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玉映沙5
安靜了半晌之後, 靖凡又兀自笑起來, 半眯着眼睛盯着陸湘說:“可我總要知道怎麽稱呼小姐吧?”
“你不是都稱呼小姐稱呼半天了嗎?”陸湘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說,“實在覺得冒犯,叫姑奶奶好了。”
這話說完周遭的人都靜了,靖凡也有些愣地看着陸湘。
陸湘心裏簡直要忍不住為自己鼓掌叫好了!我這戲做得也太好了,不去唱戲真是浪費了天生的才華啊!
這邊陸湘沾沾自喜,那邊思君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他擡手在陸湘肩膀上按了一下,說:“主人,別忘了正事。”
陸湘連忙回神, 心道思君應該忍得很辛苦吧, 往常有人在他面前瞎嚷嚷這麽多, 早就被打得頭都變形了。于是陸湘趕緊說:“行了, 我來這裏不是來找你閑聊的, 廢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你直接說, 到底是賭還是不賭?”
對方饒有興味地将陸湘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接着坐到了陸湘的對面,說:“我不是輕易陪人賭的, 小姐要拿得出能讓我心動的靈器做賭注才行。”
陸湘一股腦将這些天買的贏得都擺在了桌上,倒是有兩樣能拿得出手。
靖凡随便撿了個盾器又丢出去, 慢悠悠地說:“都是些破爛玩意兒。”
“那你又能拿出什麽不破爛的玩意兒來?我也不是什麽都看得上的。”陸湘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卷自己發尾, 看都不看靖凡一眼。
靖凡輕笑一聲, 擡手示意下人拿了個木盒出來。
木盒擺在桌上,靖凡打開,裏面安靜地躺着一把巴掌大的油紙傘,靖凡将小傘拿出來展示,接着說:“這小傘名為風止,是聞人賢手廢之前鑄造的。東西雖不起眼,但能解小姐的燃眉之急。只要小姐打開它就能立即隐匿蹤跡,一般人是找不到小姐的。若是旁人想賭,我斷然是舍不得的,若是小姐想要,那邊可以和小姐賭一場。”
陸湘這才慢悠悠地看着那小傘,說:“我怎麽知道你這個是真的?”
靖凡道:“小姐不妨賭一賭,即便是輸了,也只是輸了這一堆破銅爛鐵。”
陸湘思忖片刻,道:“好,怎麽賭?”
靖凡輕輕拿過桌上的骰盅,晃悠着說:“賭最簡單的,搖骰子比大小,看我們的運氣,一局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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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湘道:“行啊,讓我的護衛和你賭。”
“好啊。”靖凡顯然也看出來,他們之間思君才是真正厲害的那一個。
思君往前一步,對着靖凡行了個禮,靖凡點頭算是應了,招手便有下人給思君送來了一把椅子和新的骰盅。
雙方都沒有廢話,面對面坐下,用右手握住骰盅。
說是賭運氣,但他們都知道搖骰子沒有運氣可言,根本就是對拼靈力。靖凡這是想試他們的深淺,同時也面臨着将自己暴露在他們面前的危險。
既然是互相試探,肯定都不會用全力。而且思君不能暴露自己那麽厲害,也不能在今天就贏,贏了便少了個理由四處瞎晃悠引人注意的理由。
不過如果站在一個躲災的私生女的立場,依然還是想贏那把小傘的。
所以思君究竟應該用幾分力與靖凡較量,倒是個難題。
陸湘自己是個弱雞,因此拿捏不準,但他并不擔心,因為他知道思君心裏有數。
靖凡對陸湘笑了笑,說:“由小姐發號施令。”
