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感覺到目光的注視，喬落落終于調轉視線望向教室門口。是白天那個帥哥，她認出他來，可是他馬上轉過臉，幾步走上講臺。
圍觀人群散開，就好像剛才的争執沒有發生過一樣。對于他們來說，易神的小竈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剛才究竟是誰激怒了誰，誰又侮辱了誰，他們僅僅是準備作為飯後談資或者寝室夜談的。
大家很快就座，也攤開了書和筆記本。可惜那個叫姚靜的女生顯然無法做到如此淡然，她倔強地站在那裏，手死死地扣着喬落落的桌角，恨不得掰下一塊來。她身邊的胖女生拉她幾下沒拉動，最後也只好悻悻地坐在了旁邊。
林雪瑤也不想這樣顯眼地杵在這裏，可是身邊的姚靜情緒很不穩定，她無法那麽不講義氣地獨自走開。要知道，馬上又要班選了，一票也是好的……
然而，心底裏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讓她無法置身事外——
喬落落還沒有離開，她就這樣坐在易江的眼皮子底下，這怎麽可以？！
林雪瑤覺得自己今晚就應該賭一把。如果成功，她可以掐滅任何一絲可能。
她轉過頭，狀似安慰地貼近姚靜。
“走吧，回座位上吧，別在這裏和她怄氣了。”
姚靜的眼圈紅紅的，緊咬着嘴唇，看似無動于衷。
看來，這是一個很鑽牛角尖的人，不過，也許還差一把火？
“你鬥不過她的，咱們都鬥不過她。你以為她憑什麽對咱們這麽嚣張？還不是因為她裙下圍着一圈男人——”她附在她耳畔低語。
據說姚靜開學到現在已經和三個男生表白被拒，這在一個理工院校是多麽讓女生絕望的事實。
果然，聞言的姚靜刷地一下轉過頭，目光再一次狠狠地盯住喬落落。
那樣的眼神，就像冰冷饑餓的毒蛇。
Advertisement
喬落落再是淡然的性格，也要覺得煩躁。
這女的，不是神經病吧，屁大點事兒有完沒完啊！靠！
林雪瑤低頭，慢慢地坐在了就近的座位上，打開了書包，嘴角輕輕彎起。
“我再說一遍，你滾不滾？”
姚靜刺耳的嗓音已經變了調，她死死地盯着喬落落，手指向門口。
喬落落身旁的劉峰再是“好男”，再不想和女生掐架也實在是忍不了了。他把手裏的書一甩，蹭地一下站起身，帶動身下的椅子發出嘎吱一聲尖厲的噪音。
“真他媽×了個狗了，你他娘的腦子有病是吧？還沒完了！”
此時的姚靜已經瘋狂，她一扭頭，對準劉峰火力全開。
“你才腦子有病！天底下好女生那麽多，你偏偏願意給這個破鞋舔腳，你他媽沒病誰有病？！”
這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同學間的争執了，這完全是潑婦罵街外加人參公雞了。
喬落落沒有吭聲，她垂着眼，透過手裏的書本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只是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更加雪白。
劉峰嘴笨，而且他也壓根就沒有歷練過和女生對罵。他只知道這些話聽在耳朵裏很難聽，極其難聽！他心裏很憤怒，也替喬落落生氣着急，可是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回嘴。憋了半天憋得臉通紅，也只來了一句——
“你嘴巴放幹淨一點，別在這裏污蔑人！”
“是不是污蔑她心裏最清楚。我就是替你可悲，替那些甘願給這樣的婊、子獻殷勤的人可悲，你們這群賤男——”
“夠了！”一聲大喝，霎時間截斷了姚靜的喋喋不休。
她瞪大眼，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講臺上的易江陰沉的臉。她想起自己和他表白的那個夜晚，月光投射下來在他年輕英俊的面上籠罩出朦胧迷幻的色彩。那時她在心裏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生，完美得如月光般讓人不忍亵渎。即便最後，他拒絕了她，可是她依然由衷地傾慕他，欣賞他。
然而這一刻，好似醍醐灌頂一般，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她被這個賤人氣瘋了，她剛才像潑婦罵街一樣毫無淑女形象。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個阻止她罵這個賤人的居然是易江！
為什麽？！憑什麽？！你是我的男神啊，你為什麽，憑什麽要幫這個賤人說話！
姚靜那一直強忍的淚水刷地一下一瀉千裏。
這一刻，她萬念俱灰，再也不相信愛情了。然而，更打擊的還在後頭。
易江臉色不善，語氣不佳。
“你如果不想聽答疑你可以離開，但是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擾亂課堂紀律，更不應該出言不遜侮辱同學。”
“我侮辱她？她配麽？”她的淚水決堤一般，帶着哭腔說道。
“夠了！請你出去，我要上課了！”他冰冷回應。
這樣的窘遇她找不到宣洩口，只能更甚地痛恨喬落落。
