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初入魔界
我聽到“情劫”二字,心頭一震,只見普滿手一松,卻再也聽不見其他了。
真想不出,楚離凡那個無情無欲的樣子,情劫對他又有什麽用處,恐怕平平常常的就應付過去了。我只是很好奇,上天給他安排的情劫會是誰呢?難道就是水姑姑不成?所以上仙早有防備,才對人家不理不睬。
沒多久,結界消除,我瞬間沒了倚靠的,在雪地裏摔了個四腳朝天。楚離凡徑自朝我走來,蹲下身子,執起我那只手,将有暗紋那處露出來,利掌撫過,那些時隐時現的青黑紋路,突然一閃金光,就那麽憑空消失了。
他整理好我的衣袖,說:“早日歸來。”
“哎!”我喊他,他沒應,隐沒在白色天地深處。誰說我要回去了,我拍打着化在身上的雪水,牽了普滿的袖子,回洞府去。
今日的天兒變得異常寒冷,我和普滿一起口吐白氣,頂着頭上薄薄的落雪,像兩個冒煙的老神仙。普滿告訴我,楚離凡定是瞎了眼,不知看上我什麽了,對我可是下了血本,我身上的魔氣,全部被他封印了,無論何時回到南華,都不會被人察覺質疑。雖不是長久之計,他到底是真心為我着想的。
“我也納悶兒呢,但我覺得他準沒安好心。”我說。
普滿“切”了一聲,以示不屑,說:“你方才也聽到了,人家本該老老實實的在南華避劫,要不是因為你,他幹什麽幾次三番來我這找不痛快?真該把你那良心掏出來,喂給我那條狼犬,看看它吃不吃。”
我聽了,趕忙的捂緊胸口,離得他遠遠的。“我起初不就是被他那好看的外表給迷惑了,傳我內力收買我,還不是不能用?到頭來,我差點就死在他面前,為了南華那顆破珠子!引以為戒與君共勉,知道不?”
“随你的吧,我可不管你們的閑事了,哪天那楚上仙再來我這魔域,要是被哪個心氣兒高的女妖~精給迷惑了,入了他那情劫,你可別哭唧唧的來求我。”鋪滿自顧自的走開了,不再理睬我。
我賭氣的拿出竹劍,四處亂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我真不喜歡最近的自己,稍微有一點不順心,便要找個引子發洩出來,綠肥和紅瘦都能躲則躲,不大能見到面了。直到冰涼的雪花鑽進脖子,濕濡的涼意叫我終于冷靜下來,楚上仙那麽厲害的神仙,區區一個小情劫,他應該很容易渡過去吧。
“普滿!普滿!”我忙不疊的追上去,普滿像是早知道我會反悔一樣,停下來等我。“你有沒有渡過劫,那玩意兒難不難?”我問。
普滿長眼輕挑,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要麽生,要麽死,有什麽難的。”
說完,薄唇輕啓,喚來一只大且輕盈的黑色鳳凰,将我提上去,與他并肩而立。
“這鳳凰,好生眼熟。”我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這不就是我初到南華時,在清風峽谷,碧水池旁,夢裏看見的那只黑鳳凰!
“這是我本體的幻象,你可知這是何等殊榮?六界之中,除你之外,無人乘坐過我這黑鳳凰。”他說,半晌,補充了一句:“就連始元也不曾。”
始元是不願乘坐吧,我心裏嘀咕,卻不敢說出來,生怕他一氣之下将我丢下去,這麽老高的地方,下面的稻田地都變成了一個一個的小格子,還不得把我摔個七零八落。“那你,本身就是只黑色的鳳凰?”我問。
“不,很久以前,我是紅色的,紅鳳,見過嗎?”普滿問,那樣子,很驕傲。
我搖頭,自然是沒見過的,我只見過金鳳凰,在四方之境,再就是這只黑的。“那……”我猶豫着,有個疑問,老早就想知道了,我想,普滿活的年頭比我久多了,他肯定是能知道的。“那你,知道我是什麽嗎?”
