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王子辰這厮無事獻殷勤，絕對是有貓膩。果然，聖誕節他要飛去巴黎和洋妞兒哈皮，所以這些巧克力算是彌補。
這些都是他自己說的，按照喬落落的思維，這貨絕對是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說的就好像她稀罕他陪她過聖誕節似的。
打發走了這瘟神，夜幕也已經降臨。喬落落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四下打量，房子雖然不大但還是荒涼寂寞得可怕。
人吶，還真是群居動物。
也不想再洗洗涮涮，新買的床單被罩就往沙發上一放，她換了一套運動服裹上一件輕羽絨服，又随手紮了一個馬尾。往穿衣鏡前頭一站，粉黛不施，清純立顯。
她扯扯嘴角，心想，那些猥瑣男怎麽都喜歡這個範兒啊。
搖搖頭，嘆了口氣。最後終于背上唯一一個雙肩包，揣上兩本書出了門。
一邊往自習室走，她一邊回憶，似乎上一次上自習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走到快到南門的時候，她收到了劉峰的短信。
“我回校了，2教207教室，上自習，等你。”
喬落落樂了，這家夥能掐會算啊？
S大在京都規模不算大，但名氣不小，好歹算名校。一到晚上，刻苦發奮的學子還是蠻多的。不過在這個寒冷的冬季，大家還是願意去圖書館上自習。因為那裏暖氣夠足，遇到不會的可以直接去查閱書籍，學累了還有雜書可看。
但是喬落落對那裏印象不好，一個是熱水不好喝，還有就是留學生太多。她一共去那裏上兩次自習，一次被個韓國留學生搭讪要電話，還有一次遇到個阿拉伯的，她也真是醉了。
還是二教好啊，據說好學生都愛去二教，一間間的都是小教室，僻靜，沒人打擾。有時候一間教室裏就坐一對兒情侶，真是邊學習邊打情罵俏，不亦爽乎。
喬落落進207的時候，劉峰已經抄完了大物作業，正在那裏對着答案研究呢。教室裏小貓三兩只，多是孤傲學霸和恩愛情侶，這個特好辨別——鳥窩頭、大水壺、形單影只，這是學霸标配；零食水果多、眼神交流多、肢體接觸多、書本看得少，這“三多一少”是恩愛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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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峰坐在右邊靠角落的位置，貼近暖氣，二教暖氣不熱乎，稍微有點涼。喬落落走過去的時候，劉峰正好擡頭，啤酒瓶底厚的眼鏡片在白熾燈下有點反光。
“今天怎麽打扮得這麽良家婦女啊？”
喬落落愁完了，一共就倆朋友，嘴一個賽一個毒。
“體驗生活，不讓啊？”
她斜他一眼，一屁股坐下，掏出書本。
她這一眼自己還沒覺得什麽，劉峰那邊看來完全是媚眼兒橫飛，他暗自咂嘴，自己的定力果然越來越強悍了。然後情不自禁掏出包裏的一袋東西，遞了過去。
喬落落低頭一看。
“補腦棗？什麽玩意？”
“回來路上給你買的，不是挂科了嗎，補一補腦子呗！”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喬落落煩躁。
“本來連夜看了好幾天，感覺怎麽也不能挂，結果前一晚走了個夜場，發燒了！我都不知道那天自己怎麽去的考場，整個人燒得雲裏霧裏。”她滿腹牢騷。
劉峰無可奈何。
“行了，人算不如天算，就你這樣的，一學年才挂一科，也算不錯了。”
“可你不說這門課補考就和重新考一樣嘛，還和下屆的一起考試。這不跟讓我重新學一遍一樣嘛！”本來就學的不咋地，現在扔了這麽久再重新學，坑爹啊！
“而且，今年的大物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連續兩科補考，可能就會留級。”劉峰點明重點，不惜火上澆油。
喬落落真是萬念俱灰。
看着身邊人這般憔悴，劉峰也不忍心。
“我數值分析學的不好，上次考試的六十分估計也是老師怕挂得太多不好看，給我一個友情分。要不我給你找找人，看有沒有誰能給你補補。”
“誰有這閑工夫搭理我啊——”某女哀嚎。
這時，門口進來一個女生，看着眼熟，好像是他們系前面幾個班的。她幾步走上講臺，在上面刷刷寫了一行字。“八點化工一班有小班答疑，征用教室，多謝合作！”寫完也不管下面幾個情侶不滿的嘟囔聲，一溜煙兒跑了。
喬落落莫名其妙地看看身邊人。
“這是幹嘛，不讓待了？”
“你撞大運了。”劉峰卻砸着嘴，高深莫測一笑。