陸湘的目光在二人的臉上閃過,沉下聲音道:“開始!”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二人同時以掌擊桌,兩個骰盅飛向半空,兩只手伸手一握,片刻後十二顆骰子的撞擊聲便傳了出來。
明明只是幾顆小小的骰子,但奇怪地是二人開始搖晃之後,撞擊聲卻大得離譜,就像那些骰子都在人的腦子裏撞似的。旁邊有受不了的人已經抱着頭在地上打滾了,受得了的人便興致勃勃地圍了上來,兩眼放光地看着他們這場比拼。
兩個人都沒有什麽表情,畢竟是高手過招,甚至連一個表情都可能露出破綻。
兩只手搖晃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那兩只黑色的骰盅都變成了兩道殘影。明明門窗緊閉,卻無端卷起了陰風,賭桌上的二人都衣袂飛揚,周遭的人卻被吹得人一陣陣發冷。
風聲漸起,撞擊聲漸緩,陸湘看到兩個骰盅的開口都在往下掉落白沙,賭桌上二人都皺起了眉頭,緊緊盯着對方。
又許久之後,撞擊聲驟然停住,二人同時将骰盅猛地往桌面一砸,“啪”的巨響之後,最後一陣陰風刮過,陸湘的面紗一瞬就被吹飛了。
思君和靖凡二人都低下了頭,劇烈地喘息了起來。
陸湘以為思君受傷,頓時吓壞了,連忙撲過去瞧他,思君卻迅速地在賭桌之下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捏了下他的手心。
思君是裝的。
他怎麽可能有事?
陸湘霎時間松了口氣,連忙調轉方向,兩手同時拿起兩枚骰盅。
周圍的人瞬間就鬧開了。
“這是怎麽回事?”
“真厲害……骰子變成兩堆白沙了!”
“這是平局了嗎?”
靖凡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了陸湘的臉上一樣,放肆地笑了起來,而後道:“不是平局,我贏了。”
衆人都将目光投向靖凡,見他将面前那堆白沙抹平,一枚只有小指甲蓋大小的殘片赫然出現在白沙之中,那殘片上還能清晰地看見紅色的小點。
一點。
靖凡順了氣,略微有些得意地看着陸湘,說:“你的人輸了。”
思君起身,做出一副臉色蒼白的虛弱狀,在陸湘面前低着頭沉悶地說:“小人輸了,請主人責罰。”
陸湘心裏想着思君這戲也做的太好了,他才該去唱戲,嘴上卻佯裝惱怒地喝道:“一邊兒去!”
思君立刻退到了陸湘的身後。
陸湘站起來,咬牙對靖凡道:“這堆破爛姑奶奶送給你了。”
靖凡“哈哈”地笑,接着說:“那倒是謝謝小姐了。”
陸湘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我這風止傘給小姐留着,小姐随時可以再來賭。”靖凡那油膩膩的聲音又在背後傳來,“但下次來,小姐再用這些破爛東西來糊弄我可是不行的,拿些我看得上的來賭,贏了這風止傘就是小姐的。”
陸湘稍微站定,但并沒有回頭,快步離開。
剛走出賭莊陸湘就忍不住小聲問思君道:“你沒有真的受傷吧?”
思君說:“怎麽會?”
陸湘道:“覺得那個人好像很厲害似的。”
思君搖搖頭,道:“不堪一擊。”
陸湘心裏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嘿嘿笑着說:“他和在聞人山莊的那個面具人比怎麽樣?”
思君答:“強一點。”
“那就已經是很厲害了。”陸湘有點後怕地說,“怎麽這麽多厲害的人,天師榜上都沒有名次呢?”
思君答:“奴籍是上不了天師榜的,妖也不行。所以在天師榜之外,還有很多我們根本不知道的高手。”
陸湘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說:“那你一定要小心啊,看着你臉色那麽白,有些擔心……還好沒事。”
思君側過頭看了陸湘好幾眼,突然毫無征兆地畫符設了個結界,将陸湘抱起來就飛。又是一飛沖天,陸湘吓了一跳,連忙緊緊摟住思君的脖子,驚叫兩聲的工夫,他們人都回到了客棧的房間。
被放下來之後陸湘還有點暈,心裏想着思君這人真的是很計較啊!
