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聯系
當時的她,并不知道那次對視與擦肩而過是他們最後一次的碰面。
在以後漫長的無知歲月裏,在以後無數個相似的操場裏,她再也沒能遇見那個令她有些心疼的背影,連相似的都沒有。
甚至在她畢業後的無數個日月,再沒能聽到那個愉悅的聲音說:“嗨,是你呀。”
她想象着在以後的某一天她終于談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戀愛,或許她會對記憶裏的他說:“嗨,我談戀愛了,以後真的不能再想你了。”
也想象着在掙紮了許多年後她終于要走進婚姻的殿堂的時候,或許她會對着那段已經離她很遙遠的青春說:“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這樣也好,我就要結婚了。”
就是這樣,分別總是來得這麽急促又決絕。
至此以後,他們再無聯系。
也不是全然沒有聯系。
欣然記得,上高中那會兒,她給他打過電話。準确的說,是她托她室友給他打過電話。
當時她并沒有他的電話號碼,于是她鼓起勇氣打到他家裏的座機。
她根本不需要找人打聽他家的座機號,因為當年在他寫給別人的同學錄裏她只掃了一眼,那個號碼就像在她心裏生了根般,再也難以忘記。
只嘟了幾聲,電話便被接起,說話的人是他媽媽,聲音溫柔得不像話,“你好,找誰呢?”
欣然:“阿姨你好,我是向榮同學,找他有點事。”
“向榮現在不在家呢,在學校。”
她當然知道他不在家,此時的他應該在學校。
“那阿姨你可以把他手機號碼給我一下嗎?”
“他學校禁止帶手機的呢,這樣吧,我把他宿舍的號碼給你,好嗎?”
當然好。
欣然如願以償地拿到號碼,卻根本不敢給他打電話,她害怕他認出自己的聲音。
但想聽他聲音的渴望越燃越大,無法澆滅。
于是她拜托她的室友,“求你了嘛,随便說點什麽都可以,只要不告訴他我是誰就好了。”
室友無奈。
室友撥通號碼零零散散地跟他聊了幾句。
欣然在一旁聽着,抱着枕頭癡癡地笑。
挂掉電話,室友說,“他還不錯,沒問我是誰,也沒有不耐煩挂我電話,很有風度。”
欣然心想,我喜歡的人當然很好。
後來隔了一段時間,她又拜托室友打了電話。
這次聊得比較久,大多是關于學習方面的,誰讓室友是個學霸呢。
最後,室友忽然問了句,“你猜一下是誰托我給你打的電話?”
欣然瞪她,做口型讓她千萬別告訴他她是誰。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這才不确定地問道:“周夢婷?”
室友看了欣然一眼,回道:“啊,除了她呢,你再猜一個?”
向榮:“不知道了。”
後來他們再說了些什麽欣然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晚眼睛澀澀,難以入眠。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欣然都沒有再打過電話。
直到有一天,腦袋一抽風直接用自己的手機撥了出去,嘟嘟聲伴随着自己突突的心跳聲,欣然緊張得快說不出話。
她設想過向榮接到電話的各種情景,認出她聲音的和沒有認出她聲音的,告訴她自己是誰的和不告訴他自己是誰的,她都設想過。
唯一沒想到的是,接電話的人不是向榮,是一個陌生人,他告訴她,學校每年都會換一次宿舍,他不知道他們換到哪裏了。
挂掉電話,欣然心想,事情總是不會按自己所設想的發展。
之後過了許久,久到她都忘了她到底有多久沒有聽到過向榮的聲音了,她偶然遇到了唐亦瑤。
不知怎的,她們忽然聊起了以前許多事,聊着聊着,不意外地,聊到了向榮。
具體聊的什麽,她已經忘了。只記得最後她給了他的手機號碼。
很久之後欣然翻看通訊錄的時候,看到了向榮的名字。
她點進去,心跳如雷,猶豫片刻,還是撥了出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欣然靠牆緩緩蹲下,忽然埋頭痛哭起來。
.........
旁邊有人碰了碰她,把她從沉靜的回憶之中拉回現實。
那人又說了句:“我記得當時班上所有人都去了,就差你一個,老師都很遺憾呢,問你怎的沒來?”
欣然含糊地答道:“那天...家裏出了點事情...”
那個同學寬容地點點頭,也沒再細問,只是低聲嘆了句,“記得當時人家向榮還打算趁畢業聚餐向你表白呢。”
空氣靜了一瞬。
欣然似是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說...什麽?”
旁邊一個已然叫不出名字的男生碰了碰那個正要說話的同學,朝他使了個顏色。
那同學尴尬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話說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啊,從來都沒看到過你。”
欣然回過神來,看他不再繼續那個話題,便也不好再問,只好順着他的話回道:“D城。”
他嘆道:“D城好啊,繁華之都,魅力之城,人傑地靈,依山傍海,美不勝收啊。”
欣然:“......”
菜很快上齊了,他們這不鹹不淡的談話也被其他人那種相見甚歡的歡樂氣氛所終止,有些話題便再也沒人提起。
.........