“既然是我和她的糾紛擾亂了課堂秩序，憑什麽你只讓我走？”她想揪住喬落落。
然而易江态度決絕。
“我看到的，聽到的，都只是你一個人在胡言亂語而已！”
轟——姚靜的世界終于崩潰，她奪門而出。
“好了——”講臺上的易江深吸一口氣，掃視了一圈下面。“現在已經耽誤了半小時，今天大物的知識點我們過得快一點。”随即，他轉過身去，視線驚鴻一瞥裏，看到那個始終垂着眼盯着書的女生，擡起了頭。
她漆黑的眼中，波瀾不興。好似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粉筆終于落在了黑板上，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講課。
又是一場鬧劇，喬落落扯了一下嘴角。她已經習慣了，雖然剛才某一刻她确實有點氣憤，但是看到那個女生淚奔着跑走時的優美姿态，原諒她在心裏不厚道地笑場了。
坐直了身體，她看到講臺上那個背對着她在黑板上刷刷起舞的男生，清癯颀長的背影，幹淨利落的短發。
恍惚間，她想起了什麽。
烤地瓜！
剛才的不愉快和陰霾一掃而光。反正都是一些過路的小醜，就當她是……醜人多作怪好了。因為今晚，她有了更重要的收獲。
哈哈，這位仁兄的褲子也不知道洗幹淨了沒。
接下來的聽課順利了很多，沒想到眼鏡老師講了半學期的天書在易江幹淨利落、邏輯清晰的的總結下居然真的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喬落落不怎麽喜歡上大課，平時也都是窩在角落裏自己啃書。這個大物比之前的理科難一些，她又看得囫囵吞棗，所以總覺得有一些雲裏霧裏。這下好了，易江一講，她頓時有了一種撥開雲霧見太陽的清爽之感。
看來，這位傳說中的學霸絕不是浪得虛名嘛！
授課時間很快過去，剩下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是易江給他的同學答疑時間。有問題的同學輪流上去請教，對于一些問題較多的課後習題他會在黑板上統一給解答一下；而沒有問題的則可以先離開了。
教室裏原本能有三四十個學生，這時候就有走的了，最後也就剩下二十幾個學生，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生。女生理科學的不好，似乎是一種普遍現象。
喬落落看了看手機，九點半多一點。劉峰原本想回去，但是課後題确實有不會的，他又不可能在發生了剛才的事情後再去問易江，所以只能抱着一絲希望，希望一會兒易江會在黑板上統一解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屋子裏剩下的學生越來越少。今晚易江似乎不會再統一解答習題了，劉峰白白聽了一個串講本來就很開心了，現在聽不到習題也覺得無憾。
“走吧，我送你回去，免得又碰見什麽瘋狗。”他對喬落落小聲說着，然後開始收拾東西。幾乎是同一時刻講臺上的易江就覺察了這邊的動靜，卻沒有擡頭，而是繼續給身邊的女同學講題。
喬落落沒吭聲，依然低着頭跟課後題叫着勁。
劉峰真佩服這位心大的，剛才那個事情要說換做其他任何一位女的，早就撕逼大戰了。哪還能像現在這位似的，跟沒事兒人一樣，還在這裏學出新境界來了。
“走吧，你剛搬家，回去一定是一堆事兒。再說了，你那邊比較偏，這麽晚了我得送你。”
“不用你送，要走你先走，今晚我要學到十二點，把這些都消化了！”
她還來了倔勁兒了。蹙着秀眉，繃着小粉腮，一雙眼死死地盯着書，一副姐姐我要和你死磕到底的架勢。
劉峰笑了，慈眉善目地看着某人專注拼搏的側影。心想，真是一頭可愛的倔驢啊！這樣的小倔驢哪個男的不想牽家去呢？
“罷了罷了，要不是看在你還有幾分姿色的份上，寡人早就——”
“讓你先走你就先走得了，磨磨唧唧，也不怕你媳婦嫌你早更啊！”喬落落沒好氣地道。
“看把你嘚瑟的！”劉峰剛沾着凳子的屁股又擡起來，遲疑了半天還是挎着包走了。
他是這麽打算的，先回寝室把熱水打了，省的晚上連洗腳水都沒有。然而再和看門的大爺套套近乎，就說今晚父母來要作陪，所以晚歸點，跪求大爺給留個門。等萬事俱備了，再來個回馬槍，将晾了兩個點的小妹子接走送回家。
到那時候，這貨還不得對自己感恩戴德啊！
他想的挺好挺周全，喬落落這邊對他的離開也沒什麽大反應。可是這教室裏另外兩個人可就不這麽覺得了。
一個是易江，他餘光裏瞥見喬落落身邊的那個男生自己先走了，心底裏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和他沒關系？
另一個就是林雪瑤，而她的心理活動要比易江多得多——難道剛才那個男生真的不是喬落落的護花使者？怎麽辦？那個男生自己走了，喬落落一個人留在這裏，她想幹什麽？她是不是故意把那個男生支走，然後……巴拉巴拉……
林雪瑤旁邊的胖女生看着林雪瑤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大物書，用筆尖将上面的公式捅得稀巴爛，吓得無聲無息默默遠離。
今晚大家都好奇怪，這是什麽情況？
