是把自己不易加諸他人身上更讓人不齒。
“你可以借機出口污氣。”麻蒼梨花微笑,提點。
不過若說提點,嬉鬧成分較多。
“姐姐又在逗我!”青山是活潑,但在魏康婉身邊多年,自知什麽事應做,什麽事不應做。
像她們背後鬧着玩的,便是可做之事。
真正害人,她可不能做,也不想做。
“姑姑年長,姑姑才是姐姐。”麻蒼梨花聽着青山占她便宜,挑眉,一字不讓。
一大一小互相貧嘴,也是可做之事。
“那就妹妹不要鬧我這個姐姐。”青山轉口風轉得飛快,續道:“既然叫我姐姐就別再叫姑姑啊。”
淺眸看着俏皮活潑的臉容,眸心忽然一暗。
“是,姐姐。”麻蒼梨花乖巧應聲。
曾經,青山也和司馬如珏說過相同的話,但那時玩鬧成分更多,她自然不放心上。
只有漸漸剩下往昔回憶的她,記進心裏。
青山打量一下麻蒼梨花,滿意新收的小妹,續道:“有此聰穎妹妹,姐姐一輩子都不用幹活。”
“想想好了,妹妹可要鬧得姐姐不得安寧呢。”是玩笑,也是真實。
青山絲毫不怕,聳肩,道:“天大的事,娘娘看着,妹妹鬧得再兇也是娘娘允的。”她對于自家太皇太後魏康婉深信不疑。
也對魏康婉對麻蒼梨花的态度,了然于心。
“這被娘娘聽見姐姐可不得了。”淺眸帶着淡淡笑意,眸心卻是冷嘲。
青山卻不驚,自信滿滿,續道:“娘娘可是當今世上最了不起的娘娘,姐姐是相信娘娘、敬重娘娘,娘娘高興都來不及呢。”
“那讓妹妹轉述娘娘。”麻蒼梨花不再争辯,笑說。
青山沒料到麻蒼梨花鬧這一下,一窒,接不過話。
麻蒼梨花自然不會和青山較真,問起另一件“大事”,聲音隐隐擔心,問道:“姐姐大事可辦好?”
那天之後,她們再在小船相見,也未曾談及倪成。
如今再次提起,青山臉色不比往日好,卻比第一次見着倪成好上幾分。
“沒有啊。”轉臉看向蓮花池,故作從容。
他們不會有然後、以後、最後。
“為什麽?”麻蒼梨花真的搞不懂青山心中糾結,問道:“我探過娘娘口風,她樂見你們覓得如意郎君啊。娘娘只是怕覓的不是你們喜歡,才沒有主動。”
麻蒼梨花不信魏康婉的話。
私下調查青山綠水等,所有在太液池幹活的人。
魏康婉身邊不乏出嫁離宮之人,而她們離開後,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根本沒有任何一個族人或所住區域的地方小官做壞事。
青山不為所動,只有她自己的私事。
而她雖對青山好奇,但并非那些誓把人家查個底朝天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礙她的“大事”,只為朋友留幾分尊嚴和隐私。
“我們不适合。”青山之言,大出麻蒼梨花所望。
淺眸滿滿不信任。
幸好青山心裏裝滿事兒,見不着,不然被她氣個半死。
說了又不信,說來幹啥?
“愛就是愛,什麽不适合?” 像麻蒼梨花或司馬如珏那樣歷盡百态、嘗盡百苦的人,實是不解年輕男女的情愛。
她若能有那樣單純的關系,單純的愛情,自然勇往直前。
不過她又不明白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
水不懂滄海之深,就如滄海不懂水之淺。
未經歷過的事,不知深淺,自然只覺自己事情之嚴重。
就像哪怕有人告訴她,她能和李鳳溪一起,沒有一切的過往,記憶不會騙人,哪怕騙人,她又真能放下記憶?
不。
青山依然無話。
“到了。”麻蒼梨花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岸邊,語氣淡然,卻教漸漸熟悉她的青山聽出幾分不捨。
“又到了。”嗤了一聲,甚不滿意河道之短。見仍有一段距離,問道:“若是妹妹,自然什麽也不怕?”是陳述,卻是疑問。
青山眼中盈滿淚水。
“不。”冷淡拒絕,想起自己不能再接受的人,自嘲一笑,續道:“我也有一生也不能再接受的事。”
青山不解。
“若果再來,我也一定不能接受。”她指,那天和李鳳溪在花海。
若是再來一次,她也是如此絕情。
幹掉司馬如珏砸剩的“遺物”,幹掉屬于他們的最後回憶。
不再有任何眷戀地……
永遠地……
遠離對方。
青山聽着,看見麻蒼梨花眸子裏化不開的深沉和絕望,誤以為她口中的“不能接受”是被李鳳溪納入後宮。
無人得知李鳳溪和麻蒼梨花私交如何。
但外面盛傳,李鳳溪為救麻蒼梨花不惜在太極殿上與老子李雁對着幹。
李雁不否定,李鳳溪不否定。
同在大殿上的祈柃也不發一言。
光是那分行為,光是當事人的沉默,便知內有文章,絕不簡單。
“回來繼續啊。”青山看着小船靠岸,心生不捨。
她之前有多不願向麻蒼梨花吐實,現在便有多渴望向麻蒼梨花說明。
麻蒼梨花上船走了數步後轉身,答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