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莫一遙挂了電話剛回頭,就被床上不知道何時已經坐起來的喬洛洛吓了一跳。女孩子幽深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看得他沒來由一陣心虛。
“咳咳……那個……”這麽大歲數忽悠人家一個小男/孩,還被小女/孩抓包,他這輩子的老臉也算丢淨了。
幹咳了半天,他也沒說出半個有營養的字,幹脆一屁/股坐在窗邊沙發上。
“口渴嗎?我給你倒杯水。”
謝天謝地,手邊這個水壺長得真是太可愛了。
喬洛洛點點頭。
“渴了,給我來一大杯。”
莫一遙趕緊給杯子倒滿,哈腰雙手捧着水杯奉上。
喬洛洛剛想拿,發現手背上還紮着點滴,換了個手笨拙地接過去。
真是折騰渴了,裝暈也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真睡了過去,就連護士紮針都沒醒。這只能說明,高級病房的護士水平就是高。
莫一遙正襟危坐地看着喬洛洛櫻粉色的小菱唇大口地吞咽着杯子裏的清水,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他今天初見她時那副梨花帶雨好似被人摧/殘過後的楚楚模樣……他僵硬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嗚呼哀哉,廉頗老矣,中毒深矣!
然而意/淫的怪獸還來不及馳騁奔跑,就被喬洛洛一句話鈎回了現實。
“你剛才那麽整人,他知道可會跟你拼命的。”
就知道,這女生就是外向,剛才明明差點折在那混小子手裏,現在又心疼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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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你教訓教訓他,怎麽?”
喬洛洛撇撇嘴,“行,莫總肩負維護世界和平伸張正義的使命,我就是提醒你不要太過,那個小混蛋也不是吃素的,怕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嗯,你要這麽說話我就愛聽了,話裏話外你是心疼我惦記我。”
莫一遙打蛇順棍上,笑呵呵地坐到了她床邊。
“不過,我莫一遙要在方圓百十裏地收拾個把毛頭小子還是有譜的,就算再有背景的什麽二代,到我面前也得規規矩矩的。更別說他這樣強迫良/家婦女的——”
得,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喬洛洛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神情一閃而過的不耐煩。
莫一遙何等的人精,點滴情緒變化他都明察秋毫。心底裏暗暗對自己剛才滿嘴跑火車的舉動打了負分。奶奶/的,一到這小妖/精跟前他以往如魚得水的自在勁兒就跑沒影了。一不小心倒把自己說成混不吝的二世祖了,這哪跟哪兒啊!
“我心裏有數,就是替你出口氣。身上還有哪裏疼麽?”他擡手,不經意地似乎要檢查一下她才放心。
喬洛洛不動聲色避開一些,心裏覺得這莫大少可真是怪!機緣巧合見義勇為算是為人正直,眼下的過分熱心和自來熟可真是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
“那個,不管怎麽說今天還得謝謝莫總的仗義幫忙,不過我剛才迷迷糊糊地聽你晚上似乎還有個飯局,要不您就先去忙您的,我挂完水就回校了。”
莫一遙愣住了,回過神來就只想抽自己大嘴巴,讓你剛才嘴賤,讓你/賤!讓你/賤!
喬洛洛看他一臉便秘的表情,不由覺得好笑。事實上,她也确實笑了。折騰了這一整天,眼下的光景恐怕确實是能讓她舒心一笑的最好時機了。
心儀的女孩子笑了,淺淺的梨渦蕩漾在她略顯虛弱的面上,把以往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漸漸消融掉,莫一遙呆呆地看着,仿佛見到了什麽絕世難見的奇觀異景,一顆見慣了風浪的超強心髒忽然發起了不堪重負的預警聲——撲通、撲通、撲通……
這一刻,當了小半輩子的鑽石王老五莫一遙終于不甘心地承認自己确實是栽了。
三樓的玫瑰餐廳裏,易江坐在2號包廂裏,脊背挺直。機電院的張教授進來的時候,看見他眉頭緊鎖,清俊的面龐帶着一絲晦暗。
這是一位他真心欣賞并且敬佩的學生,明明是化機專業但是做出的機器人系統比他們機電科班出身的學生還要完善。而且,據說家境貧寒,一路走來都是依靠自己勤工儉學。
這樣的學生,這樣的例子就像和現實濃濁世界割裂開來的異數,讓人內心敬仰,卻又無從親近。
易江擡眼,對張教授問了聲好。
在給他打電話之前,易江已經充分做好了心裏建設。所以,沒有任何虛與委蛇,他開門見山地說出了來意。
“我把這次準備參賽的機器人系統送給機電院的機械人小組,也就是您目前帶領的團隊。”
張教授一愣,不可思議地看着易江。
“今年是機電院升全國重點院系的最佳時機,也是教授您評省內十佳學者的最後機會。然後——”易江垂下了眼睑,“我需要十萬,我家裏出了一點事情。”
張教授聽得他這一席話,心情從一開始的驚喜訝異,到最後說不出的莫名滋味。他的眼前,那個特立獨行不可一世的才子,為他現場表演一場英雄折腰的戲碼,他的感觸真是無法描繪。
“易江,這也是你的心血,我——”我什麽?我可以無條件幫你麽?
