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梨和蘋果離開前, 十分鄭重地拉着我在店裏書架邊上拍了照, 離開時, 蘋果留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鑒于我曾經也是八卦當事人, 我不難想象雪梨會用怎樣的語氣,怎樣的修辭來形容我的那段過往, 但我身為受害人,一點也沒在怕的。
我媽在新店開張的前兩天來訪, 這位一直口口聲聲說要過來幫忙的婦女, 終于在我們一切忙完塵埃落定後, 穿着華貴,親臨現場。
她巡視了一圈表示很滿意, 然後看了眼時間, 告訴我她和陳阿姨約了飯局,馬上就要走了。
我笑:“敢情你這一趟還不是為了我啊。”
我媽聽後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悠悠地張開嘴。
“為了誰, 你是誰……”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她唱完一句後,又悠悠地嘆口氣:“你聽媽媽唱歌多好聽, 你怎麽就沒能遺傳點呢, 就遺傳了你爸的那破嗓子, 唱歌還走調。”
我點頭:“是是是。”
她又嘆氣:“你小時候,我教你一首朝花惜拾,教了一個多月你還是不會唱。”
我點頭:“是是是。”
這事自我有記憶起,她念叨了不下二十次,不僅在我面前念叨, 每每同親戚們聊天,凡是帶了點唱歌的話題,我這個女兒,義不容辭地一定會被拉出來嘲笑一番,嘲笑完了我,再順道嘲笑我爸。
比不上比不上,A市某屆歌唱大賽第一名黃春雲,怼不動。
她又說:“當初生下你,看到是女兒特別開心,還幻想了一番我們母女倆同臺演唱的畫面,但可惜。”
我哭笑不得。
我媽是真喜歡唱歌,這麽多年,也多多少少有償或者公益地參加了很多活動。她是一個喜歡享受生活的人,我爸很疼她,導致她現在活得都像一個孩子,我偶爾也會想,我如今生活或者想法時常很随意,是不是也是受她的影響。
她說完可惜那句話後,又問了我一句:“穗穗唱歌怎麽樣?”
我搖頭:“不知道,沒聽她唱過。”
她這次見的阿姨是她的高中同學,對于她的高中來說,已經很久了,這段異地友誼能保持這麽久很是不容易,我依稀記得這個阿姨上一次見我,以一段我小時候她抱過我為開頭,扯了一小段我小時候的趣事,最後以現在都長這麽大啦結束,場面十分經典。
在送我媽去見這個陳阿姨的路上,我才想起我最近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同她報備。
鑒于這件事在我們之間一直都是尴尬的存在,所以我選擇在一個長達90秒的紅燈時告訴她。
長舒一口氣,我說:“媽,我和鄭煜婕分手了。”
她嘴裏還跟着車載音樂哼着小歌,聽到我這話頓時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了我一眼,我沒敢回頭與她對視,只能偷偷地用餘光觀察。
見她幾秒後突然笑了,目光回到前方的路面上,淡淡地應了句:“我還沒見過她呢。”她說完往後靠了點:“看來是不用見了。”
我嗯了聲,接着車裏是長達将近一分鐘的沉默。
等到紅燈只剩十幾秒時,我媽突然開口又說了句:“你那年告訴我之後我一直在想,你要是帶她回來,我們要怎麽樣表示,太熱情了怕你尴尬,太冷漠了怕你多想。雖然我多少是接受這件事,但心底還是有些難堪,媽媽是傳統女人,不能做到遇到這種事還能表現得面面俱到。”
我舔舔唇,看着上頭換成了綠燈,将車啓動。
“女孩子總是心細。”她說着笑了聲:“那時想,要是被她看出我的心思,她會不會難為你。”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說:“你這是想讓我哭嗎?”
