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龍骨高原地勢險峻, 又有成年骨龍出沒,借酒上頭的流矢難得聰明了一回,将兩個同伴踹下山崖以吸引敵人, 好不容易方才從險惡的世界邊緣爬回來。
他見自己果然是三人組裏第一個回到審判庭的,心情暢快,放了支箭以表慶祝,誰成想差點成了阿洛伊西亞的催命符。
流矢很高興,但阿洛伊西亞可不怎麽開心——不管是對于這傻大個的出現,還是他糟糕透頂的言行。
“……”少女盯了流矢一會兒,很快,她恢複了得體的笑容,“空口污人清白可不好, 流矢先生。”
少女的表情挑不出一絲差錯,嘴角的弧度、肌肉的緊繃程度,都讓人無法生出一丁點懷疑。
流矢本以為她是米開找來的證人,也只是随口一問,沒料到她會反駁自己,迷茫而響亮地……打了個酒嗝。
過了幾秒鐘, 在衆人看白癡的眼神下, 他終于意識到阿洛伊西亞在反駁自己。
你媽的,為什麽!
自己明明是向着她說話吧!
流矢生氣地吼道:“老子每隔幾天就約他去打獵, 你說我空口污你清白?難道我的嘴親到你□□了?”
“粗鄙!”
年邁的魏爾斯皺着眉頭捂住鼻子,仿佛嗅到難以名狀的惡臭氣味。
“粗俗個屁!老子現在還是個萬年處男,倒是這個女的, 看起來文绉绉的,不知道被沃爾夫岡上過多少次……”流矢越說越憤恨,心裏莫名委屈起來,“媽的,就是你這女的,打攪了我和沃爾夫岡多少好事!”
聽衆席嘩然。
米開與阿洛伊西亞神色詭異。
魏爾斯被他氣得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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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未來小心翼翼地問:“您說的好事是……”
“——打獵啊。”
流矢輕飄吐出三個字來,然後驚愕地看到法官大人、陪審團與米開同時松了口氣。
沃爾夫岡與流矢同以箭為武器,兩人又是箭術榜上占據榜首榜眼的頂尖高手,平日切磋自屬平常,甚至于,在流矢加入三人組、沃爾夫岡有了女朋友之前,兩人還是形影不離的獵友。
然而,不知何時,沃爾夫岡的身旁多了一名嬌俏的少女。自那以後,沃爾夫岡就對和同伴一起打獵慢慢失去了興趣。
每次沃爾夫岡将流矢支開,都會現場臨時編造一個極其拙劣的借口,比方說“心情不好,要陪女朋友逛商場買衣服才開心”、“今天發燒了,要女朋友吹吹才能好起來”,像是以此故意秀恩愛似的。
但流矢卻對他的借口深信不疑,直到将沃爾夫岡的話轉述給佚名與或,被二人瘋狂嘲笑的之後,他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被扔了一臉狗糧,他還無所察覺地叼着盆子去撿!
沃爾夫岡身死,流矢重回箭術榜首,幸災樂禍之餘,他又将怒火牽至阿洛伊西亞頭上。
假如不是被女人的□□熏暈了腦子導致智商欠費,沃爾夫岡怎麽可能那麽輕松就翹辮子了?
阿洛伊西亞被他用污穢至極的言語罵了一通,臉色慘白,硬着頭皮,強笑着說:“您既然認為我和沃爾夫岡相識,那您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那種無關緊要的爛名字誰會記得?”流矢吐了口唾沫,威脅似的面朝她拉開弓,“你是不是又想吃一箭啊?這次你猜父神會不會幫你?”
