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去4
如果這世上有一種領導是靠人格魅力征服下屬的,那麽也必然有恩威并施掄棒子打人撸腦袋喂甜棗的類型。
袁楊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二種,因為他把第一種也徹底揉合了進去。
可以驕傲的說,他當年帶出的兵,後來不管是轉業複員還是調去了別的地方發光發熱,走到哪裏都是鐵骨铮铮的好男兒,是技術骨幹是拔尖的好兵。
正月十五那天連隊在食堂吃元宵,渾身精力過剩的小子們毫不意外的開始鬥酒。而一向不參與也不反對的袁連長竟然破天荒的摸了酒瓶。
袁楊的酒量郭穎知道,只是在謝詠臻繪聲繪色的形容中,那場喝掉小賣部一半存酒的晚飯帶着暗戰的慘烈,幾個跳脫的刺頭兒被灌得極慘,有人吐的連黃膽汁都翻出來了,還有人一瓶啤酒吹下去,頂到喉嚨口都來不及出門,彎了腰就從鼻子嗆了出來……
這一戰才是收心的經典之戰,袁楊在偵察連立威百裏,無人不服。
事情就趕得那麽巧。袁楊收服軍心之後兩個月就來了次全軍區的偵察兵大比武,據傳聞上頭軍委計劃籌建中的特種大隊飛鷹隊落到了實處,趁着這次比武的機會,會直接挑選種子選手充實進隊伍,機會誘人。
當兵進特種大隊可以說是每一個戰士的終極夢想,沒有熱血男兒不渴望證明自己挑戰自己,實現質的飛躍提升。
當年七四二六的偵察連在全軍成績平平,排名并不占優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由袁楊帶了五個兵參加的大比武上,七四二六讓所有領導大吃一驚。
團體第四名,個人全能第二名的好成績讓那些将軍首長一起記住了袁楊這個名字。
只是那一年袁楊暫時拒絕了去飛鷹的邀請。面對軍首長給出的官方回答是:一方面他自己根基不穩,尚需磨練。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為感情深厚的七四二六甚至為國家培養出更多的基石力量。
謝詠臻和徐岩他們私下裏都說,袁呆子讀書讀傻了,要麽就是腦袋被門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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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穎失眠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裏跟滾沸的開水一樣翻騰不休,亢奮的沒有睡意。
在謝詠臻和徐岩的描述中,袁楊的形象在她眼中越來越有血有肉骨骼豐滿。動若脫兔靜若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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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她看到的那是休假時候不善言辭、與女人打交道都不會甜言蜜語的袁楊,那麽在謝詠臻他們的眼裏,袁連長就是他們頂天立地鐵骨铮铮引以為傲的坐标領袖,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尊敬愛戴,并願意跟着他的步伐踩過荊棘叢生的土地保衛這方國土。
無論艱苦還是困難重重。
男人間的信任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我信了,所以我把後背交給你,可以單純的為你抛頭顱灑熱血不皺一下眉頭。
心裏像貓抓似的,癢到了極致卻也渴望到了極致。
郭穎翻個身,把滾燙的臉頰埋在枕頭裏,低聲的喟嘆更像是呻-吟。
完蛋了,她中毒了。中了一種叫做袁楊的毒。無藥可解。
去請假吧,後天上班就去!把年假請了,收拾行囊奔赴那個奇男兒,她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哪怕是發了高燒的熱度又有什麽關系,為愛癡狂一次并不可笑。
血液都要沸騰了,郭穎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直到悶得無法呼吸才呼啦一下子扯開,急促的喘息着。
袁隊今年要提幹了,中校。這是謝詠臻最後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可是郭穎知道他必然本意不是像語調一般輕描淡寫。
其實他們不知道,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為袁楊美言添花了,她已經自動自覺的投了降,心甘情願的等他來押解為俘。
少校也好,中校也罷,哪怕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列兵,她都已經泥足深陷不願自拔了。
袁楊,等我。無論如何。
這個時刻,她忘了那個叫做聶慶北的男人帶來的傷痛和愁苦。袁楊是她的良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無人能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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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有時候特會開人玩笑。就好像當初讓那個山巒般披着塵土趕來劫車的男人出現一樣,轉眼就會往你激奮不平的滾燙心頭澆上一盆涼水,說不定還是帶着冰塊的。
高燒疑似過四十度的郭穎興沖沖的請假,整理行囊出發,甚至連謝詠臻都沒知會,一個人買了張最近時刻的機票,直接飛了過去。
心中有期盼,再多的辛苦都是甘之如饴。
只是她忘了還有一句老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很巧合,執勤的哨兵還是她第一次來見到的那個士兵。他還認得她,熱情周到,一個電話打到團部,張文書親自出來迎接。
只是,她的小袁少校不在。
戴着眼鏡的張文書愧疚的一直搓着手,好像比她還要難過,都不好意思擡頭看着她,嘴裏不住的叨咕着:“嫂子你該提前聯系一下,我們也好幫你打電話上去問問,畢竟袁隊經常出任務不在……”
沸騰的血液一點點冷靜,郭穎依舊不死心的追問:“那……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嗎?”
