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精

第21章

昆侖略帶些困惑地打量着凰鳥，此刻入眼看見的就是一個神形生靈，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她的原形，親自見到她化成神形模樣，還會以為她是神形生靈。凰鳥比她見過的所有的神都要強大，即使是昆侖道祖站在凰鳥面前也會黯然失色。這種強大不是來自于修行境界，而是氣勢，以及凰鳥的眼神，就仿佛天地間，任她翺翔縱橫，誰都無法阻她來去。

昆侖正想着失神，凰鳥又撲下來刷刷在她臉上撓了幾道，痛得她再次捂臉。

她莫名奇妙地看着凰鳥，胸口有種莫名的情緒在蔓延，很想把這只凰鳥挪到昆侖神山外去。她還沒來得及挪，就已經被凰鳥指着鼻子罵：“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我能淪落成這慘樣！”

凰鳥指指自己坐的這株樹，“這是你剛種下的吧？剛種的吧，種下去剛發芽的吧！”

“你知道凰鳥的本體有多大嗎？鳳凰的一根腳趾頭就能把它這小苗給踩死！”

“你知不知道鳳栖梧桐神樹要結出一顆種子有多難？”

凰鳥又指着種鳳栖梧桐神樹的花盆，說：“你告訴我，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拿花盆種鳳栖梧桐神樹，你當我鳳凰帝族是樹上的麻雀呀！”

“我是鳥崽？就你這破花盆，我還能留下這麽點元神，那都是我福大命大！”

“我如果不是留了個心眼準備到了鳳栖梧桐樹上再涅槃成蛋，我早成滿地蛋清加蛋黃了！”

昆侖“呃”了聲，面對凰鳥滔天怒火，心裏的那點小情緒頓時飄散，變成了心虛。她老實回答：“我不知道。”她說完，見到凰鳥先是愣了下，緊跟着眼裏迸出火苗，趕緊擡臂護住自己的臉。

凰鳥的爪子從胳膊上劃過，沒傷着，還是有點疼。

昆侖暗想：“這只凰鳥的脾氣好壞，好兇。”

凰鳥落回鳳栖梧桐樹上，輕輕理了理衣袍，又換了副神情，悠然坐下，和顏悅色地說：“來，我們來談談心，聊聊天。你坐在這三千年不動，只彈一首曲子，這是什麽心理？”荼毒了她三千年，哼哼！

昆侖老實回答：“我看你似有魂魄飄散在天地間，想着彈筝有助你重新凝聚魂魄。”她柔柔一笑，“不用說謝謝，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就順便當作練筝了。”

凰鳥：“……”她瞪大眼睛詫異地看着昆侖。啧，臉皮厚成這樣，首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謝謝你哦。”

昆侖回道：“不客氣。”

凰鳥：“……”她用力地握了握爪子，暗中對自己說：“好歹是救命恩人，撓了兩回了，第三回放過她。”

昆侖的視線落在神凰筝上。此刻凰鳥正坐在樹枝上，神凰筝很是随意地擺在她的腿上，竟是非常搭，就仿佛這神凰筝原本就是凰鳥的東西。她想大概是因為神凰筝是由鳳栖梧桐神木所制，原本就是鳳凰帝族的神物。

此刻處在鳳栖梧桐神樹的籠罩中竟也煥發出萬千神華瑞光缭繞，與落在她手裏時的反應截然不同。

那感覺就像神凰筝在她的手裏是一件死物，而神凰筝在凰鳥這裏就像是活了般，有了自己的靈魂，正在綻放出自己的絢燦色彩。

昆侖簡單直白又不加絲毫掩飾，以至于凰鳥縱使想忽略掉昆侖的眼神都很難。

凰鳥暗暗冷笑一聲，擺正神凰筝，擡指，撥動筝弦。

悠然流暢的筝聲飄蕩開來，那音，似流雲，似飛雪，似千山，似蒼穹，有着信意揮灑的閑适，也有着天地悠遠無拘無束的自在，更有一聲長嘯直飛九霄的恣情恣意。

凰鳥的筝聲不像是彈奏曲樂，更像是用筝聲演繹天地萬物世間萬象。

或急，或緩，或缥缈悠遠，又或低沉轉婉，百轉千回，訴說着昆侖所不曾接觸了解過的，也帶給她一種不曾有過的莫名情緒。

一曲畢。

昆侖直到聲音消失許久才回過神來，她揚起頭朝凰鳥看去。

凰鳥輕蔑地看着她，說：“這才叫彈筝！”

昆侖學着狐帝以前向她行禮那般，擡起手臂躬身行了一記大禮，道：“請小凰教我彈筝。”不會沒關系，她用心學，總會學會的。

凰鳥再次瞠目結舌地看着昆侖！好大的臉，你說學我就教？你一只山精，竟然妄想學鳳凰帝族的傳承！臉呢！她毫不客氣地一口回絕：“不教。”一揚手，神凰筝化作一道虛影收縮成一截手指大小，落在凰鳥手臂上，化身一道紋身般的印記。

昆侖難以置信地看着凰神。這是搶她的神凰筝？

她決定和這又壞脾氣還壞的凰鳥先講講道理，“小凰，這筝是天狐帝族送給我的。雖然它是出自鳳凰帝族，但鳳凰帝族已經把它送給了天狐帝族，如今天狐帝族又送給了我，這神凰筝現在是我的了。”