最後的幾分鐘過去，答疑時間結束。幾位癡纏着大神不放的女生眼見着大神彬彬有禮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不耐煩的裂縫，趕緊識時務地選擇告辭。大神周身閑人勿近的氣場開始凝聚，好吧，幸福時光總是一閃而逝。
除了林雪瑤、易江和喬落落外的最後一個女同學也收拾好了書包，她回望着林雪瑤，熱情地呼喚。
“一起走啊團支書？”
走你妹！林雪瑤在心裏罵死她，最終卻只能選擇沖她粲然一笑。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問易江。”
問個屁，還不就是要對人家死纏爛打，找各種各樣爛透了的借口，老娘鄙視你！
那個女生心裏腹诽，面上卻只能了然一笑，轉身離開。
好，現在，閑雜人等都已經退散。
林雪瑤望了一眼在講臺上收拾東西的易江，又瞄了一眼還在那低頭不知道寫些什麽的喬落落，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是不是她神經敏感，也不管易江對剛才姚靜罵喬落落的話聽進去了多少，她最後還是要将今晚最後一絲可能發生的風險掐滅掉。
她跨上背包，走向了講臺。
講臺上的易江也早已經收拾好了，卻不知道在那裏擺弄什麽。
“走麽？”她柔聲問，似乎像怕驚擾了誰的夢一般。
他擡起頭看着她，點點頭。“嗯，一會兒。”
“那……我等你？”
易江很詫異，覺得今晚的林雪瑤似乎有點怪怪的。但具體哪裏怪，還有點說不上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煩躁，以至于連平日裏對其他人客氣而又疏離的應付都懶得做。
“你住校內公寓，咱們不順路。”他的語氣有些冷，恰似這外面的雪夜。
林雪瑤的心在下墜，可她不甘心。
“都這麽晚了，我一個女生回去也不太安全，都是同學，送女同學回寝這點小忙你也不願意幫？”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大哥你還想我怎麽樣？蹲下來求跪舔嗎？！林雪瑤胸裏的馬景濤咆哮着。
“噗嗤——”
一聲輕笑，突然響起。
林雪瑤和易江的目光同時射過去。
寫完最後一道題的喬落落站起身，一邊拾掇着桌子上的書本，一邊開口說。
“不好意思啊，一時沒忍住，你們繼續。”
縱然是心裏建設作了一籮筐的林雪瑤也有點挂不住面，臉上泛起紅暈，不知是羞是惱。
易江倒是沒吭聲，拎着書包，轉身出了教室。
林雪瑤想都沒想就追着出了門。
喬落落抻了個懶腰，兀自嘆道。
“好一出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額，不對，反了，應該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啊！”說完，裹緊羽絨服拉上拉鏈，也優哉游哉地出了門。
二教在S大的北面，女生的校內寝室在南門附近。如果要從二教回女寝，确實要路過一片比較隐秘的噴泉和小樹林。
易江大步流星地往女寝那個方向走，林雪瑤緊随在他後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她不敢喊他等一等，因為，她知道易江現在不好惹。
倆人雖然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是她用了很多辦法也賴在他身邊有些時候，對他的性子還是多少有一些了解。性格寡淡如他，很少有情緒波動大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只要他周身的冷氣場一升起，旁邊的人就自動退散了。
可惜剛才他明明已經不耐煩了，她還是硬着頭皮把他綁過來送自己回寝。要說一點沒有後怕是不可能的，不過她不後悔。比起被易江甩幾天臉子，要是換做把易江留下和那個喬落落獨處在一起，她會糾結擔心死的。
不知不覺她和易江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
易江走了許久，室外的冷空氣讓他莫名發昏的頭腦得到了一些清明。他不對勁，很不對勁，這個不對勁從他一進教室看到那個人開始就發生了。然後，一直到答疑結束，這份不對勁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看見那人身邊的男生先離開時達到了頂峰。
所以，他明明是空着肚子來講課的，答疑結束他早就應該沖出去買點宵夜帶回寝室。可是，他故意磨磨蹭蹭不肯離開。在期待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
是身後的林雪瑤擊碎了他的期待，以一種不依不饒的方式打亂了他心底裏好不容易泛起的一絲絲漣漪，所以，他的怒氣壓也壓不住。可是走了這麽久，冷風也吹了這麽久，他似乎一點點回過了味。
有什麽可期待的呢？原本就是他自己一個人的荒唐夢而已。
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醒自然應該……了無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