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計中有計
待興子走遠，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二翻窗而入，手穩穩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五彩青花碗。
那只五彩青花碗是麻蒼梨花特別命人打造，一套十二只，分別象徵十二花神。
不是她習慣奢侈華貴，而是她不能明面說出報仇之事，便藉每月一只，時刻提點自己到梁唐的目的和過去的時間。
“麻煩你了。”麻蒼梨花伸手取過二手中藥碗，也不顧湯藥還冒着縷縷煙雲，仰首，一口而盡。
光是藥味，苦澀濃郁的藥材味已遍佈整間寝室。
那味道之驚人……
二也不禁緊皺眉頭。
“好氣魄，有勇氣。”兩袖清風的小八推開兩扉門緩緩走入，不悅地皺了皺鼻頭，剛好看見麻蒼梨花眉也不挑一下把一碗黑成墨汁的藥悉數吞入腹中。
他們雖與孫先生最近才相識，但回來後每人訓練強度加大，五年間身子又缺少調理，全都排着隊看他。
小八做的是改變整個身體的易容，身體被捏得不成形狀，身子極虛，所以也是與孫先生最熟稔的。
他們相信孫先生，因為他從不見死不救或拖延救緩，任由他們身體落下病根。不過他們都知道，孫先生對付不聽話的患者時，絕對會在藥方上下功夫，把藥材加起來變得極度難以吞嚥。
麻蒼梨沒吃過孫先生的藥，沒嘗過苦，但小八看着她在舌尖品嘗到那可怕味道後仍面不改色悉數吞嚥……
她都懷疑麻蒼梨花的舌頭是不是壞。
“不要在心裏腹诽我。”麻蒼梨花瞥小八一眼，抹了下嘴角殘留湯藥，冷笑。
小八不弱小又不強大的小心髒被麻蒼梨花邪佞的一瞥一抹一笑，深深憾動。然又在被那邪魅誘人的表象迷惑中複醒時，又被麻蒼梨花精準的推測而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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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蒼梨花不因身在局中被蒙蔽，還時時刻刻保持清醒，是超脫了常人境界。
“人……人家……”張嘴，還沒說完又被麻蒼梨花打斷。
“不要說沒有，太假。”麻蒼梨花把玩青花五彩碗轉了圈，遞給二，交代：“下次用回這個碗。”
二看了眼那抹鵝黃嫩色，颔首。
小八再次被說中心事，始是發現麻蒼梨花不對勁，問道：“藥太苦想不開了？”半分玩笑，幾分認真。
麻蒼梨花素來懶得說話只做事。
他們都是被培養成她麻蒼梨花肚子裏的蛔蟲，一般只要她老人家說一句或一記眼神便意會內裏深意。
但若真要研究起來，他們暗衛很多時候無法和主子直接對話，就算有話也只是幾句簡單粗暴的決定和彙報，是以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今天麻蒼梨花太反常，反常得她都想問問是不是在暗巷撿了一個假梨花，或在進宮後被梁唐天子或太後或太子換了個人。
“東瀛那邊有動作，留意和子。”麻蒼梨花收起那輕松表情，眼睛一眨似是憶起什麽，續道：“還有敦子。”
小八望着麻蒼梨花，直覺并非如此簡單，面上還是點頭稱是。
“最近讓我貼身跟着主子。”二拿着碗也沒有退出去，此時更自然地接過她們的話。
麻蒼梨花轉身望着二，蹙眉，道：“我怕……”
“我不會被他發現。”二把麻蒼梨花後頭的欲語還休打斷，烏黑瞳仁明明白白訴說着只有死才會被發現。
麻蒼梨花把二的眼神看個仔細，棕瞳睜大，道：“我不能失去你們任何一人。”
“主子，請相信我。”二抱拳一揖，礙于手執五彩碗而略微怪異。
麻蒼梨花沉吟半響，終是有所松動，道：“見機行事，不要太靠近我，千萬別被發現。”
她如今是整個梁唐明裏暗裏最大的關注對象，二要在這天羅地網中插根不幼的針，定耗盡心力。
麻蒼梨花轉過身，吩咐小八暫時接替二之前的任務。
二見麻蒼梨花向小八佈置任務，贏門有一個鐵一般硬規條—不是執行者絕不能知道任務內容。是以，轉身離去。
麻蒼梨花再交待幾句，眸子瞥見周遭事物，見終于把二支開，話鋒一轉，面色一沉，壓低聲音問道：“可找到木牌？”
小八呆看着麻蒼梨花，全然不解她的話。
麻蒼梨花心裏了然，卻仍抱有一絲希望，問：“不是你把我從暗巷帶到祈柃處？”淺棕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看着小八，懸起一顆心。
“不、不是啊。”小八還在五裏迷霧裏，不懂麻蒼梨花心思，續把她清楚的事一一說明：“一說你受傷了，我就是跟着血路走來的，但直至走出暗巷也不見主子，便回到芝蘭坊哭着說不見了主子。”
麻蒼梨花面色一青，示意小八繼續下去。
小八本就沒打算停下，道：“我叽叽喳喳着東瀛語，祈柃和樂玉湘都聽不懂。還好樂玉湘眼力好知道我穿着東瀛服飾而不是其他臣國，便領着我進去，後來帶着我一拼到祈府。”
小八把麻蒼梨花在芝蘭坊上失缺的記憶補回一點，卻還是欠了一些。
“祈柃或樂玉湘有沒有離開過芝蘭坊？”麻蒼梨花冷着臉認真思考。
“沒有。” 小八篤定否認，續道：“我以綠水之名離開時他們還在招呼其他人，那些人那時還要待上好一會。”
麻蒼梨花敏銳地聽出‘那些人’，專注注視着小八，把她看個仔細明白。
“他們沒可能出去。”小八說這話時極有把握。
麻蒼梨花反複琢磨着小八最後那句話，憶起李鳳溪太極殿上讓她莫名心慌的話，再把祈柃和于統領跪在大殿的事反複思量，心中浮現一個不好的想法，喃喃自語：“為什麽？”
為什麽一才說于統領在禁軍營地，又跑到太極殿上告狀？
為什麽祈柃會在太極殿上出現？
為什麽李鳳溪會知道祈柃到太極殿，又掐着那個時間點進去？
為什麽陛下會在那時找出那份暗器替她拖延時間？
太多疑惑，又有太多破綻，麻蒼梨花一時無法相信。
小八是沒聽清，也是不解那單純的三字，問：“什麽為什麽？”
淺棕眸子望進那雙清澈的烏黑瞳仁，心中搖擺不定。
“為什麽你這麽确定？”半晌，補充。
小八恍然大悟，解釋：“那人是李鳳溪。”
麻蒼梨花終是穩不住，維持不了那張風輕雲淨的表情，一臉不可置信。
“我們中計了。”聲音輕淺，卻是帶着天地坍塌的絕望。
小八還是沒聽懂麻蒼梨花話裏的意思，只是看見她那副震驚得不能自己的表情時，心中隐隐不妙。
麻蒼梨花自入梁唐以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的模樣。
倒不是她心大不驚不懼，而是她對每一步棋都有着無比信心。
那份信心小八一般稱為自負。
然而，此刻麻蒼梨花那雙貴而不驕勝而不悖的平靜棕眸，翻天複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