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廿一章:魏紫金蓮
承天門
秋冬午夜,月明風清,銀光澤及大地,讓熱血剛毅的臉容也染上柔和光輝。
當差士兵望了眼穿着披風的單薄身影,道:“姑姑又出門辦事?"酒醉的臉龐,月夜中若隐若現。
一錠銀子,止住所有聲音。
單薄身影,匆忙步出宮門。
自古說來皆是人話難懂銀子易明,士兵掂了掂銀子重量,迷濛眼睛甚是疑惑。瞥見遠去倩影,腹中似有硬物。
“披風不是魏紫嗎?”失神的眼珠子,夢呓般呢喃。
烏雲退散,一輪滿月高高挂在天上。
士兵擡首望着那圓盤月亮,擡起牛皮酒壺,無聲朝天敬了一杯。
吃吃一笑,喃喃自語:“好酒、好酒。”銀子随意塞進盔甲之中,繼續品嘗美酒月色,醉卧今宵。
只是那雙眸子,泛起水霧,一滴晶瑩淚珠,滑過方正臉龐。
只有那片烏漆抹黑,與他們同在。
倩影投入黑夜之中,寒風凜凜,月牙白的披風繡上朵朵金蓮,風中搖曳,月夜之下,游走在大街之間,宛如一朵真正盛放白蓮,惹人注目。
所幸,街道無人。
只有倒夜香的人,推着木頭車在大晚上挨家挨戶收拾。
然而,寧靜似是一把殺人的兇器,月牙白的身影途經拐彎處,黑夜的大掌将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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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喊,就這樣悄無聲色地消失在大街上。
那條暗巷,是通往芝蘭坊的小徑。
皇城與宮城相隔一座承天門,不遠處的芝蘭坊正是熱鬧之時。而芝蘭坊坐落于連接皇城和宮城的漕渠,更是吵不了房舍裏的人,又能給寂寥的夜添上喜色。
月牙白的身影站在芝蘭坊的牌坊前,擡頭仰望,風帽滑落,露出一張秀氣的小臉。
華燈初上,流光溢彩,大紅色的身子搖風擺柳,笑語盈盈。
“綠水姑姑。”樂玉湘站在綠水前方,必恭必敬。
綠水被樂玉湘碰個正着,墨黑瞳仁直視那張妖冶張揚的臉容,不躲不避,道:“樂姐姐,好久不見。”聲音婉約,泰然自若。
綠水長相猶如外城百姓家姑娘,平凡沉實,然秀氣的臉容冷靜自若,站在魅惑誘人的樂玉湘旁,絲毫不遜。
“喲,姑姑這句姐姐小女子不勝惶恐。”朱唇微勾,紅袖半掩,纖指在唇畔勾勒,媚眼如煙,細細瞅看綠水,意态風騷。
句句姑姑,仿似怕引不來別人注目。
然而今夜正值十五,每月十五芝蘭坊只邀特別的人。
樂玉湘的話,也只是自說自聽而自娛。
“綠水不過一介小婢女,樂姐姐見笑。”談笑自若,墨黑的瞳仁波瀾不驚。
綠水出宮自有人照拂,卻不是不怕樂玉湘原因。
她知道越是聰明的人,越是知曉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而樂玉湘,正是那類人。
只是今夜,綠水的話也比以往來得多。
“當朝太後身邊紅人豈是小婢女,姑姑真愛說笑。”說着,驚鴻一瞥,樂玉湘不經意地探進那雙沉靜眸子。
綠水不着痕跡地半掩眼簾,躲去樂玉湘的探究,也對樂玉湘眼神所視的方向暗自留神。
樂玉湘一無所獲,揮手,命一旁待命的紫紗丫環過來。
“好生侍候綠水姑姑。”望着紫紗丫環,轉過身,續笑說:“若有不周,還望姑姑直言指教。”
綠水莞爾,不再客套,轉身步入芝蘭坊。
就在綠水徹底進去芝蘭坊後,媚眼斜睨,那邊暗巷,與芝蘭坊燈燭輝煌成了對比,而那條暗巷,實為小徑,通往另一處。
輕笑,攏起輕渺紅紗,轉身走回芝蘭坊。
那條暗巷,閃過一絲金光,亮出一角的月牙白綢緞。
“唔。”綠水掙紮,震驚地望着進入芝蘭坊的‘自己’。
她剛才在大街上感到不對勁抄小徑時,半路突然被人抓住,拖住動彈不得。
當她發現時,便見那幕與她穿着相同披風的身影。
嘴唇貼在綠水耳畔,沉啞聲音低聲:“她要見你。”
聲音陌生,綠水一呆,不再掙紮。
此時把她抓住又不殺,還說出這句話,心下了然。
“得罪。”說着,長針紮在綠水脖子處,雙目渙散,阖上,軟作泥濘地倒在男子懷中。
男子吃力地抱起綠水放進大木桶裏,托起木頭車,脫下黑色衣袍一拼放進木桶裏,蓋上,便往芝蘭坊另一端走。
甫行走一條不短的路,一個官兵走到他跟前。
“財叔?財嫂今兒個不舒服嗎?”官兵是巡兵,天天走在同一條街道,對于同樣出現此處的人自然瞭如指掌。
男子見巡兵,才堆垉笑臉,滿是皺紋的手倏然掩着嘴,彎着腰不停咳嗽。
圓潤像小狗般的眼睛望着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甚是擔心,也不管木桶氣味難聞,三步拼作兩步走前。
“腰骨真是一件嚴重的毛病,財嫂真不能不看大夫。”巡兵從兜裏掏出一些碎銀,放到那只粗糙的掌心,不容他推拒,續道:“你就那這些銀子讓財嫂看看大夫,再為自己煎一些藥。”
巡兵見男子要拒絕,放開他的手,道:“我還有事先走,一定一定要看大夫!”臨別時,再三交代,腳底抹油,跑走。
男子回首望着巡兵的身影徹底消失,那張慈愛的臉容瞬間冷下,只有握着尚有馀溫的銀子的大掌,久久不能阖上。
那雙閃着一絲晦暗不明的墨黑眸子,一眨,流光再也不見。
碎銀放進腰間,重新擡起木頭車,加快步伐行走。
然而,他所走的方向,卻是再也沒有人走進的府第。
左瞧右看,輕叩兩下,緊閉的大門吱啞打開,在這寂靜無聲的午夜,幽深的門檻前,一陣清風,吹得落葉沙沙作響。
來人看也沒有看男子一眼,直接抱着另一個大木桶,輕松與木頭車上的交換。
“取出頸上銀針便可。”與臉孔不同的沉啞聲音,在那人抱着木桶進門後,輕聲。
一頓,頭也不回,繼續走進荒涼的院子裏。
男子習慣對方的冷漠,輕聲阖上兩扇不應被大開的大門,貼上兩張殘破不堪的黃色官府封條,重新打了個交叉。
擡頭,深深望着上方殘舊破敗的牌坊,黯然。
繼續推着木頭車,挨家挨戶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