張文書無奈的攤手,回答的幹脆:“飛鷹隊所有的外勤任務都是機密的,沒人知道結果和返程日期,就連袁隊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十分鐘的功夫,聞訊趕來的邵敏和大徐也出現在大門口,表情都帶着遺憾和忐忑,仿佛這樣一件糟糕的事情會讓郭穎直接氣的哭起來——都當她是要捧在掌心小心呵護的玻璃娃娃呢。
郭穎竭力壓下心中的失落,故作輕松的笑笑:“沒事,我也是出差順路。這個禮拜我就在C市,如果他回來,給我電話。”
轉身離開,纖弱的脊背挺直。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的目光,而且也沒必要。她為了她的愛情不遠千裏,為什麽要被同情?袁楊在,她高興的陪他,袁楊不在,她願意等他,直到最後一刻返程。
假都請了,此時回去也是浪費。郭穎索性在C市找了個市中心的酒店住下,在周邊一些景點悠哉的轉悠玩賞。
第四天傍晚的時候,一個帶駐地區號的固定來電讓她心驚了一下。接起來卻聽出是謝詠臻。
那麽圓滑的人自然不會埋怨她為什麽不知會自己一聲就跑來——這個時候說這種于事無補的話除了讓彼此尴尬和搞砸氣氛,什麽積極的作用都起不了。
怏怏的挂了電話,郭穎揉臉給自己打氣。還有兩天,哪會那麽背運呢,袁楊一定會回來的,就像紫霞仙子期待的蓋世英雄,踏着七彩祥雲而來。
一直到踏上返程的飛機。
望着狹小的機窗外陰沉的黃昏和早亮的點點燈光,郭穎那一刻的心思簡直複雜到了罄竹難書。
失望嗎?失望。難受嗎?難受。
可是又能怎麽樣。人是她自己相中的,路是她自己選的,如果不是累到走不下去,她又怎能輕言放棄?
強作歡顏的往好處想。嗯,她還算是未雨綢缪只請了一半的年假,這樣下次如果袁楊有空,她還能再請。
她不知道,在她最迫切想要見到他的時候,命運給了她強迫冷靜思考的空間。不理智的行為向來不會産生圓滿的結局,若這是修成正果的必經之路,她避不開。
那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命運之手讓她乘坐的空客320騰空而起沖破C市的厚厚雲層,而同一時間,在距離甘明縣近百公裏的山溝裏,塗着迷彩橄榄綠的運輸直升機帶着一機艙風塵仆仆的特種兵徐徐降落,狂風卷平了周圍的茂密草叢。
代號X的行動在飛鷹隊袁隊長的帶領下圓滿完成,即使身體疲累到了極致,卻是全組無一人傷亡的傲人結果。
肉體和精神形成巨大的反差。袁楊沉浸在一個不少的帶回兄弟們的喜悅裏而松口氣的同時,他不知道他和他的女孩擦肩而過。
一個沖天而起,一個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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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氣候其實算是脾氣不好的小姑娘,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月份是酷夏,早幾年是全國有名的火爐之一。剩下的半年,有将近五個月是陰冷潮濕的冬季,春天和秋天短的驚人,往往長袖襯衫和t恤都來不及穿,不是直接換了短打就是哆嗦着套了棉衣羽絨服。
網絡上曾經有個笑話調侃過A市的天氣。說全國有像昆明那樣溫婉的小家碧玉,溫暖如春。也有像哈市那樣的大家閨秀,四季分明。更有像A市這樣的神經病,一個禮拜之內經歷嚴寒酷暑春夏秋冬,家裏的衣櫥翻個底兒掉不知穿啥衣服才好……
五月的柔和春風還沒吹幾天,A市連着一個禮拜三十度以上的氣溫就入了夏。
天氣炎熱,人也跟着心浮氣躁不得安生。
郭穎這些日子情緒一直有些低落,除了白跑一趟的郁結之外,還有些莫名悲春秋的小傷懷。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懶懶的,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上班不忙的時候,托着腮望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回家的路上在車上放碟子聽,竟然都會聽的紅了眼眶。
其實按說她現在的日子還算好過,郭媽媽的相親路線已經停了。雖然她不過只見了二十個左右的男人。
而袁楊在她回來的第二天,趁着下山辦事的功夫給她打電話道了歉,心中也沒了芥蒂。
可是郭穎就是莫名的憂郁,随着梅雨季節的來臨,整個人都要返潮發黴了一樣。
就在她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好,準備振作精神給自己找點事做的時候,事情和麻煩主動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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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慶北這次從國外回來,是以成功青年企業家的身份,帶了一個世界上都稱得上領先的環保項目在A市挂了牌。
這個項目的成立連市領導都極為重視,直接跟分管的口子打了招呼,一路綠燈暢行無阻,從前期在江北拿地蓋廠房到工商注冊辦理各種手續,無人刁難無人下絆。在很多政府窗口行業拖拉成風的前提下,慶鴻環保集團公司成立的速度之快幾乎創了A市的歷史記錄。
就是這樣一個頂着光環的青年才俊,在無數女孩粉紅泡泡滿天飛的愛慕注視下,堅定不移的卷了袖子,擺出要吃回頭草的架勢。
聶慶北是那頭挂着勳章的老牛,郭穎是他腳丫後頭萎靡不振的草。
想聶慶北當年在大學裏頭是那麽一個不按章出牌的另類男生,這次竟然也不能免俗的展開了鮮花攻勢。
一大束純潔的白色百合,每天上午十點鐘,踩着點的由快遞小哥送到公司簽收。
郭穎看着心煩,只是畢竟也做不來硬行拒絕簽收那麽幼稚的事情,唯有接了過來後丢掉。後來還是前臺的小姑娘看着可惜給出主意,到倉庫翻出來一個廣口大花瓶洗淨放在接待處,每日一花的行徑剛好為公司的形象建設做貢獻了。
聶慶北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不知道自己讨好心上人的行為已經變了味,成了公司裏面賞心悅目的嫣然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