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每天按時上醫院,每餐到點就吃藥,到了周四,林驀闌的病也打卡一般好得差不多了。她一大早被司機接去老太太家,還沒走到門口已經被陣勢驚住。眼前那些堆成小山的箱子是要做什麽,門口橫七豎八停滿的豪車又是做什麽,那站在一旁指手畫腳笑得矜持的年長貴婦又是做什麽?
老太太見驀闌來了,趕緊招手示意她過去。立刻給她介紹,“驀闌,這些都是我多年的老友了,你都稱呼阿姨吧。”
驀闌打過招呼,對方都很和藹,但她自己卻惴惴不安起來。她想啊,夏總特意讓自己休了幾天假,肯定是極重要的事,但現在又是哪兒跟哪兒啊。
老太太接着說:“我們幾個上了歲數也閑來無事,那不是前段日子有號召說給山區捐衣捐物嗎,就把各自家裏的東西搜羅了一遍,倒是真不少。我個老太太認識的年輕人也少,這不看你應該是個心細的人就把你給叫來了。”
林驀然一邊說着客氣樂意,一邊往箱子面前走去。不出所料,從這些富豪家裏搜出來的東西各個系出名門,光是那箱絲巾已經夠氣死一幫天天加班到天黑的愛馬仕迷。但這些東西捐去山區做什麽?驀闌把所有的東西都搬進客廳清理一遍,不合适的拿出來,冬夏的衣物做分類。
她還是覺得不妥,這些當年鬥金買回來的東西就這樣郵過去了?倒不是覺得可惜,名牌的東西林驀闌這些年也沒少用,她也從沒上過心,只是覺得當一個人就需要面包的時候又何必把他硬拽到米其林餐廳點一份只有指甲蓋大的點心呢?
林驀闌趁中午休息的時間上網搜索那些賣二手奢侈品、古着的網店,一件不知名品牌的古着裙裝價格都定到五百,那她腳邊的這些貨物至少也能換個千兒八百,用一條絲巾換一件普通外套根本不成問題。
她特意搜索了本市的幾家小有名望的二手衣物店,與老板取得聯系,幾句話下來對方已經表現了極大的興趣。
林驀闌迅速但有些惴惴不安地去跟老夫人說明想法,并把這家店鋪的經營情況和實體店照片找給老夫人看。老夫人頓時一驚,但很快贊賞并懊惱地拍手同意,“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就想着這些東西質量都還好,成色也新,竟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驀闌,這事就交給你辦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開口,人員財物什麽的我都幫你配備好。”
負責任且心細的人是有這樣的困擾的,他們會無意識地給自己攬活,最後甚至壓到自己蹒跚。
林驀闌帶着司機拿了一箱衣物去了那家店,老板出來把他們領到後面的倉庫裏。說是倉庫其實就是這家店的後半部分,與正兒八經的店面就隔了張伊朗挂毯。
老板把這些貨物一一拿出來攤在架子上,對其中幾件的出現表示了強烈欣喜。他開價也爽快,雖然比起他對外的賣價不到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但這一箱東西至少能換五件棉衣。
“林小姐,東西果然跟你說得一樣,無一例外全是當年的上品,而且都保存極佳,我也不麻煩你了,我自己開着車過去拉。”
過去的時候林驀闌特意坐了這店主的車,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請不要在老夫人面前跟刨土似的亂翻貨物,不要故意把價格壓得特別低,不要……”
店主聽着卻咯咯笑起來。
“笑什麽?”林驀闌問。
“我笑都新時代了還有等級制度呢,瞧把你這管家緊張的!”
林驀闌也不禁笑起來,笑着笑着腦子裏卻唱起《白毛女》的選段來,“人家的閨女有花帶,你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了二尺紅頭繩,給我的喜兒紮起來”。當年父親每次送禮物給自己都唱着這首歌,有次唱錯了,生生把“二尺紅頭繩”唱成了“二斤紅頭繩”,笑得林驀潇滿屋子打滾,他問:“爸,你是要把驀闌捆成木乃伊吧?”
菲利浦·福雷說現實是對夢的驗證,那這如夢般的往事是不是也算是後來現實的啓示錄了。其一,過往愛與憂愁的紅頭繩從來沒有放過林驀闌;其二,喜兒賣了身。
店主跟着司機的車子停在了老夫人的住宅外面,雖然他遠遠看見那成山的紙箱已經表現興奮,但似乎謹遵驀闌囑咐,近乎文質彬彬。
他前去查看了最邊上的幾箱貨物,表現滿意。随即提出按每箱定價,這樣大家都落得方便。
老夫人的精明并沒有表現到這次交易上,可能她簡單算過一條裙子可換兩件棉衣就已經樂得哈哈笑了幾次。
等到最終結算,店家卻發現自己身上少帶了五千塊錢,卡裏也沒有。他提出驀闌如果有空的話就随他回店裏取去,老夫人應允,林驀闌當然沒話說。
車從別墅區開出的時候已經将近五點,小區裏已有剛放學的小朋友在玩耍。
副駕駛室跟前的抽屜裏放着許多唱片,國內的國外的搖滾的抒情的不一而足。店主伸手拿出中間的某張,看都沒看就輕車熟路地放進了槽內。
先是段頗具技巧的木吉他演奏,而後加入其他樂器,半分鐘內已經自然而然地轉變成了一首重金屬搖滾的前奏。
林驀闌翻看CD盒,從哪裏淘的又或是他自己的作品?
她用CD盒頂着下巴,側頭不含糊地看着這店家。
店家拿手背蹭蹭自己的右邊臉頰,“有東西啊?林小姐這麽盯着!”
“有啊,有一種騙子的光環。”
他趕忙辯解,“二手衣物賣出去自然不能跟當年買進的價格比,還有啊,我收了這些東西得挑選,還得送去消毒幹洗,那也是比不小的開支。”
林驀闌伸手緩緩從這店家的褲兜裏掏出本皺皺巴巴的支票簿,最表面的一頁已經簽好了名,江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