還沒等我哭,我媽就先哭了出來,我轉頭看了她一眼,抽了張紙巾給她。
我憋了一口氣,吐出來:“你幹嘛啊。”
她搖搖頭,哽咽中帶着笑:“老了,經不起這樣的話題。”
好在下車後,她看到陳阿姨立馬又開心了起來,兩人三長兩短地說了幾句近況後,陳阿姨果然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她順道也問一問我的近況,聽說我開兩個店還買車買房後一臉的欣賞,但在聽聞我已經三十歲還單身後突然哎喲了一聲,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
完了,掉價了。
“這怎麽能行啊,可不能只忙着工作不找對象,你這樣不好嫁啦。”陳阿姨拉着我的手說道:“好好的一個姑娘,是不是眼光太高了,眼光不能高,你現在這個年紀,是別人挑你,不是你挑別人啦。”
沒等我回話,我媽嗤的一聲笑了,用十分嫌棄的語氣說:“都什麽時代,還靠男人生活啊,我姑娘好着呢,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多潇灑。”
我呵呵地對陳阿姨笑。
我這種年紀,最不好應付這種話題,都是爸媽多年的朋友,我不能意氣用事地拿自己的說辭怼回去,這樣會顯得我很沒有教養,所以只能沉默不語,點頭嗯嗯嗯,然後借機離開。
但要是我媽能幫我怼回去,這事就不一樣了。
媽媽牽着阿姨的手進酒店時問我,中秋節有沒有空回家,我想了想點頭說有空,她又問穗穗有沒有空回家,我想了想,再次點頭說有空。
其實當初第一次把陸穗帶回家也是很緊張的,這個緊張程度一點也不亞于出櫃。
我想過很多說辭,想過很多借口,也想過給我媽編一個故事,但最後我還是選擇老實地和盤托出。
陸穗的爸爸是開公司的,在我把陸穗接過來之前,他們家一直都很安穩,也很有錢。
這個有錢體現在,她媽媽每天一套名牌衣服不重樣,來我這兒買我插的最貴的花,拿回去表示是她老公給她送的。
我和她媽的友誼也是她買花買出來的,那時候因為她媽媽掙了好多錢,竟都敢請曉黎吃大餐了。
陸穗也是那時候認識的,在最初的印象裏,這個姑娘一直都不愛說話,抱着一杯飲料坐在一旁聽我們聊天,偶爾無聊了玩玩她媽媽手機裏的游戲,偶爾看看書,偶爾拿草稿紙背背英語單詞。
那時我和她媽的話題除了生活趣事,還有就是誇獎陸穗。
很乖,很安靜,很認真,很乖巧,也很漂亮。
落落大方的女孩子,誰不喜歡呢。
所以她家出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同情可憐她,一有時間便在家裏陪她,貼心到就差給她講睡前故事了。
我一直怕她敏感,怕她不習慣,一開始相處得小心翼翼,可那段同情的日子沒幾個月,被陸穗一句:“簡許秋,你不要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給制止了。
其實我不知道我看她的眼神是什麽樣的,但既然她能這麽說,我反省了一番覺得應該是我同情的眼神太過露骨,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換了個歡樂的畫風和她相處。
我還記得她媽媽離開的那天,是一個黃昏,橘色的晚霞鋪滿整座城市,我禮拜天照例在花店裏幫工,她打電話告訴我有事找我,讓我先別回家,幾分鐘後,她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其實我不太記得她當時具體跟我說了什麽,或許是太慌張,她話裏的邏輯亂七八糟,我只能從她的大段陳述中,聽懂她老公的公司出了問題,現在準備出逃。
這件事的嚴重性在她臉上被表現得淋漓盡致,我跟着也緊張起來,但緊張的同時也很懵逼。
她告訴我這些幹啥?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很好地解釋了這個問題。
她說她不方便帶女兒一起出國,女兒現在初三也不适合這麽颠沛流離的生活,還說女兒挺喜歡我的,希望我能照顧她一陣子,等她回來接她。
她說完給我一張銀行卡,說是生活費,雖然不多,但她現在只能拿這些了。
身為普通老百姓的我,聽到這些話的當下是拒絕的,我們不過有過幾次買賣,我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但是她說:“卡裏有300萬。”
我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幾秒前她說的,雖然不多。
沒等我拒絕,她又說:“來源很安全,我不會拿我女兒的未來開玩笑。”她說着拿着卡的手立刻握住了我:“我的親戚都不靠譜,我不放心,求求你了,穗穗還小。”
于是我就這麽答應她了。
所以當時第一次把陸穗帶回家,并向我媽解釋陸穗的由來時,我媽臉上驚訝的表情并不亞于我。
聽完後只問了我一句:“有沒有人來找你們麻煩?”
我搖頭。
那時陸穗的媽媽已經出國将近半年,前期我誠惶誠恐不敢用她的錢,後來實在是太窮了,而陸穗的生活水平高,我給她買的東西都是照她從前的習慣來的,久而久之快把我吃垮。
于是我找了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顫顫巍巍地取了一點錢出來,但好在,這錢确實同她媽媽說的那樣,來源安全。
她媽說的過一陣子,過着過着,到現在,已經是七年。
七年,我已經習慣了陸穗的存在,看着這個酷酷又有點心思的姑娘一點點長大,心裏有種奇妙的成就感。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