這回,普滿卻沉默了,一言不發。我有些尴尬,對于來歷,我倒也沒什麽執念,只是偶然會心血來潮罷了。遂輕咳了兩嗓子,抱怨:“我真是命苦,活了一百年,還要重新追究身世之謎。”
普滿被我逗得咯咯直笑,念了句咒語,變了身精神的紫袍,攜着我停靠在一處荒涼的土坡。“走,帶你來凡間走一走。”
我聽了,大為雀躍,他的洞府有吃有喝,哪裏都好,就是無趣。我踮起腳,往遠處看,在身後的方向發現了一處城門,原來,他帶着我不知不覺潛到了一座城外。那城牆頭飽經風霜的牌匾上刻着三個大字:吳嶺城。聽說凡世間地廣人多,這地名我是沒聽過的,遂跟在他身後進城去。
他面孔生,又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我以為我們會被攔下問話的。奈何他衣着華貴,旁邊又跟了個小丫鬟似的我,守城的兵丁不敢阻攔,想來是把他當成了哪家的貴公子,不敢得罪。我們很順利的便進了城裏。普滿說,這是個邊陲小城,帶我來領略一下世間百态,甚好。
“你瞧那乞食的老婦,做何感想?”普滿問我。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年過古稀,本該盡享天倫之樂,卻衣衫褴褛,彎腰塌背,蓬頭垢面,食不果腹。那老婦從破爛的院牆邊,拾起半個啃得沒有形狀的饽饽,剛要收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惡狗橫空撲過,她只得将那塊饽饽丢到遠處,将那瘋狗引開。我搖搖頭,小聲問普滿:“你可有銀兩?”
普滿無動于衷,說:“凡人有凡人的因果,你非凡世之人,不可妄加幹涉。”
我真是個容易熱血的人,竟然忘了,他骨子裏流淌的是魔的冷血。
“那你再看那個呢?”他不顧我的不滿,又指了另一處給我。那是個做苦工的作坊,裏邊盡是半大的孩子,做的慢的,便要挨鞭子,工頭叼着煙袋,手裏頭掂量着一吊銅板,嘴臉甚是可憎。
他又叫我看了用作買賣換取錢糧的嬰孩,正在被逼良為娼的少女,空有抱負卻久病不治的青年,還有幾乎被子女淩~虐致死的耄耋老人……苦,皆是苦楚。他神情冷漠,我卻看得滿目蕭然。“如何?”普滿問。
“生不如死。”我說。
“大千世界,萬物平等,各有各的劫難,誰不是嘗盡冷暖心酸?凡人受的這點苦楚,你都如此悲天憫人,怎的事情擱到了自己人身上,反而看不明白了呢?”普滿垂手與我站在熙來攘往的街上,勘破紅塵似的說。
聽他講話,我真是生氣,“我看你是心腸太硬,才從好好的紅鳳凰變成了黑的!”我不惜出口傷他。
他卻不惱,依舊和顏悅色,說:“我倒不是同情誰,那楚離凡好歹也是個金仙之體,就算之前被雷劈過,被火燒過,也被水淹過了,不也活的好好的,世人皆說情劫難過,我看他本領高強,就算渡不過,大不了也就落得個輪回凡世之果。他天資過人,在人間歷經個千八百年,只要潛心修煉,還是能修得仙位的。總之,不會灰飛煙滅。”
不會灰飛煙滅……他說的輕巧,我卻聽得心驚肉跳。怎麽成了仙還得經受這些折騰,若是躲不過雷劈火燒,還要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煉不成?
“普滿,我不和你回去了,一會兒你回洞府的時候,順道捎帶着把我扔到南華山就好了。”我捏着自己的手指頭,一刻也等不了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楚上仙去魔域尋我,真的被哪只女妖~精迷了心竅,落得個輪回凡世的下場,我的罪過可大了。
普滿卻低笑着說:“不好意思,我并不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