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啓程出了祯州,進入了西南的地界。
靖安王府設在南昭郡,距離祯州快馬加鞭約莫一兩天的路程,一入西南,藺北行便再也不得清閑了,每到一處便和手下一起去微服考察民生,更有地方文武官員絡繹不絕前來拜見,
西南經過了兩年的戰亂,此時正值修生養息的階段,靠近祯州的這一片稍好一些,大街上的商鋪、行人看起來熱熱鬧鬧的,但相比京城的繁華,那幾乎是天壤之別。
蕭阮在楊澤沖等人的陪伴下,在外面轉了一圈,見到了好些穿着奇裝異服的當地土著,她只在書上看到過這些描寫,不免有些好奇,借故過去和其中的幾位姑娘聊了幾句。
姑娘們很是開朗活潑,蕭阮的模樣漂亮嬌弱,舉手投足的氣質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也自然而然地能獲得陌生人的好感,大家聊得很是愉快。
言談中,這些人也都是西南十六洞的,談及靖安王府和藺北行都十分敬畏,其中一個姑娘還神秘地道:“你們不知道吧,我們洞主的女兒馬上就要嫁給靖安王了。”
蕭阮愣了一下,忍不住抿唇笑了:“是嗎?什麽時候?”
“就等靖安王從京城回來,”姑娘一臉的期待,“我們洞主的女兒長得十分漂亮,歌也唱得特別好,整個西南都沒有對手,洞主還特意把她送到了南昭郡去學了他們大乾的禮儀,靖安王一定會迷上她的。”
禾蕙和木琉在後面聽得臉色都變了,木琉忍不住問:“我怎麽聽說靖安王已經訂了親了?”
“那是皇帝賜的王妃,靖安王又不會喜歡,”姑娘滿不在意地道,“靖安王寵愛哪個才是最重要的。”
回去的路上,木琉一路都氣鼓鼓的,就連楊澤沖也有些不快。
他們本來就對藺北行并不信任,這下心裏更是懷疑。
這王妃還沒娶進門呢,就忽然冒出來了一個觊觎藺北行的女人,以後漫長的日子還能少得了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給蕭阮出主意,都覺得蕭阮應該好好和藺北行說一說,就算藺北行此時沒有要納了這位洞主女兒的心思,也要防微杜漸,把這種苗頭扼殺在萌芽的狀态,就連素來行事穩妥的禾蕙,也覺得應該找個機會旁敲側擊一下,給藺北行提個醒,讓他自覺杜絕這些送上門來的莺莺燕燕。
蕭阮卻不以為意。
藺北行在祖母面前的誓言還言猶在耳,而且兩人此時正在情熱之際,她相信藺北行不可能也沒必要這麽快就會背誓違諾。
就算日後情濃轉薄,她難道還真的能用這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威逼藺北行不成?妻管嚴之類的男子,本質裏也只不過是因為深愛妻子罷了,男人若是變了心,她再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用,只能徒增笑柄而已,她身為大長公主和太傅的孫女,自然不能做出此種贻笑大方之事。
“休要胡言,”蕭阮正色道,“藺大哥對我很好,你們不要對他胡亂揣測,免得橫生枝節。這位洞主的女兒,一看就是自己一廂情願,耐心等待藺大哥的安排就是,何必自降身份和她一般見識?”
木琉嘟着嘴,小聲問:“那以後要是還有別人怎麽辦?西南可有十六洞呢,這一個個洞主的女兒送過來,一不留神讓人鑽了空子了……”
蕭阮啞然失笑:“哪那麽多操心的事。我自做好我的本分,他若是薄情,我也自然知道保護自己,再不濟,還有蕭家和公主府為我撐腰,我還能過得怎麽凄慘不成?”