“何解？”
“易神可遇不可求，所以一班的大神答疑總是神出鬼沒毫無章法，這讓很多其他班想撿漏兒的人一點機會也沒有。今晚，估計是老天爺也不忍心讓美女落淚。不過——”
喬落落最恨他賣關子，趕緊瞪他一眼。
“不過，也許老天爺不忍美女落淚，易大神忍心呢……”
話還沒說完，教室裏呼啦啦進來一群人。估計都是一班的同學，而且，女同學居多。好吧，大物這門課，貌似女生學得好的确實是少之又少。
原本空落落的教室頓時熱鬧起來，一班的學生互相搭着話，有不少人已經注意到角落裏不起眼的劉峰和喬落落。或是輕蔑或是無視的眼神一掃而過，他們繼續聊天。
在女生中，喬落落人緣混得極差，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她的名聲早就被寝室的那幾位傳得惡劣不堪，再加上她很少和他們一起上課，集體活動出席率為零，這就更加加大了女生們對她的不良揣測，一來二去，她成了形單影只的孤雁一只。
而她身邊的劉峰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每天就是回寝室睡個覺，全天都在外面跑。集體活動也不參加，他們寝室的男生跟他幾乎都照不到面，更別說一起打個魔獸吃個火鍋這種升華兄弟情誼的事了。所以，漸漸的，他也成了邊緣人物。
如今，兩個被孤立的邊緣人湊在一起，大家見了也不過胸內了然。看吧，他們果然是一類的。心裏的輕蔑和鄙夷變得更甚。
于是，有些人對于這兩位來蹭聽大神答疑的行為産生了抵觸。
一個高個子女生和一個小胖的女生向他們走了過來。
喬落落擡起頭，素淨的臉上一派淡然。
女生天生就有第六感，對面來的人并非善意，她豈能看不出來。
“對不起兩位同學，這間教室已經被我們一班征用了，你們倆要自習還是去隔壁教室吧。”高個子女生說。
劉峰沒吭聲，男生對于女生的挑釁，總不能馬上回應。任何男人都有點“好男不跟女鬥”情結。
喬落落撩起眼皮瞅了那個女生一眼，複又低下頭看着攤開的書本，臉上是一副全然漠視的樣子。
這無疑于是對這個女生挑釁的最大的還擊。
果然，那個高個子怒不可遏，她身旁的那個小胖的女生拉扯了她一下，她甩開，又上前幾步，幾乎是站在了喬落落的鼻子尖前。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們，別在這裏裝聾作啞，給臉不要臉！”
“好心好意？”喬落落挑眉，似乎是聽見了什麽超級搞笑的事情一般，嘴角輕翹，一臉玩味。
高個子女生本就因怒氣而漲紅的臉，因為喬落落極度不屑的模樣已經快要扭曲。
這分明是要開掐的節奏啊！
劉峰也是無語，喬落落就這死脾氣，絕對的吃軟不吃硬。可是，這全屋子都是一班的同學，這不是在人家地頭上作死嘛！
這時候，場面已經有點混亂，教室前面的一班學生已經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後面這劍拔弩張的兩位身上。
喬落落剛開學的時候曾經被化工院男生封為系花，後來名聲狼藉之後雖然談她的少了，但是男生私下裏還是有些關注的。而女生們就更是對她熟悉了，每夜卧談會必抨擊的反面教材，也是不少土肥圓找回自信的特例。現在，男男女女好整以暇看熱鬧的真是不少，群衆們不怕沒亂子，就怕亂子鬧不起來。
林雪瑤進來的時候，正是看到這樣一幅詭異場景。易江馬上就到了，她以為大家早就各就各位準備上課了呢。
“輔導馬上開始，我好不容易說服易江，你們這是——”她走過去，隔着人群縫隙看到了那張在無數雙眼睛審視下依然淡定的臉。
她沒化妝，低垂着鴉黑的睫毛，嘴角似乎還挂着一絲笑意，但整個人淩厲得像未出鞘的利刃，讓人不寒而栗。
她怎麽會在這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早晨的那場相遇，還有易江不同尋常的目光。說不清為什麽，林雪瑤忽然變得煩躁不安起來。
“姚靜，怎麽了？”她走過去，站在了高個子女生旁邊。
那個叫姚靜的女生沒吭聲，她臉紅眼圈也紅紅的，死死地盯着座位上的喬落落。倒是那個胖女生先答話。
“姚靜說咱們班要在這個教室上課，勸他們去別的教室上自習，他們……她不願意，就在這裏坐着不理人……”
聞言，喬落落只覺得好笑。這是什麽？小學生告狀麽？
好，告狀就告狀，看你們家“大人”怎麽表态。
她依然不動聲色，擡起臉，看着這個一天兩次遇見的“有緣人”。這一看不要緊，居然有了新發現。
白天在慶豐包子門前被王子辰那個損賊一頓褒獎的□□，晚上居然花了淡妝。睫毛稍稍用睫毛夾彎了一下，還帶了美瞳，眼線化得很淡，擦了一層薄粉，嘴唇點了潤唇膏……嗯，不錯嘛，借着自習室白熾燈的光亮，這一點點小小改變不會讓人覺得她有刻意化妝，但是看起來分明美麗加分不少。
