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節課,也是午休之後最為困倦的時候
欣然趴在桌上,聽着臺上歷史老師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麽,具體是什麽她聽不太清,她雙眼微閉,腦袋昏沉,半夢半醒,她覺得她頭頂上呼啦啦旋轉的吊扇的聲音倒是聽得清晰些。
五月份的九陽還未入夏,卻已然迎來了夏季特有的幹燥與熱意。
欣然打瞌睡打得不是很安穩,就算頭頂風扇吹着也帶着微微熱意,糾結着這後面是不是該穿短袖了。
上個周末本應該回家帶些薄衣的,一通電話回去卻被告知他們周末不會在家,奶奶要陪爺爺到縣城看病,說是爺爺上腹最近疼得厲害,應該是吃壞東西,引發了炎症。
欣然有些擔心,本想陪同一起去,卻被奶奶拒絕了,說沒什麽大問題,讓她好好學習。
那下個星期一定要回家拿短袖了,要不然自己都快被蒸成烤乳豬了,欣然亂七八糟迷迷糊糊地想着。
頭頂上的吊扇忽然擺動得劇烈,後面有同學搖晃她的凳子,瞌睡去了大半,半掩打了個哈欠,然而晃動還未停止,她有些生氣,帶着微微倦意的水眸轉過頭狠狠瞪了後桌一眼,卻毫無威懾力。
這時不知是誰驚慌地大喊一聲“是地震!”,引發一片驚慌。
欣然此刻算是徹底清醒了。
講臺上歷史老師還維護着最後的秩序,飛快地說道:“同學們先在座位上坐好,不要驚慌! 我們這裏不是地震高發區,而且學校教學樓都是抗八級地震的,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此時此刻誰還冷靜得下來呢?現在不止桌椅搖晃得厲害,就連天花板都晃得人們頭暈。
眼尖的同學看到操場外面已經有人陸續跑出,便再也按捺不住驚慌得亂跳的心,霎時一窩蜂般往教室門外湧去。
從平靜到失措發生得太快,不過是幾十秒的時間,快得讓人們來不及反應。
他們教室在一樓,離操場不遠,即便這樣,已然抵擋不了心中的慌張,很快欣然便被卷進潮湧的人群。
慌亂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拉住自己,堅定地往前大步走。
他的背影已淹沒在人群中,只一只手延長出來牢牢地緊握住她的手,欣然看不清他是誰。
她忽然不害怕了,她不再被動地他被拉着,反握過去,十指相扣,她感覺那只手頓了一下, 然後更加牢固地拉住自己。
一直到達安全的場地,那只手才松開,欣然心下一緊,想再抓住那只手卻抓了個空。
她連忙上前追了幾步,環顧四周,卻再沒找到他的身影。
欣然怔在原地,找不到方向。
這時,廣播傳來渾厚的聲音:“大家不要驚慌,這只是一場很小的地震,為避免還有餘震,大家都呆在操場不要到處走動,各班班長清點一下人數!”
倉皇來得快去得也快,同學們感受不到晃意便也很快冷靜下來,幸好真的就像老師所說的那樣,這不是什麽猛烈的地震,沒有人受傷,幸好。
後來鋪天蓋地的新聞出來之後,才發現,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很小的地震,只是他們所處的位置離震源較遠,所以感覺不是很強烈,即使這樣,也給多數人的心裏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後來當欣然回到家,打開電視看到從現場發出的報導,才發現地震時一件多麽可怕的災難,即使她關掉電視,然而那些痛苦的哭喊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以及絕望的求救聲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耳邊,沉痛又無可奈何。
等一切平靜下來,欣然她們才敢小心翼翼地回宿舍收拾東西回家,學校為避免餘震的發生,以及顧及到學生們受刺激的心情,所以決定放一個星期的假。
雖說是放假,但沉重的心情卻并未放松下來,因它不是一場狂歡,而是一次整傷。
當她們回宿舍的時候才發現這次地震的威力确實是不可小觑的,許多天花頂上的白熾燈已經被震碎,徒留些殘骸散布在地上,有些牆面甚至裂了縫,看得不禁讓人一陣後怕。
欣然飛快地把那些穿不上的厚衣服都裝起來,順帶了幾本書,沒多少東西卻也占據了大半個箱子。
她拖着箱子走在路上,持續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下來便是席卷全身的困倦,她現在只想快點回家睡上一覺,免得再去想些有的沒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回到家,她也是沒辦法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安穩地睡覺的,廣播四處提醒村民地震局檢測出還會有餘震,但不知具體是什麽時候。
村民們也是怕了,也都很少敢待在屋裏,盡量在空曠的場地活動,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欣然他們都是在院裏随意搭了個簡易的帳篷度過一個兩個漫長的夜晚。
陽光似乎分毫沒有受到影響,仍然綻放得熱烈,欣然擡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它們卻從微張的指縫中滑過,投在臉上形成了明暗相間的陰影。
她忽然想起了那只手,那只在混亂的人群中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即使被人群撞得生疼,那只從未放棄自己的手。她擡起左手放到眼前仔仔細細地看着,雖然由于長時間被緊握之後出現的紅印早已散去,不知怎的她卻仍能感受到那溫度,微涼卻不失溫暖。
.........