陸湘趕緊坐下,嘀嘀咕咕地小聲埋怨:“好了好了,知道你沒有受傷,知道你最厲害,知道你最兇狠殘暴,知道誰都怕你,行了吧?行了吧?行了吧?這是幹什麽啊,也不說一聲,就飛這麽快……”
思君才不搭理陸湘的抱怨,自顧自地坐下喝茶,緩緩開口道:“那個靖凡不像是地下賭莊的人。地下賭莊更低調更警惕,所以才會這麽多年都抓不到把柄。”
“我也這麽覺得。”陸湘緩過來之後又忘了自己剛才的抱怨,捧着臉盯着思君說,“不過我才今天那個什麽靖凡已經惦記上我們的劍了,還有地下賭莊的人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畢竟這些日子,我們已經成了禹城的風雲人物!”
星淵對此依然是很不滿意,別扭地說:“沒有我出風頭的份兒,沮喪。”
陸湘“嘿嘿”地笑,說:“小花啊,等你能維持人形了,讓你扮我的婢女好不好?沒有一起穿過裙子,怎麽能叫好兄弟?”
“不了不了不了,你自己玩吧,我可演不出你那種刁鑽勁兒。”星淵連連拒絕,迅速岔開話題,“說正事了,剛才說哪裏了?”
陸湘想了想,說:“說到地下賭莊的人應該盯上了我們,嗯,對,接下來我們要發揮一下冠玉劍的威力,讓地下賭莊的人對這把劍動心思。”
思君道:“等兩天再行動。”
陸湘點頭,說:“是的,這幾天我們簡直太顯眼了,就不像是在躲災的人,就在客棧裏待幾日吧。”
于是計劃就這樣敲定。
當夜夜中。
濃霧之下的禹城是看不見月光的,但禹城永遠夜不眠,燈籠沒有一盞滅掉,賭莊沒有一家關門。
穿着黑衣的男人在屋頂疾馳,并沒有刻意掩飾自己。距離陸湘入住的客棧只有幾丈遠之時,他便停了下來,咬破手指畫了一張符咒,手腕一揮,那符咒便迅速地飛向了陸湘的房門。
悄無聲息,原本貼在門上的那一張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那間小房間迅速被濃霧籠罩。黑衣男人輕巧地一躍而去,像是一只無聲的貓落在了陸湘的門前。
他推開門走進濃霧之中的房間,直奔在榻上熟睡的陸湘,也就是在這時,陸湘聽到動靜,猛然睜開眼坐起來。
二人目光陡然相撞,雙方都相當驚詫。
這油膩膩的臉,赫然是賭莊的靖凡!
思君在陸湘的房間之外設了結界保護,但為了避免暴露,思君收了多半的威力,但已經是相當強了。靖凡居然還是進來了,可見白天他也是隐藏得很深。
于是陸湘不由地有些怕,驚道:“你幹什麽!?”
靖凡也怪異地說:“你為什麽沒有暈?”
陸湘一怔,這才看到在另一張小床的星淵、陸小雞、陸小菇全睡得死死的。
不,不是睡着,應該說是他們都暈了,靖凡趁着他們熟睡攻擊了他們,陸湘是不會受傷的,因此沒有中招,星淵他們都暈了,那思君呢?!
靖凡也和陸湘想到了一處去,他知道隔壁住着的那個護衛是高手,不确定自己這結界能困住對方多久。于是他并沒有管陸湘沒有暈的事情,突然大步走到了陸湘的跟前,掏出個黑色的布袋對着陸湘的頭就罩了下去。
陸湘眼前一黑,心髒突然收緊,那種不能呼吸的痛苦在瞬間席卷而來,瞬間就奪取了他的大部分意識。
靖凡立即将布袋收緊,将陸湘扛在肩膀上就躍出窗外。
與此同時,正睡着的思君突然聽到了一聲細不可聞的響動,他猛然睜開眼,感覺到周圍有靈力的波動。下一刻他已飛身出了房門,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疾馳而走的靖凡,他的肩膀上還扛着個人。
陸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