喬落落饒有興致地盯着林雪瑤的時候，林雪瑤的腦中已經閃過了無數種應對措施。雖然，她很想不顧風度，将眼前這個礙眼的女生罵走，但是——沒辦法，溫柔得體一直是她給所有人的樣子，她不能為所欲為。
“這位同學，二教空閑幽靜的教室這麽多，你偏偏就喜歡呆在這裏，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林雪瑤不急不躁，緩緩詢問，狀似關懷備至。
這幅樣子，還真是——足足的白蓮花架勢啊！喬落落心裏冷哼一聲。随即道——
“和你有什麽關系？我願意在哪裏上自習是我的自由。”
果真是表裏如一的招人讨厭，林雪瑤強迫自己挂上臉的笑容也漸漸淡去。
“可是一會兒我們上課可能會很吵鬧，我們不想影響別人，當然也不希望別人影響我們。”
“我不怕別人影響，當然我也不明白自己窩在角落裏會影響到誰。”喬落落學着她的官腔，像模像樣地回答。
那邊叫姚靜的女生受不了了。
“你就是賴在這裏想偷聽易江給我們講課，你自己不要臉就不要在那裏強詞奪理！”
“偷聽？”喬落落一樂，索性放松下來，後背往椅背上一靠。“我就坐在這裏光明正大地聽，你們不爽可以走啊。”
“你真不要臉！”姚靜尖厲地喊，臉憋得通紅。
林雪瑤覺得自己恐怕要破功了。
“對，你喬落落大小姐一向都是如此光明正大。就像你早晨可以和一個男生光明正大地逛街吃飯，晚上又可以和另一個男生在這裏光明正大地上自習，午夜大概還可以再找一個男的光明正大地——”
好像忽然說穿了什麽秘密似的，林雪瑤恰合時宜地住了口不再說下去。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群衆們都已心領神會。身後圍觀的人群中，不知哪個女生發出了一聲嗤笑的聲音，随即還有幾個竊竊私語的聲音。
靠在椅背上前一刻還優哉游哉的女生，這一刻臉色驀地冷漠起來。旁邊的劉峰感覺身邊空氣頓時一寒，差點打了一個冷戰。
喬落落擡起眼，鎖住身前的這個女生，這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紮着馬尾的女生，這個打扮得清純得不能再清純的女生，這個似乎見誰都會微微笑着的女生。她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從這樣甜美可人的外皮裏看進她的靈魂，就像她看着她的那幾個前一秒還在笑嘻嘻地偷用她的化妝品後一刻就轉身和別人散播她“夜不歸寝，必有貓膩”的室友一樣，她想知道，她們都怎麽了？
剛剛的這一擊，林雪瑤絕對是完勝。可她還沒有在這樣勝利的喜悅中沉浸太久，就被喬落落緊鎖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舒服。有一秒鐘，她以為對面的人會哭，明明眼圈已經有了潮紅，可是下一秒這征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雙眼，黑與白分明得透徹，沒有一絲軟弱。
她忽然有了一絲怯意。但，她是為了維護自己班的女生，她作為班幹部理應如此，她是不會低頭的。
“不是要聽答疑？都聚在那裏做什麽？”
一道低沉不悅的嗓音劃過教室裏膠着的靜默，林雪瑤刷地一下轉過頭去，看見了那道颀長而又熟悉的身影。
這一刻，她的心裏閃過無數種情緒。她本應該感激他的到來，解救她速速從這瘆人的目光擺脫出來。可是馬上，她又不希望他走過來，因為她心底裏就是莫名地害怕他看見那個人。沒有緣由的，莫名其妙的，害怕。
只可惜，易江不是天線，接收不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情緒頻道。他風塵仆仆地歸來，不過是因為輔導員曾找了他苦口婆心地勸他多為同學們做奉獻，他實在沒辦法，只好應對。
大雪紛飛的天氣，又是連上了兩節家教課，他其實早已又累又渴。所以當他推開教室門看到本應該秩序良好的等候上課狀态被聚衆圍觀取代時，內心超級不爽。
帶着怒氣，他漫不經心地瞥向人群包裹的中心。視線越過重重人影，就那樣直直地落在了喬落落的面上。
白皙的臉，漆黑的眸，淺淡的唇。
每一筆描繪都該是那麽的陌生，在這一刻卻都變成了該死的，熟稔。
如果有人在你無從察覺的角落裏，将你全身每一處都虔誠意淫過，不知你可否感應的到？
薄唇緊抿，他沒來由的心虛，所以不得不在她也投來目光的那一刻匆匆撇開眼。然而胸腔內恰似一針無形的強心劑推入，那些前一刻還因為身心疲憊而在血管中懶洋洋着的血液，剎那間澎湃激揚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