看到流矢與阿洛伊西亞越發蒼白的臉龐,對于阿洛伊西亞是否在說謊,每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阿洛伊西亞說的不錯,流矢沒有證據,不過,他的話仍具有參考價值。
三人組為惡多端,但與他們相識的人幾乎都知道,每次三人組幹壞事,出主意的總是或和佚名,背鍋的總是流矢。
如果流矢能夠編出那麽嚴謹的謊話,那才真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阿洛伊西亞察覺到,審判庭中衆人神色漸漸變了,便不再辯駁。
她輕斂雙眸,大方承認下來。
“唉……服了你們。沒錯,是我——”少女無奈地嘆息,語氣裏還帶着令人憐惜的顫抖,似乎未從方才流矢的恐吓中完全擺脫出來,“是我腳踏兩條船,勾引了沃爾夫岡先生。和白千石一樣,他也是我的愛人。”
她聲音脆弱而蒼白,說得那樣無辜,好似受害者不是已故的音樂精靈,而是她本人一樣。
縱使對于真相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阿洛伊西亞承認劈腿,全場還是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氣。
這名少女從出場之始,就給人以談吐優雅、舉止從容的貴族淑女印象,沒想到底子裏竟然是個勾三搭四水性楊花的女人!
難怪會是嫦娥的化身!
米開看起來依舊相當震驚:“沃爾夫岡喜歡的人不是蘇耀己?”
阿洛伊西亞猖狂地輕笑起來。
“不是我對您有意見——可是,說真的,也就是像您這樣大門不出的宅男宅女,會喜歡那種穿小裙子毫無違和感的二次元僞娘。沃爾夫岡根本就沒喜歡過蘇耀己,他被您拘在暗無天日的龍骨高原,想逃出去玩卻怕您反對,所以才故意這樣講,以此惹您生氣把他趕出去的。”
米開冷笑:“喲,這麽看來,你們還是兩情相悅,我是拆散比翼鳥的惡人咯?”
阿洛伊西亞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坦白地說,是的。愛情确實是難以控制的東西。喜歡上一個人的同時,喜歡上第二個、第三個人,那也是世界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的常事呀。我與沃爾夫岡先生也是情投意合,您如此求全責備的話,他在九泉之下也會傷心的。”
說着,眼睛濕潤的少女輕提嘴角,笑容明豔仿若九月秋陽。
不得不說,阿洛伊西亞這張臉的确是上天賦予她的資本,也難怪兩個男人會在她面前同時敗下陣來。
米開沒空欣賞她的笑,反倒差點被她一番無賴說辭氣歪了鼻子。
倪子蛟歪歪頭:“那你之前為什麽要撒謊?”
聽到這個問題,阿洛伊西亞的目光有點躲閃,用扇子擋了擋臉頰。
“先生,每位淑女都是好面子的。”她目光真誠地解釋道,“我已經背着宮主私自與其他人相愛,将這個事實說出來,我已經相當臉紅了……”
……那你劈腿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臉紅呢?
審判庭的衆人心照不宣地想道。
林佩冷不防開了口:“恐怕不止是這樣吧?與案件核心的兩個人牽扯得如此之深,難保有人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啊……您說的也對。”
阿洛伊西亞語氣輕緩,這給林佩以一種莫名的不祥。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沒有給少女組織語言的時間,繼續追問:“那麽,你的主人趕往兇案現場時,你為什麽一聲不吭?你的兩個愛人都在場,情敵相見,本就容易發生沖突,你的主人又接到了要它去回收星光的訊息,你居然能夠安之若素嗎?”
“我……”
“你早就知道,對吧?”林佩眯起了眼,淡然發問,“知道沃爾夫岡會死在那裏。”
鎮定坦蕩的阿洛伊西亞站在證人席上,難得地沉默半晌,沒有以自信優雅的笑容回答旁人向她提出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少女垂下了頭,烏黑的頭發遮住了她原本清亮的眼神。
“我輸了。先生。”阿洛伊西亞吸了口氣,低低地說,“我承認,是我的主人指使了我。我是間接害死沃爾夫岡先生的兇手。”
“米開小姐盜取玉兔雲的星輝,制作出備受父神贊許的音樂之精靈,宮主積怨已久,派出我勾引沃爾夫岡先生,同時我也成為一名無辜玩家的愛人,當沃爾夫岡發現這個秘密,被背叛的怒意沖昏頭腦之際,宮主就能趁機下手,将沃爾夫岡的頭顱收入囊中——”
錘聲打斷了阿洛伊西亞的供述。
正仔細聽着的衆人不滿地将目光移向了詹未來。
詹未來幹笑:“等一等……您的陳詞,我們可以留到後邊再聽。我們這次所審理的,是玩家林佩是否有嫌疑導致了沃爾夫岡先生死亡。如今,從諸多證據看來,他是無罪的。原告方米開小姐,您有異議嗎?”