木琉不說話了。
禾蕙卻暗自有些憂心。自家主子冷靜自持,對未來的事情打算得一清二楚,卻少了幾分女子對心愛之人的熱切和獨占之情。
這樣固然灑脫,但總覺得有些欠缺。只盼着成親後,自家姑娘懂得了魚水之歡,知道男女之情的美好,而王爺也能信守承諾,兩個人真正琴瑟和鳴才好。
行程放緩之後又過了兩日,一行人終于到了南昭郡。
南昭郡身為西南的中心,又是靖安王府的所在,自然比別處繁華了很多,經過大半年的修生養息,此時的城牆屋舍已經看不出從前戰事激烈時的殘敗模樣,。
蕭阮一行下榻在靖安王府在城北的別院,然後在成親當日從別院迎往王府,藺北行親自把人安頓好了,又裏裏外外的下人都叫到院子裏吩咐了一遍,這才戀戀不舍地準備離開回靖安王府。
“這幾日我不在你身旁,不會出什麽岔子吧?”他有點不太放心,“你就別出門了,黃道吉日就在五日後,你且忍忍,等我們倆成了親,我再帶你出去玩。”
蕭阮忍着笑道:“能出什麽岔子?這裏可是藺王爺的天下了。”
“那倒也是。”藺北行一想也對,傲然道,“誰敢在南昭郡找事,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五日的時間過得飛快,蕭阮和陪嫁過來的婢女、嬷嬷們整理着嫁妝,楊澤沖身為侍衛隊之首,特意去熟悉了整個南昭郡和靖安王府的環境地形,也把從街角巷邊聽來的事情一一和蕭阮說了一遍。
藺北行的父親重傷而死之後,母親跟着自盡,當時藺北行痛失雙親,原來的西南諸将又對他并不服氣,是藺北行的祖母挺身而出,聯絡了幾個從前老王爺的舊部,在軍事上給了藺北行最有力的支持;此後,老王妃號召西南的百姓織布耕田,為靖安軍籌措軍糧、安頓後方,自己也在王府以身作則,紡紗織布、生活簡樸,成為了藺北行平定西南的堅強後盾。戰事過後,無論在民間還是軍中,老王妃都贏得了很高的威望。
“看起來這位老王妃很是厲害,在王府中只怕是說一不二的,王爺也必定對她尊敬有加,”楊澤沖有些擔憂,“她會不會因為太傅的原因來找姑娘你的麻煩?姑娘你不可大意,還是先拟出個對策來為上。”
蕭阮搖了搖頭:“聽起來,她是一位睿智果決的老人家,既然能在危難中挺身而出,協助藺大哥力挽狂瀾,想必在後宅中也不會是個不明理的。你們不要擔心了,我自有主張,見機行事吧。”
翌日,王府那裏便有人過來商讨成親的事宜了,蕭阮身邊的一位陳嬷嬷,是周荇宜特意指派給蕭阮的老人,熟悉各種宮廷、婚嫁禮儀,不亢不卑地過去對接。
等對接完了,陳嬷嬷很是欣慰地過來禀告:“姑娘,靖安王府的禮節很是周到,迎親的規格也是最高的,足見他們對姑娘的重視,姑娘就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吧。”
禾蕙她們一直提起來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迎親那日,南昭郡幾乎萬人空巷,都湧到了靖安王府前後來看他們的新王妃,就算只能看個影子,也好像沾到了天大的喜氣似的,眉梢眼角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藺北行領人過來迎親,外頭一片鬧哄哄的,蕭阮候在房間裏,過了好一陣子才被引着上了花轎。她一身大紅嫁衣,嬌豔動人,唯一的缺憾就是頭頂着紅蓋頭,只能看到腳下的方寸之地,原本還算坦然的心情不由得随着花轎的晃動一點一點地起伏了起來。
自此之後,她便要成為靖安王妃,被冠上夫姓,成了藺家的媳婦,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随心在長輩面前撒嬌的小女子了。
前路漫漫,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曲折。
跨火盆、進門、拜堂……各種習俗一個接着一個,蕭阮被人攙扶着,從紅蓋頭底下朝前窺視,身側的新郎倌看不見容貌,只感覺步履有些緩慢,好像行走不便的樣子。
不知怎麽,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停了下來,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即将和她拜堂的人,是藺北行嗎?
