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逃跑了。
十歲的簡許秋, 二十歲的簡許秋, 應該都不會想到, 我這個簡許秋都已經年至三十, 竟然還在為愛逃跑。
坐在飛機上,我想着剛才默念的這段詞, 沒忍住低頭笑了出來。
買了六點的機票,淩晨四點便離開家。
昨天和陸穗說了那麽一通話之後筋疲力盡, 意料中的失眠了, 拿着手機刷了微博刷了朋友圈, 甚至撿起從前很喜歡的電視劇回顧了幾集,卻怎麽樣都興致缺缺。
心裏只想着隔壁的陸穗是否睡着, 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徹夜未眠, 而我剛才的那聲對不起她會怎麽想。
我想起她兩天前發的那條微博,她說她沒有表現好,我想, 我或許更糟糕,這兩天太亂, 亂得讓我沒辦法好好靜下來思考。
于是在手機角落一個旅游的推薦鏈接下,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決定去南方一個小鎮散散心。
說走就走,看了眼機票,覺得上頭顯示的六點這個航班,特別适合逃亡,算着時間也剛好, 我買下機票便開始收拾行李,不到半小時,輕手輕腳地離開家。
飛機起飛後,我似乎才得到片刻安寧,閉上眼睛,終于有些困意浮上眼角,但很可惜,這眼睛一閉上,陸穗昨晚蹙眉說話的樣子便不斷不斷地浮現在眼前,黑色的背景,她試探般的語氣小聲問我。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時光回溯,我忽然想起她高三快要高考的那段時間,如此對比,陸穗除了最近,那段時間似乎也像這樣,愛委屈愛撒嬌。
高考前所有高三學子的家長都默默緊張,我也不例外,那段時間我把店裏一切瑣事都交代出去,留出許多時間待在家裏,并在高考一個月前,把陸穗接回家。
我的廚藝也是在那段時間飛速提升,在我媽的指導下,學會煲各種營養燙,怎麽補身體怎麽補腦子怎麽來。
那段日子,陸穗在屋子裏學習,我就在客廳看電視,聲音幾乎調到最小,買各種水果試探她的口味,又怕因為太過關心給她壓力,一切都只能默默地來。
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高考那天,我親自送她到考場,找了個咖啡館靜待她笑臉盈盈地出來,但不料,考試才過了一半,她便被裏頭的一個老師攙扶着出來,虛弱的身體發白的唇,告訴我她胃疼。
這個胃病很不幸地正好耽誤了她高考,她做了一個小手術,結束了後,整個人都憂郁了起來。
我知道她壓力大,我那時坐在床邊陪着她,她閉着眼睛不睡覺也不願意睜開,我們就這麽靜靜地不動彈,直到窗外夕陽西下,她才把睜眼,悠悠地說了一句:“簡許秋,我餓了。”
我聽後立馬精神了起來,回了句我下去給你買吃的後便離開病房。
回來的路上,遇上醫院樓下的鮮花店,順道給她買了一束玫瑰,回來後不動聲色地擺在床邊,她那時見着果然緩和了許多。
她喝完粥吃完藥後問:“我要在醫院待多久?”
我回答:“醫生說再觀察兩天,沒問題就可以出院。”
她低頭玩自己的手指:“那我的高考怎麽辦?”
我抿嘴對她笑,湊近一點摸摸她的腦袋:“身體要緊,等身體好了你再考慮是複讀還是其他。”
她低低地嗯一聲,蹙着眉頭轉頭看我,沒有刻意卻癟着嘴,看着委屈極了,她看着床邊的一個水果籃,小聲說:“我想吃蘋果。”
于是我給她削了個蘋果,切碎了給她。
她在醫院待了四天,我也跟着在醫院待了四天,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這四天的陸穗仿佛一個孩子,甚至晚上還會嘤嘤低語地讓我給她念童話故事。
她說,簡許秋,你知道嗎,童話故事裏的插圖,王子都長一個樣。
我說,是啊,我看過那個圖。
她說,要是讓那些公主知道,自己和別人的丈夫一樣,她們該有多傷心。
我說,不傷心,那是童話故事,她們都活在自己的故事裏,不知道別人的故事。
她說,你也活在你自己的故事裏。
出院那天,她精神好了許多,似乎也開看了高考過去,她即使再傷心也挽救不了的事實,接着沒幾天,她告訴我,她要複讀。
那句話她看起來說的很輕松,但我知道她壓力很大,我道了聲好後,也不再說什麽。
高三的暑假我沒有強迫她好好複習,甚至鼓勵她和同學多出去走走,其實那時她要是想讓我陪她出去旅行,我大概也是同意的,但是她似乎沒這方面的意願。
後來她高四,我私底下找了老師把她安排在好一點的班級,希望她能有好一點的學習氛圍。
陸穗在我印象裏一直是個成績平平不愛上學的女孩,高考前的家長會,老師也告訴我以目前的成績來看,只考靠個普通的本科。
但後來,她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學,A大。
她填志願時不告訴我,填了什麽志願也不告訴我,我沒留意這樣的東西便也沒掐着時間問她,等到想起來時她淡然地拿通知書給我。
我那時的表情可謂震驚,或許是驚喜過于驚訝,她見着也跟着我笑起來。
我說:“原來你這麽厲害啊。”
她眼看就要開懷笑,但還是傲嬌地抿嘴忍住:“還好吧。”
深想一個故事,确實容易入睡,在入睡前,腦子裏還回蕩着陸穗當年病時問我的那個問題:“簡許秋,你希望我大學留在本省嗎?”