米開陰着臉,咬牙切齒地搖搖頭。
事實尚處迷霧之中,但到目前,林佩算是徹底擺脫了嫌疑。後續怎樣,沃爾夫岡的死究竟隐藏着多少真相,都與他無關了。
并且嫦娥方才退場,卻又被它的化身給扯回了案子裏頭,一時半會兒還抽不出空去告他的僭越罪……
全身而退,于他而言,最好的結局。
就在法官大人宣判他無罪的錘聲落下之前,林佩的餘光看到倪子蛟往他的方向睨了一眼。
林佩知道那道目光的含義。
——你的目的,不會是只想洗脫嫌疑吧?
沒錯。
從走進法庭起,林佩所處的位置就不是獵物……
而是獵手。
黑發青年暗自勾起嘴角,擡手制止了詹未來。
“等一下,法官大人,我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洗脫呢。”他泰然自若地,說起驚聞四座的話,“假如沃爾夫岡先生确如傳聞中喜歡的是蘇耀己,射向我的那一箭卻因前所未有的失誤導致重大偏差,這種情況,還是可能存在的吧?”
米開當場想撲過來掐林佩的脖子,但看到倪子蛟還坐在林佩身旁,才艱難忍住了。
她攥緊拳頭,咆哮道:“你怎麽也來這一出?!”
“……我說過了。”阿洛伊西亞臉色難看,“是宮主指示了我,這場判決你已經是局外人了!”
林佩淡笑着,沒有理會兩人。
詹未來狐疑地盯了他一會兒,低聲與陪審團商議。
半盞茶後,法官大人對比了陪審團衆老人計算出來的概率,總結道:“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性,但概率量級極小,放在實際問題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林佩平靜地反駁道:“只要是有可能的,那我就不算是真正的清白。畢竟原告方所賭上的東西價值不菲,若是如此草率地結庭——”
詹未來看向倪子蛟。
主神世界第一準則,首先得滿足父神的玩心。
倪子蛟正玩着一個骰子,見審判席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揚着唇畔,輕輕一哂:“在審判庭,你才是拿捏主意的人。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他就是來看戲的——表演到這裏,戲碼已經無比精彩了。
詹未來一錘定音:“案件繼續審理。”
林佩已察覺出怪異感來自于何處。
——阿洛伊西亞承認得太痛快了。
明明之前還是咬死了不認罪,但就在流矢出現之後,她仿佛是轉變了策略,語言中出現了各種漏洞,好像故意在引導他們發現她劈腿的真相。
她在掩蓋什麽?
林佩細細地回溯着案件審理的每一個細節。
如果現在還不找到突破口,那麽無論他如何辯駁,審理也只會停留在真相的表面,無法深入下去。
他沉思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目光移向審判庭中的某個方向。
不是法官、證人席或者原告席。
而是酒勁正酣、幾欲昏昏入睡的流矢。
“流矢先生,沃爾夫岡生前,你與他聯系的頻率大概怎樣?”
流矢正半昏半醒着,猝不及防被提了名,面目茫然:“大、大概,一天五六次?”
衆人側目。
自從知道沃爾夫岡背着他偷偷脫團,犯了紅眼病的流矢整天都想滴滴他,以打亂小情侶間的生活節奏。
林佩思索間,一道閃光劃過他的腦海:“……那麽,我和你們三人在玉兔雲上的那天呢?”
“那天我和大哥三弟去看花火,你不是知道的嗎。”流矢努力用他速度不足1b/s的腦子回憶當天的情景,“噢,對了,我原本計劃是要和沃爾夫岡去新開的劇本世界狩獵,結果他說要陪女朋友一起譜曲。媽的,這小子!”
話音未落,林佩與倪子蛟面面相觑。
——可那時候,阿洛伊西亞分明孤身在玉兔雲上擺攤,還塞給了倪子蛟一顆薄荷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