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本無情

第30章 埋骨之地

我想提醒楚上仙，那些人都變成石頭了，還沒等開口，聲音已經被湧出來的血給淹沒了。我不由自主的想要弓起身子來不被鮮血嗆到，卻偏偏被放平在地上，大量的吐血已經叫我頭重腳輕，我猜我一定像極了一個不斷往外冒血的泉眼。

“救我，救……救我……”我聽見自己口齒不清的發出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間發生這種變故。那些已經連成一線的複靈珠碎片逐漸合攏，就在頭頂不遠處，我不斷的撕扯着衣領子，它們越是彼此靠近，我的心口就越是燙的厲害，連湧出來的血都是滾燙的，一直流到脖子和胸口，就快要灼傷了我。

俨掌門他們也覺察了那些家丁的變化，魯南和白澤追了出去，沒一會兒便匆忙回來了，魯南說：“我們恐怕得盡快離開這裏了，大量的魔靈聚集在境界上空，我們勢單力薄，硬拼是不行的，而且，用不了多久，這裏恐怕會不堪重壓而坍塌。”

“普滿修羅！你究竟想怎樣！”俨掌門咬牙切齒的問。

普滿一直盯着我的情形，看都沒看他一眼，答：“不是我幹的，我只來拿珠子。”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俨掌門不惜設下結界，慎重的守護着複靈珠彙聚前最後的時刻。

那些碎片終于合為一體，光澤柔和，不知沉澱着多少歲月生靈。除了不斷的蜷縮，佝偻，我終究沒能再發出一絲聲響，繡顏跪在我身邊不遠處，在白澤懷中哭着喊着喚我的名字，我想問楚上仙，我是要化成灰燼了嗎？為什麽我好像都聞到了一股焦糊的氣味。

俨掌門終于得償所願，收了珠子，見我如此慘狀，問：“怎會是這樣？”

楚上仙緩緩搖頭，每一下，都像南華的晚鐘那樣沉重。

“走啊，師父！”魯南又在催促了，我們身處裂谷深處，若真的塌陷了，恐怕誰也逃不出去。

俨掌門似是詢問也是提醒，叫了一聲：“離凡！”

我只有弓在地上緊貼着冰涼的地面才能不暈過去，身體的巨大痛楚竟讓思緒無比清晰，我又想起自己也是這樣五體投地般的臣服在地上，說的那個“願”字，始元問我：“可願助他一程。”難道……雙目被血水、汗水和淚水抹的一塌糊塗，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楚上仙的神情中，竟有一絲矛盾。我心中突然就這樣清明起來，難道，這就是老天對我所做的安排，難道，我生來就注定要在這一刻結束？

“楚上仙，交出複靈珠，我來救她。”普滿的聲音來自天外一般，冰冷且婉轉悠長，像邪氣又美麗的毒蛇纏繞在人的心頭。

“你會毀了她！我不會讓她堕入魔界。”楚離凡一字一頓堅決的說。

“有些事你阻止不了。”普滿說。

“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楚離凡淩厲的問。

他們說的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懂。

“普滿，你休想得到複靈珠！離凡，一刻也等不得了，真的該走了！”俨如聖反過來勸說。

楚上仙一直垂頭那樣望着我，在他的注視下我不得不控制着自己，不要掙紮的太難看，這會兒他拿開我緊捂着心口的手，攥着我的手指捏了捏，輕聲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神色，溫柔的沒有道理，讓人覺得，就這麽死了，也沒什麽可懼怕的。他說完，迅速點了我幾處大穴。

俨掌門焦急阻止，道：“你重傷未愈，若在此處催動內力，你也會死的！”

“誰說我要催發內力，你們走吧，不用管我。”說完，他拔出我別在腰間的彎刀，在腕內一割，鮮血自那個皮肉翻開的口子瞬間噴湧而出，他遞到我嘴邊，命令：“喝下去。”

我艱難的搖頭，用盡全力的想推開他，俨掌門不是說，再不走就要死在這了嗎？可是卻敵不過他的力氣。我被他圈在懷裏，冒着血的手腕霸道的堵在嘴唇上，我的血是腥甜的，他的不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冽之氣，我不敢咬他的傷口，試探着輕輕吮了一小口，沒有預想之中的黏膩，喝下去好像窒息之人突然重得了喘息，先前糾纏在一起的五髒六腑全部打通了一般，一縷清涼之氣與體內的熾熱抗衡，我聽見他幾不可聞的舒了一口氣，随後犯了瘾似的大口大口貪婪的喝起來……

“走！”他幾乎在命令俨掌門，喊出這個字他渾身一震。

俨掌門執意要帶他走，道：“你若繼續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也會氣血枯竭而死，你叫我如何向師傅交代！”

他也會死！我一下被拉回現實，許是喝了太多他的血，精神恢複了許多，趁他與俨掌門争辯的間隙，狠狠的推了他爬到遠處。

“上仙，小初注定要埋骨于此，這是宿命，宿命便是必然，你不要管我了，倘若來日還能路過此地，還能記起我，再來與我敘舊。”說了這番話，我心裏像有一把鈍了的鋸刀來回拉扯。

楚離凡不可思議的看着我，他想要重新圈住我，身體卻因為消耗太大晃得厲害，幾次想站起來都失敗了，繡顏早已經哭啞了嗓子，力竭聲嘶，被白澤牢牢的圈在懷裏才沒有失控。宮殿的頂上開始簌簌的掉落下泥土來，耳邊是轟鳴的震動聲……也不知始元知不知道我就要死了，既然上天皆有安排，我又有什麽理由反抗呢？

“俨如聖，不留下複靈珠，休想離開四方境界！”普滿縱身一躍便要去奪俨掌門懷裏的珠子，他寬大的披風飛的老高，還沒等落下，頭頂便傳來了斷裂的巨響，轟隆隆一片混亂，四下墜落的巨石掩蓋了耳邊的呼喊聲，他們一定都認定我必死無疑了，我自己也是。所有人都逃到了殿門口的方向，俨掌門也被普滿追到了出口，我焦急的沖着楚離凡大喊：“你趕快走啊，你快走！”

可惜周圍太吵了，他根本聽不見，不然，他為什麽一動也不動的望着我，神情又回歸了淡然，那是比往日更超脫的一種淡然。我看見他好看的嘴唇在動，好像在對我說話，我仔細分辨，他是對我說了那兩個字：“再見。”

還能再見嗎？上蒼安排了我的使命，也為我安排了輪回嗎？我不信，哪有人會為了卑賤的草芥費盡心機。但我還是對他點了點頭，用力的點了點頭。

地開始塌陷，天崩地裂不過如此，眼前越來越渾濁，我被大大小小的石塊砸中了好幾次，安靜的等待着最後那致命一擊。混亂中，普滿不知為何在打鬥時停了手，合上眼的最後一幕，我看見他回過頭來，焦急的看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結束，下一卷即将開始。

山海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