欣然回來這麽些天,新娘子終于有空召見她了。
欣然看她面色紅潤,嘆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新娘子笑嘻嘻的,心情極好,十分大方的沒理她的揶揄,直接帶她到自己早已布置好的新房,向她炫耀道:“挺好的吧。”
欣然萬分贊同地點點頭。
整個房子十分方正,南北通透,采光極好,裝修得十分精致,欣然心想她為了這房子肯定花了許多心血。
想到這,忽然就有些羨慕起來。
有喜歡的在身邊,為着喜歡的事而奮鬥,把日子過成詩一般的幸福,卻又十分實在的細水長流。
明夏一直都是一個活得十分通透的人。
不像自己,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卻什麽也沒搞明白,生活感情簡直是一團糟。
明夏看着欣然,忽然意味不明地說道:“要是你能想得通,把自己早點安定下來,想必肯定比我做得要好,其實你一直是一個挺有想法的人。”
欣然心想又來了,性子簡直就像自己那個惹不起的母親大人高岚一般,不放過任何一個見縫插針的機會。
欣然無奈裝傻道:“我想得通啊,我有什麽想不通的。”
明夏瞥了她一眼,“我認識的人中就你最不接地氣兒了,什麽事都要放在心裏怄着,沒怄出 什麽毛病還真算你福大。”明夏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不就以前初中那些屁大點事嘛,至于怄到現在嗎?”
提起初中,欣然又無可避免地憶起那些令人唏噓不已的往事,無端生出許多物是人非的感慨,尤其是昨天剛參加完同學聚會,這種感慨便更為強烈了。
憶起往事,心中頓時感覺像堵了一根刺般,胸悶不已,欣然的眼眶竟沒由來地有些濕潤,嘆了口氣,忽然傻笑道:“初中那些屁大點事,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除了我,誰還記得那麽清楚?”
明夏輕輕拂掉她眼角的淚水,雙手圈住她,低柔地說道:“我記得,我都記得,你所有丢臉的樣子我都記得。”
欣然仰起頭看着她,不置可否笑了笑,“我也記得你丢臉的樣子。”
.........
欣然以為她是要當伴娘的。
結果直到婚禮當天還不見有任何動靜。
她對某人很失望,但這毫不影響她起個大早把某人歡天喜地地從化妝間迎出來。
看到某人驚豔的造型,不禁感嘆這新娘子真是美翻了。
但嘴裏卻還是狀似無意地說道:“我可是打心底裏盼着給某人當伴娘呀,誰知某人只寄一張請柬就完事兒,我那個心頓時碎了一地。”
某人瞪大眼睛,冷哼道:“開什麽玩笑,給我當伴娘?親,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不是十七歲,給我伴娘你還嫁得出去嗎。”
“誰說當伴娘嫁不出去?”
“坊間傳言不可不信。”
“話說,你是不是怕我搶你風頭?”
“你沒照過鏡子嗎?”
..........
某伴娘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波瀾不驚,幸好此前有個好心人曾提醒她某倆人是一見面便會互掐的體質,讓她習慣就好,這才讓她脆弱的小心髒免于受驚。
她到是沒有傻到去勸和的地步,吵架她不擔心,就擔心她倆吵着吵着忘了吉時呀......
優美輕揚的旋律在着禮堂飄蕩着,在人們心中蕩起對幸福的渴望。
明夏單手挽着父親的胳膊,緩慢優雅而又堅定地往幸福走去。
欣然不自覺微笑,心想,這大概是迄今為止,明夏最為優雅的一天了。
“我這人大大咧咧慣了,經過這一段時間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活得這麽細致,這麽周全地考慮我們的将來,将來...我們便是一家人了,還望你多多包涵。”
新娘的眼裏盡閃着幸福的濕意。
新郎的眼裏盡閃着寵溺的笑意。
“以前我一個人也就這麽過了,有了你之後才發現,原來我也會變得這麽食髓知味起來,将來...兩個人的日子,還請你多多體諒。”
欣然眼前忽然模糊起來。
婚禮進行到尾聲,臺上的新娘忽然往臺下扔了捧花。
欣然還沒回過神來,那束捧花便直直出現在她面前,她一晃,下意識伸手接住了。
明夏微笑着走下臺來,停在她面前,笑着說道:“如今我的生活算是十分歡喜了,只是有點擔心你,要是哪天你也結婚了,我的生活便算是十分圓滿了。”她拍了拍欣然的肩膀,“欣然,你可不要辜負這束花的意義。”
欣然十分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果真是一點不放過見縫插針的機會吶。
新郎和新娘不在同一座城市。
避免雙方親戚朋友來回奔波,再加上當地傳統習俗也是更偏向于男女雙方分開辦酒席,所以他們中午十二點定了A城的酒店宴請男方親戚朋友,晚上八點定了B城的酒店宴請女方親戚朋友。
欣然作為新娘昔日的同窗好友兼閨蜜,十分有幸地跟着他們的父母及伴郎伴娘們後面蹭吃蹭喝了一路。
中午的宴席一結束,他們收拾好便十分火急火燎地坐上婚車趕往B城。
A城到B城開車過去還需兩個多小時,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不多。
欣然縮在後坐車裏摸着圓滾滾的肚子不由感嘆結婚其實還是挺折騰人的。
一去到B城欣然便跟在伴郎伴娘後面瞎轉悠,好在新郎新娘把所有事情都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條,B城的晚宴便在十分歡騰喜慶的氣氛中開始了。
只是,欣然有點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中午好像吃撐了,有點鬧肚子...
欣然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從洗手間出來,忽然又覺得人生十分惬意,待會又可以胡吃海吃了。
想到這裏,心情又不自覺地歡快起來,笑意也忍不住從嘴角溢出來。
走過拐角,不經意間擡頭,看到前面有一位穿着白色襯衣的男子,雙手懷抱嬰兒,背對着她,半倚在牆邊,十分随意的模樣。
不知怎的,那背影竟與記憶中的少年的背影漸漸重疊起來。
那男子許是聽到身後的動靜,站直身體緩緩轉過身來,對上逆着燈光走來的女子的雙眸。
欣然一怔,掀起的弧度頓時僵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