張教授收住了話頭,一是因為直覺裏他覺得眼前的後輩絕不是能随便接受人恩惠的主,另一方面這份來自于名利的誘惑,讓他在俗世裏浸淫/了多年的心不可抑制發出了貪婪的呼喚。
最後,這筆買賣成交了。
張教授直接給易江的農行卡裏現場轉賬,他信得過這個少年郎。易江說今晚就給他發郵件,張教授艱澀地點點頭,四十好幾的人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面前狼狽得不行。
出了學校的玫瑰園餐廳,暮色早已沉沉,黑夜像貪婪的欲念籠罩在寒冬的大地上。易江漫無目的地走,沒有方向,沒有終點。
等到他從恍惚的神志裏清醒的時候,一擡頭便是那個熟悉的窗戶。
那個他曾隔着小旅館的玻璃窺望的窗戶,張牙舞爪的欲望差一點将他淹沒。
那個他曾午夜駐足凝望的窗戶,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支撐着他苦苦守候。
那個他曾覺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窗戶,因為窗戶裏面有那個鮮活美麗的生靈,他就像一只從寒冷深淵攀爬上來的怪獸,循着她的溫暖她的芬芳,一點點膨脹了自己的渴望。
誰說他是高嶺之花?骨子裏,他和所有男人一樣卑劣。
可究竟什麽是愛?
是引人沉淪的毒/藥的嗎?
那不可抑制的吸引,那午夜夢回讓人顫抖的戰栗,那猶如鑽進心肺的魔爪,撕扯着他的心,攪動他冰涼的靈魂。
他沒救了,真的沒救了。自嘲地想自己多像一只蟄伏在暗處的癞蛤、蟆。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人人都替那只高貴的天鵝抱不平,憑什麽一只癞蛤、蟆也敢肖想她?可是世人又有誰會體會那只癞蛤、蟆的窘迫。向往美好僅僅是他的本能,他求而不得的渴望每日折磨得他寝食難安,幾欲成狂。
仰着頭,看着那個黑洞洞的窗戶。
她不在家,因為她的王子來接她了。
他們此時在做什麽?
是在衣鬓飄香的舞會上共舞,還是在流淌着藍調的餐廳裏吃飯,又或者在高高的世紀之塔上相擁?
他恐怕,已經走火入魔。
兩束遠光燈打了過來,映在他凍得已經麻木的臉上,他機械地躲到一旁。
很快,銀色的保時捷從遠處駛了過來。
易江下意識地躲開,隐匿在暗處。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這個略顯老舊的公寓樓下,駕駛位上快步下來一個身影,打開了後座的門。
喬洛洛終于回來了,再好的醫院也是醫院,她受夠了。
雖然“推了飯局”執意送她回來的莫大少挺喜歡那種私/密的二人世界,卻拗不過某人的嚴正抗議。
“裹上吧,你穿得太少。”
喬洛洛的大衣落在了王子辰那裏,易江把自己後備箱的羊駝大衣給她披上。當溫暖的駝絨包裹住佳人玲珑曼妙的身體時,他不禁暗自竊喜自己車上備衣服這一好習慣,又制造了再見心上人的機會。
“我送你上去。”
喬洛洛搖頭,不着痕跡地避開他攬着自己腰肢的手。
“今天夠麻煩你了莫總,不過你還是給你那個大隊長還是小隊長的朋友打個電話吧,王子辰那暴脾氣別再捅什麽簍子。”
“你還惦記那個小王/八蛋啊!”莫一遙不樂意了。
“朋友一場,他心眼兒不壞,酒喝多了而已。”
莫一遙定定地看着她雙眼片刻,确定她應該是對那個小混蛋沒什麽情愫憐惜,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頭。
“一句話的事,不會刁難他的,一個小教訓而已。”
知道他心裏有譜,喬洛洛終于放心了。攏了攏大衣前襟,她往小區裏走去。
莫一遙就那麽立在銀光熠熠的跑車前望着她的背影,很久都沒動一下。夜色愈發深沉,路燈将男子筆挺的身姿拉長,他不緊不慢地點燃一支煙,優雅的側顏,渾身上下散發着成功男人的魅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惹眼的男人和那輛同樣惹眼的跑車消失在了冰冷的街道上。易江緩緩地從黑暗裏走出,像一個見不得人的小醜在主角謝幕後縮手縮腳地登場。
內心裏愈發鄙夷自己的落魄和自慚形穢。
“識相一點,滾回你該回去的地方吧。”
內心裏一個譏笑的聲音響起。
他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像半扇蝶羽,遮住了眼底的陰翳。
心緒裏翻滾着的一切撕扯着他的靈魂和理智。
也許,真正的走火入魔都是從“不甘心”開始的吧。
他罩上大衣的帽子,整個人躲在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甲殼裏,閃身進了喬洛洛的公寓。
作者有話要說: 自娛自樂地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