行李箱沒多少東西,收拾的時候她已經盡量精簡了,一路上卻還是把她累得夠嗆。
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臂,休息了一會兒才拉開手提包找大門的鑰匙。手提包裏的東西不多,但很雜,七七八八的亂七八糟的放得不是很規整,因此她費了好大勁才在某個旮旯裏翻到,這鑰匙還是奶奶知道她要回來特地寄給她的。
大門上沾了一層厚厚的灰,她抽了張紙随意地擦了擦鑰匙孔周圍,這才拿鑰匙對着鑰匙孔打開門。
推開大門,院裏一片空曠。
院子邊長了些微青苔,欣然提着行李小心翼翼一步步走着,她的鞋子并不防滑。
堂門上有好幾把鎖,把屋裏屋外狠狠地隔絕起來,欣然把那一大串的鑰匙對着鑰匙孔挨個試了一遍,費了些時間才找對鑰匙把門打開。
走進堂屋,頓時感覺一陣寒氣,屋外的燥熱與屋內的陰冷形成強烈的反差,這反差不禁讓她猛打了個寒顫。
欣然把不久前才放進行李箱外側的薄外套取出來套在身上,這才提着箱子上樓。
來到二樓的房間,房門沒有上鎖,欣然推開門,房間裏的場景陡然映入眼前。
這個房間裏面有很多古老的記憶,在整個冬天的清晨她曾在那張床上哆哆嗦嗦地不願起床;她曾無數次地坐在那張書桌前寫作業,寫着寫着不知怎的竟趴着睡了起來;曾無數次地站在那張梳妝鏡前端詳自己還很稚嫩的面容,想着長大了會不會變漂亮一點;也曾無數次地倚在窗旁,遙望着遠方想象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十多年過去了,這個房間裏面什麽都沒有變,床還是原原本本地放在那裏,書桌上還随意地擺着之前來不及收起來的幾本讀刊,梳妝臺上鋪了厚厚一層灰,鏡面模糊地映着自己此時有點憔悴的面容,窗戶被關得嚴嚴實實,窗簾卻只拉了一半,也掩着整個房間昏昏暗暗。
欣然順手開了房門旁邊的燈,房間瞬時變得明亮起來。
一切都沒變,卻也似乎一切都變了。
欣然把行李箱随意推到一個角落裏放着,環顧了一圈,再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欣然皺眉掩了掩鼻。
欣然從上至下的打量着,櫃裏面的衣服都雜亂無章的亂放着,全都是她以前曾穿過的舊衣服,大都幼稚而老土。
櫃子的中間,有一個上鎖的抽屜。
裏面放着欣然當年珍藏的物品,具體有什麽她記得不大清了。
欣然微笑,她還記得鑰匙放在哪裏。
欣然蹲下身翻出壓在最下面的那件紅色棉大衣,衣服裏層還有一個隐藏的口袋,她把拉鏈拉開,拿出藏在裏面鑰匙,似乎鑰匙也沾上了絲絲黴味。
起身打開上鎖的抽屜,欣然把裏面所有的物品都搬出來攤在床上。
上面有寫滿故事的日記本,也有戴過而不舍得扔的珠鏈,還有幾張和同學們一起合照的大頭照,還有學生證,校徽,畢業照片,筆記本之類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物品,卻充斥着滿滿的少女情懷。
欣然把目光投向放在最邊上的那本同學錄上面,拿過來翻開,第一頁看到的便是向榮的名字。
之後往後翻,看到其他同學寫給她的留言,稚嫩而美好,欣然微微一笑。
合上同學錄放在一旁,欣然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向窗外,一片清涼。
冷清而凄涼。
再沒有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以及熟悉的忙碌的身影。
此時,整個房子只有她一個人。
不,應該說,整個院子只有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