我回答:“當然,要是能留在本市更好,我好照應你。”
她确實做到了,但可惜的是,我卻沒能好好照應她。
我是被飛機轟隆隆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才發覺我正在旅途的路上,正在飛機上,正在降落。
打開手機後,才發現時間還不到8點,我點開陸穗的微信,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我:冰箱裏有牛奶面包還有菜
我:我出門幾天
我:買點店裏的材料
發過去後我便去拿行李,等拿到手後,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還沒點開便看到屏幕上顯示着:買材料需要那麽早起來?
我下意識地抿嘴,解鎖點進去一看,她已經撤回了剛剛的話。
陸穗:知道了
陸穗:我下午就回學校
陸穗:你路上小心
這短短的幾天,我認識了許多路人朋友,遇見了不太熟卻一起游玩的驢友,她們青春活力,帶着整個隊伍都朝氣蓬勃,我也遇見了窮游的情侶,因為景區的食物太貴,而咬牙不買只拍照便離開,也遇見了年近八十的爺爺奶奶,步伐緩慢口齒緩慢,看着路過的行人眼裏滿是慈愛。
世界上有這麽多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也是其中一個,看到喜歡的東西會笑,看到不喜歡的東西會難過的普通人。
我還看了當地的特色戲,恩愛的男女因為家庭關系被拆散,哭了一整場。
自古分開的愛人總是被歌頌的久,愛而不得最是刻骨銘心。
其實我沒有要想到陸穗的,但我還是時不時地想到她,她喜歡我遠比我喜歡她的要多,但我對她的疼愛卻一點也不少,在她媽媽把她交給我的那刻,我就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家人。
一年一年地看着身邊的妹妹長大,也希望這個妹妹将來越來越好,但這個妹妹卻回頭告訴我,她喜歡我。
這種難受,我身邊沒有人共鳴,也沒有人能幫我分擔。
這場戲的結果,這對恩愛的情侶最終仍舊沒能在一起,他們分別娶嫁了父母安排的,自己不愛的人,過完沒有愛情的平淡的一聲,最後将深刻真摯的情感化成一首詩,刻在牆上。
這幾天,我偶爾收到曉黎的消息,偶爾收到店裏的消息,偶爾收到雪梨的消息,但一條陸穗的消息也沒有,她甚至一條微博也沒有發。
我沒有買回程的票,漫無目的,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後,我發覺這樣玩下來還挺舒服的,難怪許多人向往這種生活,除了需要錢,真的沒什麽缺點。
不知道幾天後,我站在路邊看街頭的一個小姑娘吉他彈唱時,終于收到了陸穗這幾天來的第一條的消息。
陸穗:已經五天了
陸穗:你回來好不好
短短幾個字,我看了許久,耳邊傳來那個姑娘溫柔的歌聲。
“想你,想你,也能成為嗜好
當你說今天的煩惱
當你說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對你說,卻害怕都說錯
好喜歡你,知不知道”
我拉了一下腦袋上的鴨舌帽,低頭打字。
我:好
我怎麽會不懂。
我一直都在錯,我不該抱着僥幸的想法放任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我,等嘗到甜頭後又将她推開。
我該是心疼她的,這個心疼如今已經變了味,我卻還在固執地說服我自己。
你看,我就是這麽別扭,非要等她來找我。
她一找我,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