旁邊的喜娘有些着急了,壓低聲音催了一句:“王妃這是怎麽了?這麽多人都看着呢。”
“輕輕。”對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壓低了傳來,手被握住了,那粗糙的薄繭隔着嫁衣依然能夠感覺得到。
那手掌一觸即放,無人察覺,蕭阮吊在半空的心卻瞬間落到了實處。
是藺北行。
她的蓮步輕挪,歡歡喜喜地重新朝前走去。
順利拜完了堂,蕭阮被送入了婚房,藺北行則留在外面招待親朋好友。這一整天被繁文缛節所縛,蕭阮累得很,總算到了屬于自己的小天地,她坐了片刻,稍稍掀了一點蓋頭,打量着這間未來要和藺北行一起居住的卧房。
卧房很大,用屏風隔成了兩半,她身下是一張拔步床,上面用各種紅帳、流蘇裝飾着,喜鵲、牡丹等富貴雕花精美無比。
床上擺着百子被,撒着花生桂圓等蘊含喜慶意味的幹果。
再往外看去,桌上紅燭高照,熏香袅袅,入目之處都是紅豔之色,一派喜氣洋洋。
“姑娘,先吃幾口墊墊肚子。”木琉見房裏就她們幾個,便飛快地往蕭阮口裏塞了一塊糕餅。
蕭阮的肚子的确餓了,中午她只是象征性地由陳嬷嬷代替家人喂了幾口上轎飯。
“什麽時候了?”
“過了酉時了,”禾蕙應了一句,旋即又壓低聲音道,“王爺應該快來了吧。”
王府辦婚事,這随禮的客人必定雲集,只怕是沒這麽快的。
蕭阮安心地又吃了幾口,這才重新放下了紅蓋頭,坐在拔步床上等着。外頭很是熱鬧,不時有小孩歡鬧奔跑的聲音傳來,也有頑皮的趴在窗戶上朝裏張望,不過,外面守着的嬷嬷都把他們趕跑了。
“不許鬧新娘子,小心王爺過來打你們板子。”嬷嬷們吓唬道。
這一聲“王爺”一出,孩童們都驚呼一聲做鳥獸散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眼看着已經過了戌正了,外面的喧鬧聲漸漸小了起來,藺北行卻還不見蹤影,禾蕙也有些着急了,壓低聲音問:“要不要我找個借口出去瞧瞧?或者找個嬷嬷問一問?”
蕭阮也有些納悶,照理說,藺北行盼着成親已經很久了,照他的脾氣,應當會迫不及待就入洞房,怎麽會磨磨蹭蹭到現在還沒來?
“算了,”她搖了搖頭,“再等一會兒。”
主仆二人正說着,外面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步履依舊緩慢,到了門口停了一下。
“王爺。”門外的嬷嬷躬身行禮。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蕭阮屏住了呼吸。
藺北行的腳步到她面前停頓了一下,旁邊站着的木琉喜滋滋地遞上了如意秤杆,蓋頭被挑開了。
蕭阮仰起臉來,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藺北行的身形隽挺、一身紅衣,眉梢眼角帶着喜氣,嘴角的弧線明顯上揚,原本刻在骨子裏的煞氣被這紅色一映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居然看起來有了幾分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阮妹妹……”藺北行喃喃地叫了一聲。
蕭阮的容顏嬌麗,如果說從前清麗得仿佛是一株凜冬初晨含苞的白梅,那麽,此刻這株白梅染上了麗色,化作了一株春日暖陽下盡情綻放的芙蓉,美得令人挪不開眼去。
胸口的跳動仿佛要從喉嚨裏蹦出來,藺北行的喉結忍不住滾了滾,咬牙把幾近沸騰的血液強壓了下去。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蕭阮有些納悶,這個時候了,還有誰會來洞房?
“進來。”藺北行應了一聲。
陳碑之氣喘籲籲地推門而入:“王……王爺!十萬火急,有軍……軍中急報要你處置。”
作者有話要說:(╯‵□′)╯︵┻━┻
衆小天使:來人吶,把這個破壞開車的人拖下去打個八十大板!
陳碑之:冤枉!六月飛雪窦娥冤啊!
賀平寧(幸災樂禍):看看,你每天拍王妃馬屁,也落不了什麽好處!