凰鳥的眉頭微挑，問：“然後呢？”

昆侖說：“這神凰筝是我的，你要還給我，不能搶我的東西。”

凰鳥冷笑一聲，說：“還給你？然後讓你繼續坐在樹底下彈筝來荼毒我？別人彈筝是要錢，你彈筝可不止是要命，你是能把死人彈活！你這出神入化驚天地泣鬼神的樂技，本帝……我……自愧拂如！”凰帝什麽的，丢不起這臉！鳳凰帝族傳承到現在，有哪位凰帝能淪落到栖身種在花盆裏的小樹苗上的！花盆！拿花盆種鳳栖梧桐神樹，還是豁了個大口又醜又破的花盆，還是只屎黃色的花盆！面前這山精，在顏色上對她的荼毒不比她彈筝的聲音荼毒弱半點。

鳳凰帝族中再沒第二個有她這麽慘的，她還是凰帝！至于更早之前的自己……算了，她更丢不起那臉！誰叫她現在何止成為落毛的鳳凰，是只連本體都化成渣渣只剩下殘破元神的鳳凰。

昆侖猶豫了下。她想起小狐貍教她的，被搶東西時，要打回去。她慢吞吞地撩起袖子，想到自己要打架，頓時緊張起來。

凰鳥見昆侖挽袖子的模樣，視線落在那雪白剔透的胳膊上，先是暗嘆聲，這胳膊可真白，又再看那細胳膊細腿的小樣兒似乎是想要撩袖子打她，頓時眉頭一挑，問：“你這是要跟我動手嗎？”你一只小山精，縱使本帝落難了，也是你能動得了的？一根手指頭碾死你。

昆侖說：“我以前還從來沒跟誰動過手，你不要逼我。我勸你把神凰筝還給我。”為了顯得自己有氣勢點，她繃緊了臉，決定還是先吓唬一下凰鳥。

凰鳥不屑地輕哧一聲：“我讓你雙手雙腳。”

昆侖很是嚴肅地告訴凰鳥：“我很厲害的。”

凰鳥挑眉，拖長聲音“哦？”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抱歉，沒看出來。”

昆侖決定動手，她要把凰鳥扔到昆侖神山邊邊上，再把她拽回來，這樣來回扔幾遍，凰鳥就知道她的厲害了。她正準備動用本體的力量扔凰鳥，忽然山腰處的小院子方向爆發出一團洶湧澎湃的氣息，就像是在一團混沌元氣發生了爆炸卷出的能量波動。

昆侖的心頭大驚，小狐貍還在院子裏。

她顧不上找凰鳥讨要神凰筝，趕緊朝小院子望去，赫然看見一只通體雪白身後有九條狐尾額間有着一道睜開的豎眼的九狐尾出現在小院中。九尾狐的體型格外龐大，以至于把小院子都碾得粉碎。它腳踏虛空，朝着空中飛快地蹿去。

它的腳踩過的地方，形成扭曲的波紋，似把空間都踩得扭曲了。

強大懾人的氣息從它的身上溢散出來，就仿佛它随意地一跺腳一探爪都會造成毀天滅地的威力。

随着她朝着空中奔去，天地也驟然變色。

大量的風雲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在它的頭頂上空形成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紫色雲海。

雲海中，不時泛起陣陣閃電光芒。

山雨欲來，凜冽的大風刮過昆侖神山，吹得許多樹木都被連根拔起。

昆侖見狀，趕緊動用本體力量先把昆侖神山上的生靈護住。

凰鳥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奔向高空的九尾狐，忽然感覺到腳下山川的氣息有異，扭頭望去，那神情驟然微變，問昆侖：“這座山脈誕生了靈智？有了自我意識？”

昆侖正忙着保護山上的生靈，還得去看小狐貍的情況，她怎麽感覺小狐貍突然變得陌生以及不一樣，是不是修行出了差子走火入魔了？

凰鳥又喊了聲：“山精。問你話呢！”

昆侖扭頭看了眼凰鳥，見她的神情格外嚴肅，似乎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說：“有。”

凰鳥叫道：“你不早說。”

昆侖說：“你又沒問。”

凰鳥：“……”她深吸口氣，暗叫聲：“我忍。”她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聲音說：“剛才是我不對。你幫我個小忙，我就把神凰筝還給你。”

昆侖回道：“神凰筝是我的，我不幫你忙，你也該還給我。”

凰鳥急得真想伸爪子給她再在臉上撓幾道。可是這會兒有求于人，她忍！落毛鳳凰，她忍，她再忍！她說：“行行行，是你的，是你的。我待會兒就還給你。那你能先幫我一個忙嗎？”

昆侖見到凰鳥認錯都道歉了，沒好意思和她太計較，很好說話地說：“你說。”

凰鳥說：“你能在這山上瞎蹦噠還沒被山神一巴掌拍死，想必和山神的關系很熟，能不能找她求個情？吶，鳳凰帝族能把神凰筝送給你，說明你們的關系很要好的吧，關鍵時候伸手幫幫忙。”

昆侖莫名奇妙地看着凰鳥，問：“求什麽情？”

凰鳥指指空中那只九尾狐，“能不能讓山神不要拍死這只狐貍？”

昆侖更覺不解，問：“為什麽要拍死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